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怔怔地看着他,这些日子没仔细看他,现在看他,好像他又长高了些,声音粗嘎嘶哑,并不好听,明显处在变声器,这是在向男人过渡的孩子。
原来这些日子,她的状况他都看在眼里,她确实提不起劲,只是不是为了来福,而是没了目标。
不过这些他大概不会懂。
“我搬到哪里去呢?”林艾笑了笑,问他。
这么大的沈园不住,到外面租房子吗?
“去大鹏家隔壁租房子,继续做之前的事,你说你要赚钱,现在继续赚,前些日子大鹏爹已经找过你了,你总是推辞……”
“我有画图,我会的也只有画图,他不是拿到了吗?”林艾打断他,为自己辩护。
“但是你不见外人,连沈园的门都不出了”,虎子一针见血。
林艾默默无语,这个是真的,她无话可说,近来确实宅得厉害,兴致缺缺,就想岁月静好,不要看到身边人死去,于是干脆闭目塞耳,断绝悲剧的可能。
“虎子,你说赚钱是为了什么?”林艾突然问道,“或者说你练武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而活着?”
林艾像个哲学家,连声发问,将她这些时日的困惑托盘而出。
“赚钱为了更好地生活,比如来福,他可以葬在这里,而不是乱葬岗,就是因为你给了他这个条件。”
“不,这是他自己得来的”,林艾否定,“这不是我赚的。”
“是你争取的”,虎子坚持。
林艾没再说话。
“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但是我知道我为什么要练武,就是我要保护身边的人,保护我自己!”虎子斩钉截铁。
“保护身边的人?”
“比如你”,虎子定定地看向她,“你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早就葬身山底了。”
“那是偶然”,并不是她主动,她也无法预料石头从天而降。
“是天意让你救我”,虎子坚持己见。
林艾托额,这呆头,固执如蛮牛,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如此说来,我也要谢谢天意了。”
“天意让我们活,必然有它的道理,你聪明机灵,可以造福更多人,不应该呆在这活死人墓中”,虎子不遮不掩,不退不让。
“活死人墓?你是这样看沈园的?”林艾震惊,她看了看周围的花草,秋色已深,能看到很高很高的碧蓝天色,听到树上的鸟鸣,她兴致来的时候,能一壶茶,在三面环水亭坐上大半天,透过叶片数那一缕缕日光,或者捻着墙角攀爬的牵牛花轻嗅。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在她看来隐居不过如此,看秋风吹落黄叶,感受秋风的洗礼,夜晚听秋雨打在荷叶上,想想“留得枯荷听雨声”的意境,觉得秋天的阳光醇厚柔润,在建筑物顶端闪闪发光。湖泊,软绵绵的草地,云絮从上面缓缓飘移。
她的无所事事,被理解为活死人?
林艾有点哭笑不得。
也不知怎么跟他说大自然也是朋友,“我只是想一个人呆呆。”
有时候固然沉寂,郁郁寡欢,但更多时候,她在学着享受这异世的天然风光,干净的空气,沁甜的水,原汁原味的食物,沈清晏把两个厨娘留下了,给了他们充足的钱,让他们继续呆在沈园。
她前世梦寐以求的生活不过是如此,有地方住,有饭吃,有美美的风景,有田螺姑娘帮忙做事(厨娘和青红、虎子都是她的田螺姑娘),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优哉游哉度日。
“你不笑,总是发呆”,也不跟我说话,虎子将这句话默默地放在心里。
“我在想事情”,林艾无力。
“思而不学则殆,是你告诉我的”,虎子引经据典,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行行”,林艾投降,从没想到会有说不过虎子的一天,这还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呢,她教得好哇。
看来虎子对她不满不是一天了,这怨气积得。
思考人生都不行啊,要是放在前世,就这么思考下去,没准她就成为哲学家了。
她看向虎子,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没事也要发发呆,发发呆身心更健康。
不过她真的好久没出沈园了,也不怪虎子说她呆在活死人墓。
“你那棕马我现在能骑吗?要不今天出去遛遛马”,林艾建议。
“好好好”,虎子喜出望外,没想到小艾这么快能走出去,他嘴巴咧到耳后根,“我这就去牵马”,说着人就去了马房,好像生怕林艾反悔似的。
“你也去吧”,林艾看向青红。
青红应了声是,对于骑马跃跃欲试。
三人终于走出沈园大门,自从沈清晏一行走后,林艾还是第一次走出来,她张开手臂,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突然觉得虎子的说法是对的,沈园再好,日夜困在里面,也是个牢笼吧。
她回望沈园高高的围墙,走出这围墙只需要迈过大门,可要是心里筑起了高墙,就没这么容易出来了。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虎子的一席话敲破了她厚厚的茧,无论她怎么辩驳美化自己发呆的行为,她仍然不得不承认,人始终是社会动物,需要走出来,跟人发生联系,烦恼、痛苦与快乐、幸福相伴相生,如影随形。
没有痛苦,怎能彰显幸福?没有烦恼,怎么反衬快乐?
困在沈园,是一辈子看得到头的日子。
走出沈园,或许步步艰险,但未知才更有挑战,不是吗?
她又不是尼姑,做什么心如止水?
她还要去爱、去恨,去生活,去看这大千世界的,就算在异时空,她也要好好地活,活得风生水起,还要在这世界繁衍生殖,留下她的痕迹。
很多人活着好像不会死一样,而死的时候却好像从来没在世上活过。
她不想生命结束的时候,像没有活过一样。
“虎子,谢谢你”,谢谢你将我拉出来。
之前还侃侃而谈的少年,此刻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只好紧紧抓住棕马的缰绳,林艾被他的?逑喽盒α恕
“走吧”,三人走过街道,几个月前去上学的路,还是老样子,街上的店面依然林立,有些新了,有些旧了,有些改头换面了,偶尔有人看向他们,随即转移目光。
迎宾楼似乎像秋意一样萧瑟,里面一片安静,招牌泛黄,在风中晃荡晃荡,门上贴着封条。
“怎么回事?”林艾问虎子。
虎子每天都要练习骑马,出去的时候多,对于迎宾楼的倒闭早已了然。
“少爷抓捕钱俊后,牵出了一大帮富家子弟,这迎宾楼是一个姓杨的富商的招牌,他们家扯出了三个舞弊的,皇上盛怒,让人抄了他们的家,这酒店当时就封了。”
姓杨的?林艾想起被李香香抓去的那个宅子,好像主人就是一个姓杨的,不会就是他吧?
林艾伫立片刻,心中唏嘘,荣华富贵,转瞬消逝,前面还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不久就眼看他楼塌了,有什么是永久不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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