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锦

前传,千帆成尽,再生无心

    
    【我为世人眼中的神,却为众神眼里的人,仅仅多了地位,多了尊重而已。】
    似乎听到自己仙骨断裂之声。
    逐殇抽落,鞭鞭带有沁骨寒意,身上衣裙早已堪破,道道涟漪凄绝开来,那是我的血。
    “你不该如此。”执鞭之人语气冰冷,绝美的眸子在月光下不泛一点波澜。
    我苦笑一声,艰难抬眸望着面前颀长的身影,气息孱弱道:“开启……天阙,私见青姬……罪无可赦,可我无悔因为……我知道了属于我的一切,大哥……不重玄上君……你尝过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重玄不言。
    “可上君大人你……仁慈啊!只罚我……七十二神鞭。”
    孰不知,死去两次的人还畏惧什么惩罚。
    孰不知,无惧神鞭却惧执鞭之人为心头爱。
    “暮莞我已处罚。”末了,举步离去,就是那样的背影,尽情绝。
    暮莞她何错?不过是说出你们这些神不敢说的话而已,他有岂真仁慈?不过留我破四倾劫罢了。
    我昏死于极刑殿。
    重玄上君带兵征战樊岭,凯旋而归,帝神大喜,大设庆功宴。
    樊岭为三界极煞之地,其孕育的生灵皆能成妖成魔,令人嘘欤的是,煞地竟出了数万年难得一见的并蒂冥莲,那并蒂冥莲化为一男一女结为夫妻不仅称霸整个樊岭更存了向天庭开战的野心。此事惊动了若虚峰重玄上君,重玄领兵并着伏霄便将樊岭大大小小妖魔灭了个干净。
    这样一位战无不胜孑立天地的神,则被我唤为,大哥。
    我身着天蓝衣裙花枝挽发自碧宫出发,待到达时,宴会伊始。内务掌事见到我,立即相迎,引我入座。
    庆功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众神尽数熟悉,心仍有遗憾,听闻帝神膝下有三男一女,我却至今未见过那三殿下庭华与四公主烬羽,莫非帝神有藏儿藏女的嗜好,我不由有些好笑,抬眼之际,却见大哥重玄,他一袭玄青华袍难敛尊贵,他人敬酒,终究淡淡回之一礼。
    “那莲妖怕是有了后。”一旁的留鹤清君忧心忡忡。“是啊!冥莲后裔为男,必流煞之光漫天,若为女,则死亡之花开尽三界。”另一位神君话毕,眉间自有番凝重。
    “那万一儿女双全呢?”我在心里暗暗接道。突然,眼前横来一只手,我稍稍抬起脸,是檀渊神君。他正玉手执杯,动作优雅无比。我浅浅一笑,托起酒杯与他轻碰了碰,一饮而尽,完全忘了初染对我苦苦哀求,“灵妃呀!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少喝就少喝。能不喝就不喝。您若发起酒疯,战斗力比上君还凶。”
    彼时,我丢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
    庆功宴毕,众神皆散去。我踉踉跄跄向殿外迈去,脚下突地一个虚晃,幸好初染眼疾手快才使我避免与地面亲密接吻。我感激望她一眼,同时默默告诉自己:
    天荨啊天荨,你再如这般,非得戒酒不可。
    行至殿门处,忽听到有人唤我,我本能回过头去,为暮莞。她娇美的容颜泛起迷人的红晕,想必是喝了不少酒。仙娥扶着她缓缓向我行来,待在面前站定时,她却将我细细打量番,半是欣赏半是怜悯:“灵妃容貌一绝,可任由百年仙逝,着实可惜。”
    我一怔,听她的意思本神似乎只能活百年呢?
    她继续道:“重玄上君既然缔造了灵妃,难道就没有办法逆转你的宿命么?难道真的四倾成劫寸寸烟灭么?”仙娥急急打断她的话:“主子,别说了别说了。”紧张地看我一眼,而后,扶着暮莞匆匆离去。
    宿命?四倾成劫?强烈的预感冲上我心头,灵台顿时变得清明无比,就连酒意也散的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暮莞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正因她的几句让我知晓被神族尘封已久的秘密。
    我左拿火璘右握水璘直赴穹苍之巅。
    火璘乃大殿下炎殊于我生日所赐,而水璘则是我对大哥使用流香趁他昏睡之际取来。
    神族有言:双璘合并,天阙开启。天阙处有位沉睡的千罗青姬,传闻她是三界的见证者。
    我将从那里得知我的一切。
    双璘合并间光芒大盛,容光芒褪尽之后,仙门陡然映入眼帘,定了定心念,朝里迈去。
    仙门内云雾缭绕对素来路痴的我可谓不利,遂闭目凝神捏个诀,云雾乖巧的向两旁排开腾条道路来,我也不踌躇的行去,直到,眼前出现一尊塑像,棱条分明体态典雅。
    便是青姬了。
    天空晦暗,乌云滚滚,一道闪电劈落,塑像开始裂缝直至完全脱落,掌心内凝成的光团随之消失。青姬睁开双眼的刹那,雷鸣已然不再。
    我微微欠了欠身,开口道:“冒昧前来打扰,只因尚有一事不明,望青姬告知,天荨不胜感激。”
    “四倾劫?”她肯定地问。我望进她的眼底,难言是或不是了。
    “此事无需知道的好。”她说的风轻云淡。
    欲知的念头冲破理智的枷锁,我正色道:“天荨既然来此,便早将天规戒律置之度外,恳请青姬坦然告知,了却小神一桩心事。”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曳地长裙划出优美的弧度。
    五百年前,庭华烬羽尚在
    ……
    “展池上君为神族殉职是为父至今的遗憾,我曾听闻展池之女宫姚倾慕于你,庭华,你便同她成亲善待她弥补为父心中遗憾,如何?”帝神看着面前的庭华,面带笑意。
    庭华眼皮跳了几跳,嘴角抽了几抽,帝父呀!早晓得您为此事才召我前来,我定窝在被子里窝上三天三夜。他面上强作镇定,拱手道:“帝父,不可。”
    “哦?为何不可?”帝神眯了眯眼睛。
    脑袋迅速打转想着该以怎样的台词既能婉拒得当又能长期有效,“帝父,自古以来感情之事须两情相悦万不可强求。那宫姚生的貌美性子温婉贤淑却非儿臣所爱,倘若您真这么狠心将她赐于儿臣,只怕到头来误得不止儿臣一人。”
    他急忙拿出了对策不予帝神说话机会,“帝父,其实弥补她有多种方法,您可将她许配给大哥,大哥虽用情不专兴许对宫姚会是例外,或者二哥也行,二哥虽冷情对女子动心却也是迟早的事,若两者皆不通您干脆封她做个公主算了。”
    帝神摇头失笑。
    “你二哥墨衍随那若虚峰重玄上君多次征战沙场,战场之事没得话说,怕是感情这方面迟缓的很。”
    说的也是,二皇兄那冰块要能对宫姚上心神族简直奇事一桩,庭华暗想着愣了神。直至听到帝神唤了声他才回神,一见他欲再言,庭华赶忙出言打断,“帝父,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说完就溜之大吉。
    “这老三……”瞧着溜得没影的庭华摇摇头,双眼尽是宠溺。
    烬羽在等他。
    艳艳红衣少女正托着腮帮静静坐在玉阶上,当余光瞥见那抹匆忙而来的身影欣喜起了身。
    “傻丫头,怎在这坐着?”庭华嗔怪刮了下她的琼鼻。
    “等你呗!”烬羽背负双手,语气散漫,“帝父找你何事啊?”
    庭华神情沮丧,“婚事。”
    烬羽面色不善,“帝父真是的,今天催你改天就该催我了。”
    “是呀!”庭华轻叹,“我娶妻你嫁夫,说不定我俩还是同天呢?”
    “哼!你巴不得我嫁出去。”烬羽不满横他一眼背过身去。
    庭华爱极了她这模样,轻扳过她的身子,视着那双清亮的眸子,认真道:“我从未想过你嫁给他人我会如何?现在大抵知晓了我的心会痛会碎,碎成一片片痛不欲生。”
    烬羽闻言,心情大好,眼里的笑意更是止不住溢出,“三哥可是真心?”
    “字字肺腑。”
    “放心吧,不会有那天的,但是你也不许娶别人。”
    “好。”他伸手温柔揉了揉她的墨发,而后顺势牵着她的手,“走,我给你看样东西。”
    “何物?我猜猜看。”
    “傻丫头,猜不着的。”
    “我才不傻呢!”
    “三哥,好了没有啊?”烬羽紧闭双眼焦急而耐心等着。庭华勾了勾唇,微微退步至她身边,“睁开吧!”
    睫羽轻颤,美如天幕的眸子缓缓打开,待看清眼前景色时,惊住了。
    是子棣。
    幻术化出的子棣。
    棵棵开满枝头,白雪般柔云般一朵朵一片片蔓延到了天边。风袭,花落翩翩,下一帘雪雨,无香胜似有香点点沁入了心湖。
    “小羽,喜欢么?”
    烬羽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与欢喜,面上如水平静,“还行吧!”
    庭华眼中迅速暗淡,见势,烬羽嘴角弯起一丝狡黠的弧度,“哈哈,三哥,骗你的,小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傻丫头。”他顺手抚过她垂落胸前一缕青丝,动作敏捷而轻柔。
    “那么,就让你试试傻丫头的厉害。”说着,素手便向庭华挠去。
    “你还真来啊!”他一笑四处闪躲。“别跑……”烬羽追着跑着。
    银铃儿的笑声飘荡在花林。
    子棣木下,两道颀长身影并肩而立。
    “三哥,你可知道没有融入感情的神力幻出的子棣不足一个时辰便会消失。”她靠在他的肩头,语里许些惋惜。
    “那又如何?我会天天让你看的这样的景色。”
    “三哥,我真的好害怕帝父知晓这一切。”她目露担忧。
    “小羽,我们会远离这里,远离天庭,让神族永远找不到我们。”为她拂去寥落脸迹的碎发,动作尽显柔情。
    “真的吗?”她目光闪过一丝希冀,憧憬着。
    ……
    两人之事终传入帝神耳里。
    帝神愤懑异常,他的儿子他的女儿竟在私底有着这段龌蹉的来往,这样的禁忌丢尽了神族皇室的脸。
    烬羽化为一丛荆棘长在三途沿岸,日夜受河水洗涤。
    凤凰陨落,百鸟哀鸣。
    庭华废去皇位,流放寸草不生的穷发之地。他将最后的感情融入最后的神力幻出幻木。
    幻木三千,花落成海,葬一具尸骸。
    自此,庭华烬羽之事成为神族永远的秘密,凡提名者打入凡尘提事者杀无赦。
    “两人以悲哀为结局。对于每个神来讲,在寂灭时生前执念会回归三途沿岸若无人聚集无人拾起自会散去。庭华烬羽生前是爱而不得的绝望,那份绝望归于三途沿岸被君虞所得,化为女怨。女怨之悲洗劫天上人间吞噬所有情感。”她话音一顿,“他们曾有的一丝希望因重玄上君出使月观音拘留,可那丝希望太过渺茫竟消耗月观音大半灵力女婴才平安诞生。”
    “天荨,是你。你以自身破去她的悲,百年存,百年灭,彼此四生,四生过后,你的气息你的执念与你有关的一切皆寸寸成灰。”
    “你出生便在重玄身边,他将你抚养长大并送往天庭,被帝神封为灵妃。这已是你第三生,在第四生时我必取走你情根。”
    取情根,三情之中不能获得爱情更失去爱情,这是对我的惩罚。
    突地,一道冷光迎面袭来,手中双璘被夺去,重玄冷冷道:“帝神震怒了……”
    我哑然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下秒,泪水濡湿双颊。
    为什么。
    ……
    我醒时,初染正抱着大把花枝进了寝殿,将花枝一支支熟练的放进桌上的花瓶内。
    “我睡了多久?”我平静的问。
    初染顿了顿手头动作,偏过头丝毫不含糊道:“五天。”
    我唇边泛起苦涩笑意,只是五天么?仙骨被打断不是应该昏迷很久么?
    呵呵,即使再笨也懂了,因为四倾劫,神族是不会让我长久昏迷的。
    何时,初染已完成手里任务站到我床前,低着头。
    “谁救治的我?”我问。
    “温,温仪上君催动的骨玉。”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抬眸望着床顶,心逐渐麻木,雪天荨啊雪天荨,你竟是这样的傻,曾死了两次不知晓,曾爱了他两次不知晓,曾被神族欺瞒了两次还不知晓。
    可又能怪谁怨谁?
    只怪自己爱的真信得深,活该被欺骗被利用罢了。
    我抬起右手在左掌心一笔一画写出唯一有意义的三个字,随后,下了塌走到一幅画前。
    画中是我最深爱的男子,为了画好这个男人,我费心费神绘过千幅万幅才令他这般逼真。可现在看来,他的轮廓他每一笔勾勒竟都能腐我心蚀我骨。
    轻轻呼出一口气,徐徐合上双眼又徐徐睁开,抬袖一挥,画中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最后,只余一张白纸,如明镜般映出我心中的泪痕,再写着苍劲而刺骨的几字。
    再生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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