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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 翰林院黄编修夫人来给公主请安。”
    顾明溪正在几个宫女照顾下梳洗, 说是照顾可顾明溪并不习惯，所以只是几个宫女围着, 顾明溪自己洗脸洗手。
    这会儿听到有人禀告，顾明溪抬手从旁边宫女手上接过毛巾擦干脸，才抬眼去看。
    禀告的宫女顾明溪已经认识, 据说是三年前开始伺候锦绣公主的, 叫粉绒是一等宫女。还有一个一等的叫墨紫，据说都是锦绣公主起的名字，顾明溪知道这名字来历都是芍药品种。
    锦绣公主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你我有这么多似曾相识。
    “黄编修的夫人？”顾明溪神态冷然问道。
    粉绒知道公主忘记过往解释道：“黄夫人是户部左侍郎程大人家女儿, 曾经是公主伴读，公主很宠爱她。”
    是吗？顾明溪想看看这位锦绣公主宠爱过的夫人什么样。
    “请她进来。”
    “是”
    顾明溪散下头发神情淡淡看向门口，然后她看到了什么……顾明溪吃惊的张开嘴。
    “臣妇程氏宜春参见公主。”
    “宁欢……”顾明溪呆呆呢喃，宁欢，顾明溪最要好的朋友，穿来之前正和顾明溪聊微信的就是她。
    顾明溪和宁欢是开裆裤的交情，两人住在一个小区, 一起学走路一起学说话一起上幼儿园。顾明溪性子开朗外向，宁欢却一点不‘欢’性子矜持内秀, 小时候顾明溪没少为她和人打架。
    幼儿园时宁欢曾羞答答扯着明溪袖子, 跟在明溪屁股后边说长大嫁给明溪。那时候屁大点的明溪骄傲宣言“我是女孩子我也要嫁人, 我要嫁给张天浩。”张天浩是他们小班最好看的小男孩。
    明溪还记得那时候小宁欢脸蛋红红眼泪巴巴的样子, 还记得自己把早餐鸡蛋让给她才让她浅浅羞涩笑出来。
    “宁欢”顾明溪呆呆看着面前屈膝的年轻女子。
    程宜春并不为意, 她被告知公主一年来出点意外, 不记得过往。笑吟吟起身，程宜春从旁边宫女手里拿过梳子：“让臣妾伺候公主梳妆，臣妾记得公主从小就喜欢臣妾手艺。”
    不是我喜欢你给我梳头，而是阿姨嫌麻烦不肯给你留长发，不让你帮我梳辫子，你就委屈给我看。
    明溪呆呆坐到梳妆台前，头上是记忆里轻柔力道，铜镜里有宁欢恬淡笑容。
    顾明溪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宁欢穿到古代不用适应就是娴雅淑女，穿上古装一定非常漂亮。如今她看到古装的宁欢了，果然十分娴静宜人。
    “你叫宜春？”顾明溪试探问。
    “是，臣妾黄门程氏宜春。”
    “你曾是锦绣公主伴读，你觉得我是公主吗？”
    程宜春温柔浅笑，纤纤玉手捏着象牙梳，将明溪黑亮柔顺的长发一梳到底：“公主两次叫臣妾宁欢，公主觉得臣妾是宁欢吗？”
    不是……也是……顾明溪终于明白艳无双为什么认定她是锦绣公主，明明她一再解释自己不是。
    就像她现在看到眼前女子，她不是宁欢顾明溪知道，可心底却又一个更固执的声音再说，这就是宁欢另一个世界的宁欢。
    所以她呢，她是谁？这么荒诞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两个世界？
    ……
    “姐姐，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想的都瘦了。”
    早膳顾明溪被告知要和皇帝皇后一起，她在宫女的陪伴下刚进凤宁宫，就被一个小炮弹扑倒怀里抱住腰。
    以顾明溪的反应自然可以躲过，可是那熟悉的“姐姐、姐姐”让她自然而然伸出胳膊抱住小炮弹：“二哈”。
    “姐姐，你去哪里了？父皇母后说你在军营但我知道你不在，因为母后背过人常常流泪，父皇为了找你把整个暗部都派出去了……”
    小炮弹在顾明溪怀里偷偷抹掉眼泪，声音有点哽咽：“父皇母后都长白头发了我也瘦了，姐姐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你说过的，你还说过每年都会送我生辰礼物，可你今年没送。”
    “你什么时候生辰？”顾明溪环抱着自己怀里的小炮弹眼眶湿润。
    “六月二十九，姐姐你连这个也忘了!”
    六月二十九是二哈阴历生日，顾明溪眼泪一颗颗滚下来：“那我呢，你记得我什么时候生日？”
    “二月十八，你已经满满二十二岁，过年二十三。”一道温和的女音响起，安国皇后携手皇帝出来“孩子不必怀疑你就是我们女儿。”
    顾明溪抬头仔细看，果然皇帝和皇后两鬓都有银丝，尤其是皇帝几乎三分之一白发，皇后两鬓也有点点银光闪烁。
    熟悉的人陌生的人，知道他们不是却又无法怀疑，顾明溪几乎崩溃：“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儿莫慌”皇帝过来安抚的拍拍顾明溪。
    “姐姐你怎么了？”小炮弹被吓到，从顾明溪怀里出来。
    皇后温和却不容置疑教训小皇子：“明杰，母后说过要称呼皇姐，这是皇家体面。”
    “可姐姐……”小炮弹寇明杰悄悄吐舌头“皇姐也说便是皇家也有父母姐妹之情……”
    寇明杰的声音在皇后温柔威严的注视下越来越低，最终躲到顾明溪身后。
    这一幕是多么熟悉，顾明溪妈妈是老师说教起来，全家没人不怕的。唯有她，因为父母奉行富养女儿，所以顾明溪比弟弟在父母面前更骄纵一点。
    顾明溪惯性捏捏小孩儿的手挡在前边，这举动让安国帝后心里舒一口气：“皇儿，父皇知道你现在惶恐疑惑，别着急先用早膳，国师知道你归国后已经从山上赶来，他会解释你所有疑惑。”
    在这里顾明溪见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还有太傅，那张脸差点让顾明溪噎住，赫然是他们学校校长……
    还有屏北王妃，就是屏北亲王的遗孀，锦绣公主大伯母。
    “公主，听说你被宁国长乐郡王美色所惑，公主就算你忘记自己是谁，也不能忘记分水岭之耻!你怎能忘记自己为什么小小年纪苦练骑射，你忘记分水岭之战，怎能忘记伯父和两位叔父都没能生还!”
    熟悉的面容清瘦许多，顾明溪看着大伯母两鬓斑白，哭的站不住。
    “公主就算天下男子死绝，你也不能嫁给辛建行的孽种!”清瘦的夫人哭软在地，顾明溪木木的扶她起来。
    记忆里的大伯母体态微胖，鹅蛋脸微圆总是笑眯眯，在她爸爸生意失败后，给她们家送过无数米面油盐鸡蛋菜肉，给她和弟弟买衣服出学费，宁愿自家俭省点，也不让她在学校被人小瞧。
    大伯父大伯母是明溪一家最尊敬的人，当然顾明溪也知道怎么让她高兴。
    “堂兄最近在忙什么？”顾明溪帮熟悉的面孔擦干眼泪。
    屏北王妃接过帕子一边自己擦，一边破涕而笑：“娘娘说你忘记过往，我看就是唬我这老婆子，这不还记得你大堂兄。”
    我不过是瞎猜的，既然有爸妈二哈，还有大伯父，大伯母，自然也有我们顾家的骄傲，牛津大学高材生顾明俊。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大堂兄，现在还有小姑娘找上门吗？”顾明溪为了安慰熟悉的面孔，做出小女儿样子。
    屏北王妃果然喜明溪这幅样子，爱恋的捏捏明溪脸颊：“可惜伯母没福分，你大伯父去的早，没能生个乖女儿。”
    相似的话顾明溪伯母也说过，顾明溪听的心如刀绞：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面带笑容……不得不笑，为帝后展不开的沉甸甸眉头，为小皇子仿佛怕被抛弃的恐慌，为清瘦衰弱的屏北王妃。这些面孔太熟悉，是顾明溪没法分割的记忆。
    可是内里顾明溪却一天比一天惶恐害怕，她仿佛被无形的网缠住，挣不开逃不脱。所有人都说“你是锦绣公主，不用怀疑。”
    我是顾明溪，我是顾明溪，我是顾明溪，一天天晚上顾明溪告诉自己，可是却越来越无力，她如同被无形的手往深渊拉，无力摆脱只能绝望的望着深渊之上哪一点亮光越陷越深，不自觉扮演锦绣公主。
    哪怕说她是锦绣公主的前世今生她也认了，可惜不是，皇后告诉她就是她不是锦绣公主的前生也不是今世。
    “锦绣没死”皇后告诉她“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顾明溪一天天瘦下去，她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自我定位。公主身份她不肯认，顾明溪没人承认……
    直到过年前三天国师风尘仆仆赶到栖凤宫：“老臣见过公主。”
    顾明溪脸颊瘦削下去，她冷静的打量清隽的人，五十余岁花白胡子仙风道骨。
    “他们说你能让我明白自己就是锦绣公主。”
    张鹤德直起身轻笑：“三千世界众像众生，在你的世界你便是顾明溪，在这个世界你便是锦绣公主……”
    ……平行世界吗？顾明溪恍惚，忽然紧张的拉住张鹤德：“那我爸妈呢，照你这样说他们还在某个世界活着？”
    “在也不在。”张鹤德面容平静像空幽的山谷。
    顾明溪顾不上那么多，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你知不知道怎么让我回去，我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有办法回去。”
    “很难，老臣熬尽心血才将公主召唤来。”
    ……顾明溪一愣之后脸色几乎变得狰狞：“你为什么要招我来，你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吗!”
    无双……无双……一条条倒下的年轻生命。泪水模糊顾明溪双眼，她嘶吼：“为什么要招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