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未醒时

    
    一路腾云，半日便到了华玉山下。/p
    茯苓遥遥指着一座普通的小屋：“那是离焉的住处。”强颜欢笑的她，掩不住悲伤的神色。物是人非，却未能事事休。/p
    华玉山是一对蝶妖母女所占，大小妖精都听断铃子她娘断画川号令。而这个断画川，据说与北海龙王的娘子，也就是茯苓她娘颇有仇怨，自然连带着看茯苓不爽。如此说来，果然只能靠别人出这个头啊。/p
    青绯叹息，仰望了一眼陡峭的华玉山，双手卷在口边，大吼：“断铃子姑娘，离焉公子托我给你捎个话！”这句话携着一丝仙力，既能扩音又能障凡人的耳目。/p
    茯苓愕然看了青绯一眼。青绯朝她挤挤眼睛，茯苓无奈苦笑，默默寻了个草垛蹲下来将身形隐了。/p
    一个颇清澈冷傲的女声笑了，道：“你是那个龙女寻来的帮手？如此小把戏就想骗我下山？不妨告诉你，公子就在我山上作客，你说的离焉公子，又是哪个离焉公子？”/p
    青绯了然地笑了。果然不出她所料，茯苓苦苦寻找了三月有余未果的离焉公子，原来是窝窝囊囊躲在旧情人的山头上。她声音中不免带了些讥讽：“如此说来，茯苓姑娘翻遍此处凡世未曾寻到的离焉公子，原来是贵府躲着茯苓姑娘？却不知公子一介男子，且是一身傲骨的书香世家公子，为何要躲着茯苓姑娘一介弱女？”/p
    山上的女子沉默了。一个更加沉稳的女声儿问：“何人来叨扰我华玉山断氏？奉劝你一句，莫要认不清现实，蚍蜉撼树。”/p
    蚍蜉？说她青绯是蚍蜉？亦或者说北海龙王的独女是蚍蜉？自喻为树？/p
    青绯笑出了声，茯苓也忍不住勾起唇角。/p
    沉稳声儿有些羞恼了：“笑甚？哪来如此无礼的小妖。”/p
    小妖？/p
    茯苓一边笑一边道：“断铃子八成没有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她娘亲，而且定然认不出殿下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p
    青绯道：“你猜猜我是何方人士？”/p
    先前那个年轻些的声音道：“无名小卒，定无人识得，却叫我们从哪个猜起？我娘说的你听不见吗，勿要不自量力！”/p
    青绯偏头对茯苓道：“走吧，我们打上去。”/p
    茯苓抽出龙骨鞭，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两人各施身法，两道流光飞快地向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年轻声儿显然慌了：“你们，你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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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去拦下来！拦下来！”断铃子面色略微铁青，催促着贴身的两个侍童。离焉从林子踱出来，眉梢有些疑惑：“何事惊慌？茯苓上山了？那也不至于如此罢。”/p
    他晓得那两个侍童是断铃子颇喜爱的一双仓鼠精，本事也相当高强，两人联手大败茯苓应该不在话下，可断铃子为何如此失态？/p
    断铃子揉了揉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微笑道：“无甚事，只是那个茯苓找了个嚣张的小妖当帮手，欲要打上山来，还不劳公子费心。”/p
    离焉蹙眉，总觉哪里不对，末了只能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着点。茯苓一介龙女，总不该做没把握的事。”断铃子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她茯苓，确然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他离焉公子，是她唯一的没把握。/p
    正如此想着，眼风转回了观山镜上头，断铃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的一双仓鼠精联手，竟然抵不过那个一身灰袍打扮的小书生轻轻一挥手。那一挥手要多轻巧有多轻巧，却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分明……分明动用了仙力。/p
    茯苓笑吟吟站在一旁，若有所感，抬头看向观山镜窥探的视角，咧嘴是个嘲讽的笑容。断铃子暗暗咬牙。/p
    断画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断铃子：“铃子，我母女二人怕是真有灭顶之灾。”/p
    断铃子一惊：“娘？”/p
    断画川苦苦地笑了：“那个布衣书生，原身是九尾灵猫。试问天下还有灵猫族哪一支能以妖类之身爆发仙者之力？自然是居于灵涧谷称王的那支王族。”断画川好歹多活了那么多年，这点儿形势还是看得出的。/p
    忽然，窗口传来一阵轰隆声，一棵百年老树就那么直挺挺地砸在了窗前。隐约是那个灵猫王族带笑的一个声儿，悠悠传来：“我说断夫人断姑娘，你们能不能别叽叽歪歪躲着了啊？出来打一架啊！”/p
    离焉下意识向外面看去，却见一个小书生双手叉腰一副悠然等待的模样。他身后那个含着笑却掩不去眉梢疲惫之色的清秀女子，是茯苓。茯苓啊……离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眼神略微复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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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氏母女早已迎了上来。废话，人家都打到她家门口了，再不出来不就相当于自己扇自己耳刮子，还带脆响的那种。/p
    青绯抬起眼眸，看着眼前双目喷火的断夫人，不由得眉目舒展地叹了口气，想到，天王老子的，比起蹲闺房，老娘果然更适合出来踢馆，而且是理直气壮甚至理不直气也壮地来踢馆，太他奶奶的舒坦了。/p
    “小妖怪，今日只需要你们交个人，这事就能善了。不然嘛……”青绯眼神示意了一下茯苓，后者一手一个提溜起来两只仓鼠，蔫蔫儿的模样，尾巴被茯苓牢牢抓在手中，正愁眉苦脸，四只小爪子就那么随风摇摆，凄凉无比。/p
    断铃子眼皮跳了跳。鬼知道她为了培养这两个天生神力的鼠崽子花费了多少心血，哪知道连人家一个耳刮子都顶不下来……/p
    断铃子身后的树林里，慢慢踱出一个人，清澈的嗓子一如茯苓所形容的那样好听：“四位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是准备撸起袖子开始拆山？”话尾儿带了些由衷的疑惑，语气认真，无辜，且诚恳。/p
    青绯咧了咧嘴算是给离焉的回应。离焉公子长相文弱，小身板儿极是纤细，青绯想，若是离焉他重情重义给断氏母女挡自己一招，自己也下不去这个作孽的手啊，欺负书生算个什么本事啊啊啊啊，有辱她灵涧谷的名声。/p
    虽然灵涧谷并没有什么名声可言。/p
    茯苓咬着嘴唇，半晌没吭气。/p
    断铃子后撤了半步，隐隐挡住离焉的身形，警惕地看着青绯。断画川则是伸出了手，将闺女和极有可能成为女婿的离焉护在身后：“不知阁下是灵涧谷王族哪位小殿下？灵涧谷似乎未有王君如阁下这般大。”/p
    青绯诧异：“你晓得我是灵涧谷王族？不赖啊，放任你再修炼个万儿八千年的，咱们就能天庭相见了。”/p
    断画川嘴角抽了抽，王君殿下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p
    青绯道：“我八万岁，你猜猜？”/p
    断铃子无语地别过头。/p
    断画川倒是挺认真地猜测起来：“八万岁么……殿下实属前辈，不应与我们这些小辈置气的。八万岁的王君，灵涧谷似乎没有，唯独有个十万岁的王君叫做青……”/p
    “青丹。”青绯歪着头笑。/p
    “对对对……还有个小王女，今年大概恰好八万岁……嗬，青绯王女殿下？”断画川倏地睁大了眼睛。/p
    青绯点了个头，笑道：“答对了，可惜没奖。好了，天也聊完了，小蝶妖，交人吧。”/p
    断画川看看她，又转头看看离焉。断铃子护着离焉又护得紧实了些，大有誓死顽抗之势。/p
    青绯皱眉，不知从哪弄来的扇子在手心一敲：“蝶妖断铃子是吧？我尊你一声断姑娘，早已给足了你面子。你也不必为了一个凡人跟我们撕破脸皮，免得连累满山老小跟着你们母女偿命。”/p
    断铃子与茯苓双双对望，断铃子脸上浮现一点狠色：“我不信。”/p
    “什么？”茯苓淡淡地问。/p
    “我不信你能从我手中抢走阿焉的心。”断铃子声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流影，直挺挺朝着茯苓扑过去。青绯忙将折扇一挥，顿时平日起了大风，吹起万千尘沙迷人的眼睛。她略略有些愠怒：“断铃子，别不识好歹。”/p
    断铃子被狠狠摔在地上，右手食指多了一道几寸长的血痕，从指尖延伸到了指腹。她恐惧地战栗了，方才青绯是真的想要杀了她。/p
    一片寂静中，离焉忽然笑了。/p
    他的五官本来纤细优柔，微微笑起来更是如晴空暖阳破开重重云雾照射到人身上，清秀至极，宛如一个活在红尘之外的神仙。他说：“既然一切因小生而起，便由小生来结束吧，不必连累华玉山给小生区区凡人陪葬。我跟你走就是了。”说罢缓缓举起了双手，一副“我要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等死表情，含着笑，眸光闪烁着无辜。/p
    断铃子急声：“阿焉！”/p
    青绯微讶，点了点头：“好。那便劳烦公子了。”/p
    茯苓一言未发，往日欢快跳脱的粗神经这时完全不知如何反应。末了，她在断铃子能成利刃的恨意目光中走向了离焉，指尖一勾，一条带着星光的束妖索紧紧捆住了离焉的手臂，苍白一笑：“来得匆忙，身上只有两条束妖索，便请公子将就一下。”/p
    离焉似乎没有想到茯苓真的会对他下这般重的手，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最温和从容的声音：“好。”/p
    青绯示意茯苓扔了仓鼠带好离焉，侧身抱了抱拳：“叨扰了。”断画川脸色复杂，回了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