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脸色苍白如雪,唇角还有点点血迹,不知是谁的。衣衫看似齐整,脖颈上的青紫勒痕和紫红吻痕刺痛他的双眼。
她果然去了。
看到他坐在她屋内,她一颤,眼神闪躲。
他微微皱眉,猛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她竟然没有躲开。
一探她的脉,眉头顿时皱的死紧。想要狠狠拽住她,看到她手腕上紫黑的几圈,这是……皮鞭缠过。他又恨又心疼,终究放松了力道,却不让她挣脱。
以她的功力,在门外若是知道他在屋内,定不会进来。如今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他,这内功得流失成什么样子了?连躲开他抓她的手都来不及?
居然只剩一成!她倒真是舍得。
——不要命了吗?以你的身份,多少人想杀你,你不知道吗?
她咬了咬唇,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比月亮还美丽,倒映了漫天星光。
而他,每一次只要她这样,他就无能为力。
他痛恨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却又无可奈何。
第一次见到她,她十五岁,他十八岁。
十五岁啊,姑娘家最美好的年华。该像他的表妹堂姐一样,在京城绣绣花品品茶,无忧无虑地在闺房待嫁。再不济,也该像清音那样遇上自己这么个好主子,该做的事做,该放的假放,该有的好生活就必须有。
可是她在做什么?
她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那么亮,比那天夜里天上的明月还要明亮。
耀眼,坚定,而又有那么一点忧伤。
这样干净的眼睛,杀人的时候却那么干净利落,凌厉的身手丝毫不拖泥带水,刀剑混着血水飞舞,甚至有着以命换命的勇气,拼尽全力也要完成任务。
那时,他见了,一收折扇,若有所思。他在暗处,她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他。于是,派手下查探,觉得这恐怕会是未来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当时不过想着,那么好的人才不拉拢真是可惜。再有,便是那么一点点好奇。
却不知这一插手,就是一生。
后来他知道,她竟然是长渊的贴身侍婢。
长渊竟然有贴身侍婢?他的纯阳诀限制解除了?
他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干净的。虽然他并不怎么在意。
那时十八,年少轻狂,风流不羁。手头的美人没有过千也已上百,熟透的青涩的,应有尽有。他想,这次不过是个新目标而已。或许,这个会比清音还出色呢?
于是,他戴上人皮面具,开启了这段旅程。
他的开始近乎儿戏,结局却奉献了他此生所有的爱恨。
第一次和她说话,正值晓风残月。
他近乎玩乐的戏弄她,她却一直勇往直前,仿佛不知疲倦。
他说她什么她都不理,唯有提及长渊时,秀气的眉一挑,剑势更加凌厉密集。
哟,长渊那个冰块,居然也有姑娘喜欢?
只是这姑娘,太隐忍了。
于是,他一剑划破她的衣衫,击飞她的剑,揽她在怀。
他说,小娘子,跟哥哥走吧,哥哥会好好对你的,别理那个冰块长渊了。
她双手被制,又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却不说话,只是咬着唇,死死地瞪着他。
他以为她会哭,可是没有。
她沉默了好久,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不会离开公子。决不。
娇娇软软的声音,苍白小巧的精致脸颊,语气平静却那么坚决,不哭不闹,不装柔弱,明明身子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受制于人也不慌乱,武功恐怕与长渊都不相上下。
真的,比他亲手调教的清音,还要厉害啊。
她不说话的时候,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他看出她的忧伤,一想长渊就要大婚,也是了然。
何况长渊那情况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
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之后,或是合作,或是针锋相对,他死皮赖脸,却不知自己越陷越深。
他想她该是知道自己与长渊的关系,所以对于流风的“手下”十分谨慎,何时为敌,何时为友,她分的很清楚,且公私分明。
情绪收放自如,啧,又发现一个优点。
怎么办,真想把这好苗子挖回去啊。
完成任务或是结束争夺的时候,他都会逗逗她,渐渐的成了习惯。
每一次,她恼的狠了,也会学着他说话的样子怼他几句;再气的狠了,不顾合作与否上来就砍,只是完全没有章法,张牙舞爪又半分亏都不吃的样子在他看来那么聪慧可爱。最后闹得词穷,总是一句话总结。
——我不会离开公子。
初时觉得有趣,又有那么些幼稚的好胜心理。听得多了,就觉得烦了。
那时他以为是自己收服不了人才而气恼,又或是自己无往不胜的魅力打了折扣而不满,还一度归结为脸上这张人皮面具太普通。
现在想来,在那一次次无力的总结中,他越来越不甘心。
最后一次争夺,事关重大。她却跑来央他合作。
他直觉有阴谋,却心软。
他知道,她前次受的伤还没好。
他告诉她,长渊的处境没那么糟,你不用那么拼。
她沉默很久,摇了摇头,只说,她怕以后没机会了。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心疼。第一次想要保护一个人。第一次羡慕长渊有这样一个人深爱他。
他本就打算把那次成果让给她。碧瑶果,可延年益寿,更是促成纯阳诀大成的绝佳补品。即使大成后,也是修元固本的好东西。许久没见长渊了,眼见着就快二十,也不知他大成了没,看来是迫切需要的。毕竟是师兄,就算立场不同,让一次也没什么。
反正他是主子,他任性。
可他没想到她如此谨慎,还学会了反咬一口。甚至,要杀了他。
他处处退让,终于质问。却见她眼若冰雪,毫不留情。
她说,你太厉害,我不能留着你对公子不利。错过这次,我怕没机会了。
原来,她怕的是这个没机会!
他气急,却不死心。他不信,他救过她几回,帮过她几次,她会那么无情。
可她真就那么一剑刺来,毫不动摇。
刻不容缓之际,他不得已一招梨花散雨,发现她最后一瞬的迟疑已经晚了,剑出不悔,收招不及,只能微微避过要害,还是一剑捅在她左肩,离心脉不远,刺得她重伤。
而她刺向他的剑,却落在了左臂。很狠,深可见骨。
他却觉得心比伤更痛,又痛又悔。
拾起她匆忙逃走时掉落的染血玉佩,他擦了擦,小心地收进怀里。
草草处理了伤口,偷偷潜入她的香闺,在她瞪眼之时,点了她的睡穴,渡了三成内力给她。然后,直接跑去见长渊,试探着向他讨要引月。
他承认,他动心了。和以往几次不同,他很清楚。这个姑娘,他很喜欢。就是过几年给她换个身份做当家主母,他都愿意。
他是独子,母亲最后肯定拗不过他。名分,这是长渊如何也给不了她的。
所以,如果长渊不要,他一定抢来。
可是,长渊的反应让他不安。无论是当时他从来淡漠却失神的眼睛,还是事后他发现长渊居然在查他和引月,他瞬间明白,或许长渊现在还不太清楚,却也已经动了心。
这让他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又是苦涩。欣慰引月这个傻姑娘不是一厢情愿,担忧长渊那个纯阳诀会否最后害了自己又害了引月,还有雪飞花那个未来主母是什么脾性,引月会不会吃亏,苦涩自己看来是要放手了。
趁现在还没有非她不可,就放手吧。
可长渊大婚之后不久,他却收到了谍报,当家主母雪飞花正密谋,谋划诬陷她身子不洁,赶她出府的谍报。
他一惊,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除了长渊,她怎么可能和别人……而长渊就更不可能了。
可这时,他却收到了一份事关两年前的谍报。结合多年前看到的另一封与长渊闭关有关的谍报,他恍然大悟。
竟然是师父,将引月变成了纯阳诀的祭品!
两年前,师父哄骗引月练了那古籍,献上自己的身体和功力以助长渊纯阳诀大成,而这个傻子,居然连什么是破身、交合都不知道。也是命大,这才活了下来。
难怪,难怪自己割破她的衣服,她却不若寻常女子要死要活。敢情是根本不明白这是失贞么?
本想立刻告诉长渊,却瞬间迟疑了。
摆在面前的谍报告诉他,这是个机会。
当然,若长渊能通过这考验,他也会选择成全。
于是,便有了碧瑶果换引月,为红颜献珍宝的事实。
他承认他用卑鄙的手段抢走了她,甚至做好准备迎接她的憎恨。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给她最好的照顾,和清音一样的月俸和待遇,还逼着清音好好照顾她。寻来各种珍宝堆在她的房间,可是都没有用。
她呆呆的像是丢了魂,整天就抱着那把月华剑,吃饭睡觉如厕都不松手。
看着她一天天迅速地瘦下去,本就瘦骨伶仃,那张小脸更尖了,都快没法看了!
不行,他要找些事给她做。
于是,假意说看重她的武功,觉得是个人才,想让她为自己卖命。
她沉默很久,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要针对公子。否则不接。
一股郁气冲头,让他想甩手就走。可是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美目终于有了点光亮,即使满满的还是忧伤,他就做不到甩手离开。
算了,先养好身子再说。
那两年的时光如今想来竟是很幸福的。
他费劲心机,找来各种美容养颜的,或食补,或外用,或灵气的摆设,挑来挑去挑些难度适中的任务给她,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能做的他都做了,总算让她胖回来一点,开心一点。
有下奴私下嘲讽她是个老姑娘,被她听见了,他知道后当即处死了那些人,以儆效尤。
她听说后,却跑来找他,求他不要再这么做了。他们说的没错。
他气恼,却无可奈何。他想说他现在就可以娶她,可他怕吓跑了她。
真是……清音都看出他喜欢她,怎么她就是个榆木脑袋,只想着长渊!
最后他只是上前,吊儿郎当地笑笑,道:怎么会是老姑娘呢?看哥哥把你养的多水灵。
她竟然笑了笑,这一年多来第一次。很淡,却让他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
可她却像受惊了一样飞快避开,还没行礼就施展轻功离去。
得,他是追不上她。
这两年她武功越发长进,无怪乎当年师父会选择她。人也长高了一些,总是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就长高,看上去比十五岁时还要瘦。如今,倒是长高到他下巴这儿了。
皮肤将养的愈发水灵,五官也长开了,越来越艳丽,又透着像长渊一样的冷清。真是,叫他无端生气,又十分喜欢。
有一次喝醉了,抱着清音的时候唤了她的名,那以后他再不曾招任何侍妾奴婢侍寝。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直到她因固执而涉险,险些废了握剑的手。
他急急忙忙带着断续膏找她,她却抱着那把破剑找铁匠去了。
一把拽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抹上药膏,又绑好绷带,再细细叮嘱,可她的眼睛,就盯着那铁匠补剑!
两年来,他第一次忍无可忍地发怒。
命令她换剑,她不肯。他硬夺,却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这不像她。一点不像初见时那样张牙舞爪。他不要她这样。
于是他随意地将那破剑一丢,随口留下一句随你,大步离去。
回到书房却是想起那句世人言:留着一心向旧主的奴婢,不要命了吗。流风回雪,莫非动了真情?
呵呵,还真是,自取其辱。
可他舍不得。
他没想到她竟会和清音成为好姐妹。看着清音憔悴不少的脸,他心里有愧,却不打算再招她侍寝。已经选定了唯一,其他就必须舍弃。他可以另外补偿她。
可他没想到,当年那个说总有一天要杀了他的小姑娘,能为他做到如此。
清音把她送上了他的床。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见引月脸色酡红,仿若娇羞飞霞。清音还给她化了很淡的妆,是他最喜欢的梅花妆。倒是知道他不喜熏香,只给她沐浴,用的是清音自己的香膏。
沐浴的清香扑鼻,夹杂着她淡淡的体香,说不出什么香味,只觉杏花烟雨也不及她。她浑身无力,仿佛收起了所有的刺,那么美好。
无力的反抗更像是调情,猫爪挠痒痒般让他心痒痒。间或发出的呻吟猫叫一般细弱,让他一瞬间就硬了起来。
他真的不想放手。他已经守了她太久了。
可是她哭了。眼底的绝望让他心中一片冰凉。
她从没在他面前哭过。
哪怕那时候她刚来,也只是发呆不说话。哪怕受再重的伤,到后来连眉都不皱一下。
她宁可强行运功吐血昏厥,都不愿他碰她。
找来清音给她解药,不顾清音劝阻,执意给她服下。并告诫她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清音当时看他的眼神,让他一辈子不想想起。
看她安然熟睡,他却硬的胀疼,气不过的握着她娇软而有着薄茧的手撸了一把。
也不知最后撸了几把,看她睡的人事不知,也不知偷吻了多少地方。他明明记得他动作很轻,可还是留下不少印记。奶白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总之第二天醒来,她身上的痕迹让人以为他们没什么都不可能。
他真的没想到长渊会来。
看着怀中人仓皇的样子,他什么也不说,就是不让她离开。
她疯了吗,不知道自己什么也没穿?
果然看到长渊,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两年了,他总以为有点什么不同,可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早该想到的,她是个多么倔强而执着的姑娘,千秋月不落,感情自是一根筋。
现在想来,两年前她对他不是没有憎恨,而是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所以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卑鄙,她只在乎她的公子怎么看她。
何况,他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看到长渊甩下的一堆纸,他心头一震,又看到长渊看似冷淡的眼底夹杂着愤怒与自嘲,他的心一沉。
他想,他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听到长渊说着那么伤人的话,丢下那块玉佩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却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样子,他又紧紧抿住唇。
终究不甘地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就只想着他。
她就像没有听到。
清音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那天晚上,她居然自己上了他的床,眼睛一片死灰。
他气得把她赶走。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强迫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
倒是让他又劳烦了右手兄一夜。
再然后的日子,他不再求什么,只求她还在身边。
争斗之时固然不会手下留情,却也尽量不拿这些消息打扰她。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疏忽,她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脱了。我看看。
她紧张地攥住衣襟,他不耐地催促: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贴身侍婢!我是你主子!
她又是一颤,抿了抿干裂的唇,也不吭声,默默地解开衣襟。
触目惊心地大片青紫让他瞳孔一缩,淤青,掐痕,吻痕,还有没有擦干净的白浊,被咬破的红樱……从未有过的暴怒让他瞬间有不顾同门情谊、拔剑杀了长渊的心!
难道五年前做祭品时,她也是这么被折磨的?
他的珍宝,怎么可以被这么糟蹋!
命令她站好,拿出断续膏,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抹在那些痕迹上,连手指都在颤抖。而抖的更厉害的是她的身子,抹了一会儿,叫他再难控制失去理智地怒吼:
——我养你不是为了给他糟蹋的!你都不爱惜自己,他怎么会心疼你?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甘下贱!
------题外话------
国庆佳节,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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