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不在线

第65章 隐形同盟

    
    接下来的讲座对我来说,了无趣味。但整个讲座完结之后,还不能走,主办方还要招待各位官员、企业家和教授们,帮助进一步拉关系做生意。
    于是我也有份蹭了一顿高档的酒席,哪怕我姐姐告诉我这个讲座论坛她实际上是花了钱的。
    高教授作为特邀嘉宾本来应该坐到主桌上去的,但是她自己缩在和我们一桌,于是我们这桌有王叔叔和高教授,我姐姐和我以及她的秘书,这就占了半张桌子了。
    然后化工集团的五名高级技术人员加上管理人员,占了其余半张桌子。整个大厅除了主桌坐了二十来号人,其余坐十个人的小桌子有二十来张。除了上级的领导和外来的企业人员以及我这种蹭饭的人外,剩下的就是本地废物处理商界的半边天。
    但是初次进行商务应酬的大概很难理解宴会上的气氛,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姑且不去说,每一个前来敬酒的人都带着貌似最真诚的善意的祝福和祝福的表情,然后会说许多肉麻的话来——这些话让你听了感觉他并不是在向一个普通的商业上的伙伴敬酒,而是在向革命老前辈或者学部委员表示他的敬意——这种感觉在他向领导和大老板、大学者敬酒的时候感觉特别明显。
    他把他人生的尊严都融入到酒中,赤裸裸地展现在你的面前,然后希望你以同样的干杯——不敢,如果是地位比他高许多的人,是哪怕抿一口给予回礼。
    在差不多身份的人面前,这杯酒又像是浓缩了的同学情、战友情,他希望获得对等——或者是不对等的回应。
    一个人谦虚,是希望别人更加谦虚,或者他惯于谦虚——因为他地位不高。
    所以酒桌中的最亮的明星宛如太阳,端居高位不动。
    自然有行星围着他转来转去。
    当然,行星之间的轨迹也是觥筹交错,在这种场合下,他们彼此之间都不能克服万有引力。
    像我这种专门来蹭吃的就如同一个“暗物质”的太阳,同样是端居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看着宇宙演化的图景。
    这热情的场面对我来说颇为新鲜。
    我爹是喜欢喝酒的,到了过年的时候也能看到他热情地用酒来活跃餐桌上的气氛。但是家宴的气氛相比较商务宴会还是来得太保守。
    家宴的酒还是充当着烘托气氛的道具,到了这种场合,直接变成充当烘托气氛的烟花和礼炮了,现场人人都冒着爆炸的风险。
    这绝不仅仅是出于他们喝酒如同喝水的态度,也在于在“烟花”的烘托下,许多人能够打破自己的局限。
    局限于矜持、道德,如果他们真的有的话——我想我这样说会有点偏激,不过高敏教授躲在这个角落里,坐在我身边,缩着脖子表情淡然地吃饭和喝饮料,似乎正说明了她对于热烈的酒桌气氛同样不感兴趣。
    因为在场的其他商业人士已经各自托着杯子拿着瓶子到其他桌去拓展业务去了,等他们一个圈子打回来,估计我已经吃不下了。
    王兴林叔叔此时不避嫌地带着我的姐姐挨着去认识同行,当然,表面上他还是先邀请自己的老婆陪着他一起去,结果遭到了高教授冷淡的回应。于是他便有理由带着我姐姐去开拓业务了。
    作为女人只要简单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足够了,再热衷于灌酒的人也不能抗拒这个理由就是了——因为这个女人地位并不低,且并非他的下属。
    所以同一张桌子上人来来往往,就剩下我和高教授看起来像是仅仅来吃饭的。
    “第一次,不习惯?”高敏教授瞥了我一眼,她当然看见我的目光随着我姐姐和她丈夫移动。
    实际上我姐姐每多喝一杯酒,我心情就多一分复杂,这些酒算是她替我喝的。
    “以后慢慢就习惯了,”高教授也瞥了一眼她丈夫和我姐姐的方向,“迟早你也有这么一天,绝大多数工作都总是要应酬的,不是你不想去就不去的。”
    她似乎意有所指至,于是我回应道,“教授,你应该坐到那个主桌上去接受别人的敬酒才对。”
    “第一,我不喜欢坐到那种大桌子上去,第二,我也不喜欢别人向我敬酒,借此逼我喝酒!”高教授自顾自地吃着说道,“更不要说,同桌之的人不一定欢迎我。”
    这话说的,就算别人真的不欢迎你,等你坐到同一张桌子上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说高教授你的学术水平真高,把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都看到了,真有预见性。
    过几年再次遇见你了,还能够继续大吹特吹说您水平高,实在是高,现实证明了您真是一张乌鸦嘴。
    高级别的领导可以抱怨说真该按照您的想法好好设计设计一下监管体系,现在下面做的是什么事啊
    ;低级别的领导和公务员可以吐槽说,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的那些破事,全部被您说中了,上面对您视而不见,真是一群蠢蛋。
    实际上等他们酒醒了,甚至还等不到酒醒,等到酒席散场,他们就把自己说的话全部忘了,在工作中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的做法继续干。
    高教授听得忍俊不禁,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又举起自己的饮料杯子要和我干杯,笑眯眯地对我说道,“你真是……你怎么能够说得这么形象?像是真会发生的一样,果然你和欣欣说得一样,挺有趣,不是假成熟吧?”
    说实话,高教授所说的假成熟,对于一个即将跨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真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标签。
    这个称呼本身就带有恶意,它可以附会的例子就好像一个享受美誉的理论功底深厚的研究“投机学”的经济学家,在进入股市之后赔光破产;一位光环耀眼的大众情人,遭遇女朋友被挖墙脚;理论见解高明的军事家,实战操作老是打败仗。
    所以所谓的假成熟就字面的意思来理解的话,就是表面成熟实际上不成熟,嘴巴成熟脑子不成熟。
    这就是说高教授把我也看作只会说貌似成熟的成年人的言论,实际上幼稚不堪的年轻人——它的本质是单纯。
    因为真正成熟的人虽然看透了酒席虚伪的本质,但是他们在酒桌上还是会遵守规矩喝酒;觉得领导是傻逼的公务员,还是会按照领导的吩咐做事情;心中觉得教授的理论不切合实际,但是当面嘴巴上绝对不会讲出来,还是会说教授的理论的优点和恭维话。
    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子是真的诚实。
    说皇帝没穿衣服的成年人是已经做好对抗这个体制的心理准备了。
    小孩子和成年人的标准当然不一样。
    对于大学生,我们自然可以提高要求到成年人的水准。
    对于成年人来说,必须理解世界有白色和黑色,并且白色和黑色可以共存,同时还存在着灰色地带。
    你看看,从理论上理解一点也不难,但是真的让你端着酒杯自用肉麻的话去尊敬领导,敬重在座的每一位男性为长辈,尊敬在座的每一位女性为姐妹,把自己视为酒桶,把虔诚和恭谨当作不要钱的东西,行动上也许就不能承受,那酒杯对于幼稚的人来说,有千斤重,他们不认识的人他们不敢于亲近。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你能够做到真的视某些人为晚辈,视对手为朋友,视女性为倡优,并把别人表现出来的尊敬当作心安理得。
    我觉得高教授大概不惯于做后者,所以她坐在我的身边吃饭。
    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被有人带着手把手地教一遍,下一次他们就能够免除掉心理和行动上的障碍了。
    这就正如此时此刻王兴林王叔叔正带着我姐姐所做的事情一样。
    所以我举起杯子来,反过来敬了高教授一杯,“知行合一。”我这样回应高教授。
    她面上闪过一丝讶色,“你真的这样想?知道了就能做到吗?”
    “知道了起码应该同时知道应该怎么做,这是悟性,至于做不做得到那是能力问题。”
    她瞥了一眼正走回来的我姐姐和她老公。
    “那你去陪你姐姐在打一圈吧!”
    “你总要我姐姐和王叔叔吃点东西吧!”
    “那我带你去和领导和教授那桌敬杯酒?”
    “以什么理由呢?我又不是您的研究生。”
    “那你要不要考啊?我这边可以的。”
    我姐姐已经在我另一边坐下来,王兴林也走回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坐下。
    “你们在聊什么?”
    “问他愿不愿意考我的研究生。”高教授回答道。
    王叔叔面色一僵,“你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他试图用傻笑混过去。
    我姐姐倒是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兴奋,问我,“你想转系读研究生吗?读商学其实很不错的,高教授又这么好。”
    “我想要赚钱。”
    “那不是更应该去读商学院?”
    你错了,一般是赚了钱之后再去读个商学院的mba,正如老白的计划一样。
    一时之间,我和高敏教授倒是有了一种默契,像是有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但是我们知道谁也不会明说出来。
    不过她在我说我想要赚钱这个想法的时候,似乎嗤笑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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