我不是圣母

    
    林艾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英子正靠在她床头打盹，被她的动静弄醒了，睁开眼，见她神情悲戚，眼睛直直地盯着上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心里有点发毛，推了推小艾，“小艾，你醒了？饿了吗？想吃什么？”
    林艾将目光转向她，不答话，翻身坐起，头有点晕，脖子有点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为来福伤心的那一刻。
    “来福呢？”她下床整理衣服，平静地问英子。
    英子被她的言语吓住了，结结巴巴道：“来福，他……他去了啊。”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英子如释重负，连忙过去开门，是沈清晏，他一步跨进来，见小艾虽然气色不佳，但人已好端端地站在床边了。
    “醒了？想吃什么？”沈清晏声音前所未有地轻柔，好像生怕吓坏了她。
    林艾看着沈清晏，没留意他的异常，“来福在哪里？”
    “青龙让人在办理，因为不知他的家在哪里，先停在义庄……”
    沈清晏话还没说完，林艾就打断了他，“义庄？”那不是游先生他们之前被放的地方吗？是无亲眷认领的尸身的集中地。
    她心生悲哀，来福生前凄苦，死后还要做孤魂野鬼吗？
    不不，她不能让他孤魂般被葬在连个墓碑都没有的地方。她抬起头，看向沈清晏，“少爷，你之前说沈园给我，还算数吗？”
    沈清晏定定地看着她，先前怕她触景生情，已决定卖掉宅子，这时不知道她到底作何想法，低声回了句：“算。”
    林艾神情放松了些：继续道：“昨天我说想用沈园换来福的平安，现在他……不在了，我想将他安葬在园中……”她看向沈清晏，想从他脸上看出态度，古人对院中安葬应该是很忌讳的，如果他计较……
    “小艾！这样不好吧，少爷住过的宅子怎能给一个下人安葬？”英子脱口而出，她不知道少爷跟小艾有过怎样的约定，怎么听着像是要把沈园任小艾处置的意思，只是就算沈园给小艾，也不能作为墓园吧。
    她对沈园非常有感情，这是她生平住过的最好的院子，沈园的一草一木她都非常珍惜，没事就去整理打扫，现在……
    她看小艾脸上平静不为所动的表情，又看向沈清晏，见他目露不悦地看过来，惊得立即吞回了还想出口的话。
    林艾没看她，只紧紧盯着沈清晏。
    “说了给你，便任由你处置”，沈清晏毫不犹豫地回复。
    林艾郑重地对沈清晏鞠了一躬，“谢谢少爷！”
    她从来没有这样感谢过一个人，这个人能够打破世俗的看法，随她所欲，她想要的不多，原本她跟这个世界毫无联系，只是不知不觉间跟这里的人事有了牵绊，包括来福，包括沈清晏，虎子，青龙，白虎，还有英子，她看向英子那不认同的脸。
    沈清晏扶起她，以前对她和琴童（来福）走近总是颇有微词，如今看她这样难过，又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多花点心思给她看着来福的，如果盯紧了，也不至于让来福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也就不会让小艾这样伤心了。
    他心中懊恼一闪而过，随即让人叫进食物，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有她爱吃的糯米鸡和百花酿，“陪我吃点。”
    林艾原本没有胃口，可是看着沈清晏殷勤的目光，心中不忍拒绝，粗粗洗漱后便坐了下来。
    沈清晏看她还是一身男装，眼光闪了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英子原本要出去，被林艾拉住了，“一起吃吧，省了跑来跑去了”，见沈清晏没反对，便也坐在一边，沈清晏动过筷之后，她也开始小口小口地吃。
    “少爷今天要走了吗？”林艾抿了一口百花酿，亲人去世有什么讲究，她也不知道，来福对她而言就是这个世上的亲人了，她吃不出入口的味道。
    “昨晚我们已经准备好今天动身”，沈清晏没有否认。
    难怪他昨晚那样谆谆嘱咐，安排他们的去向和归属，林艾为在这世界遇到他感恩，虽然他有他的做事手段，但并没有真正损害她和他们，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少爷，我敬你一杯，谢谢您这些时日的照顾！”林艾站起来，双手捧着酒盅，恭恭敬敬地面对沈清晏，将酒杯往他身前一递。
    沈清晏习惯了她的嬉笑不正经，突然见她如此郑重，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站起来，受了她的敬酒。
    林艾一饮而尽。
    “别那么急，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沈清晏一边劝说，一边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林艾不管他夹的是什么，一一吃了，又给沈清晏和自己斟酒，站起来，“少爷，祝您以后鹏程万里，一生顺意！”说着又是一口而尽。
    沈清晏看着她，这是不打算再见了吗？他心里生出几分不悦，甚至恼怒，他放下杯子，坐下去，沉声道：
    “小艾，虽说我销毁了你们的卖身契，给你们自由，但是你们仍然可以跟我……”
    林艾听出沈清晏的不悦，英子紧张地站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爷，谢谢您，我一直这么忤逆，也只有您受得了我，换个主子，只怕这世上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她斟上酒，想来句“你随意”，被沈清晏按住了酒盅。
    “谢要有诚意，也可以慢慢来，你摆出这么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给谁看？”
    林艾默然，还能有什么交集吗？他不是要走了吗？卖身契也销毁了，昨晚安排好了一切，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都摆明了想以沈园作结。
    现在他又是什么意思呢？看她悲伤，不忍心？
    林艾苦笑，这样巴着他，受他笼罩一辈子，做奴做婢，不是她的愿望，而且来福死了，她暂时不想离开阳关县，想陪他一阵，再决定去路。
    “少爷有少爷的事，我不想再拖累少爷，而且我想陪来福一阵，以后……以后也许会去别的地方”，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直截了当地说了打算。
    沈清晏神情缓和了些，“你一个女孩子，要去哪里？之前想着你一个男子，跟虎子、英子一起，有个伴就好，现在……”
    林艾心下大骇，面上变色，随即醒悟过来昨晚情绪激动之下透露了身份，她神色尴尬，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眼睛游移，从空心菜转到糯米鸡，又转到那份汤，汤里青菜的颜色有点变了，白费了李嫂子的用心。
    “小艾，我们跟着少爷不好吗？我陪你等来福七七，之后再去少爷那”，英子不敢想象不跟少爷他们要怎么办，三个半大孩子能做什么，日后成家谁做主，还是说小艾要回林家村？
    不，她不能一无所有地回林家村。
    “你跟少爷走吧，虎子也是，我一个人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再不济还有少爷的名头，少爷在这里抓捕了钱俊，谁敢惹我呢？”林艾有理有据想说服她，或许更想说服的是沈清晏，她不希望他不高兴。
    不欢而散，对她也没好处。
    好聚好散，尽主仆名分一场，虽然她从没好好将他当过主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