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纪事

    
    卓文将需要安置的流民明细拿给卓清尧过目，卓清尧接过名单，拿在手里粗粗扫了一眼，满满的一页纸。
    “让卓武去把西边那两座别院给收拾出来，过几日可以开放接纳流民了。”
    “是。”
    “衣食用度也关照着些，给养好了，免得传出去说我卓家苛待妇孺。”
    “是，小人明白。”卓文听着卓清尧的话，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想不出怪在哪，当下也不去深究，垂首答应，却也没退下。
    卓清尧见卓文还杵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发问道，“还有事？”
    “回老爷，这杨小姐她…”卓文说着悄悄抬头撇了眼上座的男子，斟酌开口。
    这杨府与卓府交好已久，卓府老太爷年轻时曾与杨老爷一起共事打拼，患难与共，情深意重，后来又逢两府夫人均在孕期，于是玩笑般口头约定若是两府一儿一女，便定下这姻缘，更是取‘清尧’‘清漪’这么一双名字。只是后来卓清尧因着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两府长辈年纪渐长，考虑的事情自然多了，于是谁也再没提过这娃娃亲。
    卓老太爷去世后，卓清尧知道了也只当玩笑听着，从不当真。只是这杨小姐却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一直坚定地要执行这门亲事，三不五时往卓府跑来寻卓清尧，卓清尧没开口说娶她，她便等着，结果就把年纪等大了。杨家二老愁的头疼，无奈就这么个独女，舍不得打骂，年纪大了也不好寻其他亲事，也就只能随她胡闹去了。
    卓清尧一听杨小姐这几个字眼便觉得头大如斗，当下就要拒客不见，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抹亮红色的轻盈身影便映入眼帘，卓清尧绝望地闭上双眼。
    卓文早就熟悉这杨家小姐的作风，性格骄蛮，一向是不走寻常路的，未经通报闯入正厅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当下赶忙给杨小姐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尧哥。”杨清漪见卓清尧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似乎是在养神，于是出声叫人。
    卓清尧暗暗吐了一口浊气，无奈睁开眼，见了眼前人妆容靓丽，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无奈不对他胃口，眼里始终平静无波。
    “你怎么来了？”
    杨清漪见卓清尧依旧是丝毫没有惊喜之情，回回都是一本正经地询问自己，语调冷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杨清漪从小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明珠，哪里受过这般忽视，只是她虽然在别人面前乖张骄慢，但是在卓清尧面前总是乖巧的。杨清漪一边心里暗自嫌弃自己没出息，一边又欢欢喜喜地回复道：“我听说尧哥你今日操劳过度，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你。”
    “嗯，既然人也看了，我也没什么大碍，你就回去吧。”卓清尧当下便开始逐客。
    杨清漪听了十分委屈，自己好不容易才出府，回去不知道又要被爹娘念叨多久，这才到卓府不久，他便要赶人，连盏茶都不给喝。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自己上赶着要嫁给这人，纵是天大的委屈也得咬牙吞下。
    “尧哥，我来得匆忙，还未用饭…”见卓清尧不留自己，杨清漪只好厚着脸皮要求留饭了。
    卓清尧听了觉得留饭也不是不可，于是端起桌上的茶水肚子饮了一口，眼见杨清漪还站着，便招呼下人上茶，说道：“坐。”
    杨清漪便美滋滋地坐在卓清尧下座。
    未了，却见卓清尧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一会儿吃点东西我让卓文送你回去。”说罢便转身欲走。
    “诶，尧哥——”杨清漪赶忙站起来跟上去，情急之下双手拉扯住卓清尧的袖口，卓清尧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恢复如常。
    “尧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杨清漪拽着卓清尧，十分委屈地请求，“我好不容易跑出府，就是为了——”
    “清漪，”卓清尧打断她，“你也不小了，以后别如此草率行事，让伯父伯母担心。早些回去，大姑娘家总往外跑，传出去不好听。”
    杨清漪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话，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她拽着卓清尧衣袖的手有些颤抖，死死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尧哥，我今年就要二十五了…”
    卓清尧预感到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正要出言制止，杨清漪却突然抬头，眼眶微红，微笑着对他说，“父亲母亲近年来越发担心我年纪大了，要嫁不出去了。可是我不后悔，大人们都说儿时的娃娃亲是玩笑，可是我，可是我却不是这样想。我知道尧哥忙，一个人支撑卓府十分辛苦，我不恼你，我愿意一直等。”
    说罢，她放开手，“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卓文。”
    卓清尧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着多说无益，无非事浪费口舌，于是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杨清漪看着卓清尧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眼泪再也止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不一会儿卓文便赶过来了，躬身静立在一旁。杨清漪抬手擦干净眼泪，“走吧。”
    “是。”卓文抬手作出个请，杨清漪便向着那方向走去。
    “尧哥最近在忙什么？”
    “回小姐，老爷最近忙着开府救济难民，这事是知府老爷交代下来的，我们老爷事事亲力亲为确实脱不开身。”
    杨清漪听了心里似乎好受些，转头又问些别的。
    “尧哥身体最近可有好些？”
    “老爷原本身体虚弱，近期因为接济流民的事情又总是劳神费力，因此越发有些力不从心。”
    “府里可去请了大夫？”
    “有的，就连之前金阳城里传说的那个女神医我也是去请来给老爷看了，却也看不出个缘由来…”
    “女神医？”杨清漪闻言止步询问。
    “是，在城东那带还挺出名的。”卓文跟着停下步子，恭敬地回答。
    “尧哥身体不好，你们脑子确是糊涂了！”杨清漪突然提高声调怒道，“什么女神医，怕不是江湖神棍，招摇撞骗吧！你们怎么随随便便就找些来历不明的人给尧哥看病！到底是何居心！”
    “姑娘莫恼，只是请来给老爷诊了一脉，并无他事，老爷也没有说什么。”卓文道。
    杨清漪听闻卓清尧都没有说什么，想着自己这反应确实是有些过激了。只是得知卓府里给请了女神医，是不是神医暂且不论，但是个女人，她听着心里就别扭不舒服了。于是收了怒气，说道：“以后还是去请些正规医舍的名医，尧哥的身体可经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折腾。”
    “姑娘说的是。”
    “你们平日里也都机灵些，那些难民搞不好都带着病呢，都给隔的远一些，可别让尧哥也染上了。”
    “明白的，都给安置在西边的别院了，离府里有些距离。小的自然会多上心。”
    “嗯。你去给我收拾间屋子出来，今日我就在这住下了。”
    卓文闻言大惊，虽然杨小姐一向大胆，但是这未婚女子明目张胆地住进男子府中也是头一回听说，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小姐，这…老爷是否知道此事？”卓文试探性地询问道。
    “尧哥那里我会去说，你只管按我吩咐去做便是，其他的轮不着你操心！”
    卓文也算是卓府的老人了，平日里下人们对这个大总管必须毕恭毕敬，就连卓清尧也不曾对他如此不客气。杨清漪这话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卓家主母了！要是别的，听了这话恐怕还会出言暗讽几句，但这卓文在卓府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也算是个人精了，当下被杨清漪如此招呼也不恼，而先顺着她的意思接下事儿来，想着晚些时候还是要和老爷知会一声。再说这卓杨两家交好已久，最终这卓府主母的位置估计还是会落到杨小姐头上，不妨趁此机会先在她面前讨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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