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绝思君切

前序 官道一人

    
    四人面对面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杨缇绩怀中已经脱力的人身上……此外,那三人还表示秒懂地意味深长地对着他点点头。
    “喂……”杨缇绩表示自己很无奈,就顺手把手里的竹棍投向了三人为首的大哥,贼人大哥很自觉地接过竹棍,帮杨缇绩拿在手里。然后杨缇绩就弯腰将虞瑾整个人打横抱起,准备送到屋里的床榻上让她安睡。怎料虞瑾的警觉性太高超,就是杨缇绩这样微微一动,怀中的人便硬逼自己睁开眼看着他,恰好也逢少年低下头,两人四目相对。
    虞瑾直直地睁着大眼睛看向杨缇绩,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口暗藏汹波却又深藏不露的黑色古井,只消一眼,他便永不再能抬起头来,就径坠落里面……
    但也只是一下,虞瑾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少年身子一僵,说了句:“我的短匕。”便又歪过头闭上眼歇息。杨缇绩知道了虞瑾的意思,便松了口气,唤三小贼人帮他捡起虞瑾的短匕,才稳步朝屋里走去,而那三人捡回短匕后,又在一旁偷笑着跟上他的步伐。
    为首的贼人大哥笑着说:“杨兄,你啥时候爱好上男子了?”这话吼的,杨缇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怀里听到这话也在偷笑的人丢出去。他瞄了一眼依然紧闭双眼的虞瑾,又瞧见了她微微勾起的嘴角,脸色渐渐涨红,背对他们不动声色回击道:“你不是也没尝过女人的鲜吗?”
    “那总比你抢男人强吧!”另外两位听布衣少年这样回怼他们老大,赶紧帮老大讨回这场嘴仗的胜利。
    虞瑾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几人之间的对话,勾起的嘴角又深一个层次,脸上也不经飘起了红晕。杨缇绩好笑的回应道:“你们今日就是看上我爱好男子的事不放是吧,嗯?”
    “那又如何?”其余人不以为然。
    少年一挑眉,我可是给你们台阶下了。然后狠声说:“要不要来打一场!”
    “不不不,不不不。”老二插嘴了,“记得上次我们向你讨教,你就把我们打翻在地,我们不和你打。”
    “就是就是。”老大和老三在一旁帮腔。
    听着四人你来我往的,一人一句喋喋不休,这小院里,在夜中多了几分生气。接着,杨缇绩也搞懂了这次乌龙事件,因为那三贼人就因为比试不过杨缇绩,曾与他结下梁子,但却不知他家居何处,便苦恼没法找上门来讨要公道。结果现在糊里糊涂就撞上了,这下也好,大不了就再打一场罢。
    就在杨缇绩快要推开屋子门的时候,在他怀里闭眼歇息的虞瑾突然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杀气袭来。她睁开眼,凭着直觉翻身下地,大喊一声:“都给我趴下!”然后就要去拿自己的短匕,怎料她忽然忘记自己浑身早已经脱力,“砰!”的一下摔倒在地上。“先生,你……”杨缇绩蹲下身要去扶她,虞瑾强撑着自己甩开他的手,喊:“快趴下啊!”
    另外三人听她这么着急一喊,就顺着她的意思缩下去,但还是迟了一步。“咻——”一件利器直划过众人之间,“噗!”一下钉在了屋子的木墙上。虞瑾抬眼看去,是一枚闪着寒光的三星镖,不对劲,她转头看向小院外围的丛林深处,那里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咻——”
    “咻——”
    “咻——”
    ……
    果然,下一刻又有好几枚同样的暗器向他们射来,幸好是在他们先前站着时的高度上过来。“杨缇绩!”虞瑾叫着,“快站在最前面,把竹棍朝正对面舞起来!掩护那三人到屋里去!”
    “好!”杨缇绩爬到贼人大哥那里,拿过他手中的长竹棍,再一口气弯着腰站在了最前面。如虞瑾所料,接下来又有几枚三星镖射来,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杨缇绩一边拼命挡着飞来的暗器,一边让身后的人快进到屋子里去。一瞬间,他的眼睛看见了一道青色身影向前闪过。先生!
    虞瑾在最紧要关头,趁着自己还披着青色棕纹斗篷。咬住下唇使力勒紧了自己的衣袖,她要去救她的马!然后奋力爬起,冲到了小院中翻墨所在的位置,此时翻墨已被突如其来的三星镖吓着,就一直在摇晃着马头,踏着慌乱的步子嘶鸣。
    “翻墨。”虞瑾气喘吁吁地来到它身边,一把保住了它的马头,轻轻唤它。翻墨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气味,竟神奇地安静下来,但,为什么它还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虞瑾冲过来时,开始还有点力可以用斗篷挡住射过来的暗器,但这样会很拖延时间。后面,她也没有力气去顾这什么会害她命的暗器,吊着口硬气,直接冲了过来。顿时,有几枚三星镖就立即插入她的皮肉中,带来了彻骨的刺痛,不过这痛也在提醒着她,翻墨也在和她受着一样的境地。
    解下斗篷系在翻墨身上,她颤抖着手给它披好,做完这一切,体力终于空了。虞瑾迎面倒下……要死了吗?真无趣,还没玩够呢……
    “先生?先生!”
    杨缇绩那人也死了吗?可惜,他人真不错……
    “先生?先生!”
    哎呀,烦不烦呐,一直叫着我,我要醒了,真是的……虞瑾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看着木制的房顶,还有不停叫着她的那位。我还活着?她疑惑道,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问道:“翻墨呢?”
    模模糊糊睡了一段时间,待清醒过来后,她也看清周围的一切。虽然还是那间屋子,不过她床前怎么多了四个人出来,而且还是男子。不管了,翻墨要紧!她又拉着杨缇绩问道:“翻墨怎样了?”
    少年看了看周围,移开视线,支支吾吾地说道:“它,它……”
    “它到底怎样了?”虞瑾急了,立起身一把扯过杨缇绩的衣领,追问道。
    窗外响起了一声欢快的马嘶,然后探进来一个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虞瑾转过身来,看到了她的马,笑着抱起它的头。这时,杨缇绩才恶作剧一般的把话说完:“它非常好,还被我们养胖了。”虞瑾一听,捡起被褥扔向杨缇绩。
    “呃,那个……”另外不参与他们不说话的三人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会,贼人大哥上前对着虞瑾说,“先生能收下我们三人吗?我们甘愿为先生赴死!”
    “若先生这样做,我们感激不尽。”老三也开口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也不该将你认成男子看待,还说你和杨兄有过节。”老二在一旁讨好着说道。
    结果另外两人直给他一记眼刀:不是说好不谈这事了吗?
    老二尴尬:“呵呵,呵呵……”
    虞瑾也立即会意,看起来是杨缇绩对他们说了。接着,她赶紧在床沿坐好,一双洁白的小脚垂挂在床边,上面的指头圆润纤小,但她好像也不顾及这些,随意晃动着双脚。在边上人看来,她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虞瑾不语,一会儿,她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杨缇绩愣了愣,赶紧回答:“一个半月了。”
    “那我身上这伤……”另一个问题又接踵来。
    “我们去东镇请大夫来看,又托一侍女来照顾的。”杨缇绩低头说道。
    虞瑾玩着自己肩头垂落的发丝,晃着小脚,晃得四人心里越来越虚。“是吗?”她突然笑了,“谢谢你们了。”
    贼人大哥心头一喜,问:“那……”
    只见她摆摆手,说:“我可以当你们的先生,但我是不会明面上出现,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份来掩护自己。”杨缇绩听懂了她的意思,应道:“好说。让他们先介绍下吧。”
    “好。”虞瑾回应。
    最先开始的是贼人大哥,他说:“我名唤温辰,无父母,尉国二五年生,现十五。”
    “我为柳相欲,也无父母,尉国二七年生,现十三。”最滑头的老二也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
    现在是老三:“我名游洲,无父母,尉国二八年生,现十二。”
    “巧了,我也二九年生,现十二,你是哪月?”杨缇绩笑着开口。
    “秋十。”游洲回答。
    杨缇绩一脸坏笑,他说:“哈,我是小阳春三月,我比你大多了。”
    虞瑾见他坏笑成这样,拍了拍手下了床,冲着还没自己高的杨缇绩说道:“可我是尉国三十年生,现十。”这下杨缇绩笑不出来了,十岁,心智都成熟成这样了,还一女子,就出来闯荡江湖,这该不会有假吧。“不服吗?”虞瑾看着他,说,“但这是事实。”
    另外三人也在同时被惊到,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虞瑾。是的,她脸庞还稚嫩,她还未他们一样高,她还在成长,但她却比他们都更坚强,他们不得不服!“算了算了,念你无知。”虞瑾还在絮絮叨叨,“就让你当我三哥好了。按生辰大小来分,温辰是大哥,柳相欲是二哥,你是三哥,游洲是四哥,我是小妹……这个身份怎样,不错吧。”
    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会是她的哥哥,她也将会是他们的小妹,他们保护的小妹。但除此之外,她也是他们的先生,受他们尊敬的人。
    今天阳光甚好,连翻墨的马嘶都非常动听悦耳。一个半月前那夜的阴云也该埋没消散了,他们要重新开始……
    半个月后……
    “先生,该走了!”温辰冲着不远处的虞瑾挥挥手。
    虞瑾忙回应道:“大哥,再等等我。”然后朝旁边的衣店老板说,“不是说好了要做结实点吗?怎么这衣服看起来一点都不结实。”
    那老板点头哈腰地说:“是是,可这是我们这里最结实的布料和最好的绣娘了。”
    杨缇绩也在那边喊道:“先生,快点,日落前我们一定要赶到。”
    没办法了,虞瑾看了一眼老板,拿过一堆叠好的衣服,丢下一锭银子就向那正等着她的四人走去,顺带还有一根精打的铁棍。她来到那四人身边,先是将一叠衣服发给他们,说道:“现在都入冬了,你们那衣服穿着也不暖,穿我给的这件吧,最结实的粗布衣,做工又是精细的,穿着暖和。”
    四人应道:“好,谢谢先生。”然后接过衣服换上,顺带把换下来的旧衣塞进随行的包裹里去。
    等做完这些,虞瑾又把那根精铁棍拿到杨缇绩面前,说:“喏,你的棍子。因为大哥他们本就有自己专用的武器,他们都不要我给新做的,那我看着你的竹棍因为那几十枚三星镖而净断,这铁棍就给你了。”
    杨缇绩看着自己面前的铁棍,突然眼前一亮,这棍子怎么做起来和他之前的竹棍模子一样,不过只是铁打的。他准备用更多的力气去接那根铁棍时,才发现手上一轻,原来,那竹棍的重量都是虞瑾提前就掂量好了的,就是怕他用的不顺手。杨缇绩眼眶一热,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虞瑾笑笑,牵过郑洲手里的马缰绳,抬手摸了摸翻墨脖子上的鬃毛。接着检查了自己斗篷的系带,翻身上马,率先冲出东镇的镇口。留下一句话,“你们跟不上就还是不要出来冒险吧!”剩下的四人相视一笑,也翻上自己的马追着虞瑾的步伐冲出东镇的镇口。
    衣店老板这时拿着碎银子赶到这里,边走边说:“少爷你的钱给多了,这几件衣服不需这么多钱啊。做人要讲原则呢,我要把钱换给你……”
    “咦!人呢?刚才还在这。”他看着空荡荡的地方,顿时傻了眼。
    ……
    “驾——”虞瑾骑在翻墨身上,冲出去就是老远。现在她与翻墨构建起了稳定的朋友关系,翻墨也不会再到处乱跑。风在她耳边呼呼刮着,后边传来几声吆喝,不错嘛,这回倒是知道追上来了。虞瑾笑着想。这半个月里,她多次丢下了这四人,把他们耍的团团转,除了郑洲这人多疑的提出过这个问题,其他人都还好说。
    正想着,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先生,这回你可是骗不了我们了。”柳相欲得意地说道。另外三人也到了她身边,可虞瑾还是呵呵一笑:“是吗?”随即,她一拉缰绳,直接勒住了翻墨前进的步子,然后再一扯,一人一马就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冲去,“你们还是太傻,走错路了呢!”这句话怎么那么欠扁呢?
    “你别跑!”等那四人反应过来,带着马慢跑了一段路,才掉头去追虞瑾。就在他们快追上虞瑾时,才发现她就停在原地没动,便觉有异,也放缓了马的步子走到她身边。虞瑾低垂着眼,看着路边横卧的一人。这条是官道,官道上被丢下的,怕是见不得人的人吧……
    她纵马又走近了一些,看清楚那人的面貌,看来也应该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人,一双剑眉有力,闭目却不其气质,薄唇紧抿,鼻梁挺拔,养的像官家孩子。而他腰间还有一把随身配剑,那剑做的甚是精致,是把好剑。
    察觉到有人靠近,横卧的那人缓缓睁开双目,眼中竟是灰色瞳孔,漠然却有看透一切的勇气。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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