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很会做梦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灯光昏暗, 放满各种设备和杂物。其中一排文件架里, 放的全是《误入凡尘》这部戏的相关文件, 整整齐齐贴着内容标签, “导演冉铮”“原剧本”“改编剧本”“仙女女一姚宝落”等等，还有一叠贴着不同名字的dvd光盘。姚宝落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梁浣的名字。
    齐斯宸背对着她坐在宽大的转椅上，双手环胸, 看着面前的两个显示屏。
    两个显示屏都开着, 看到正在播放的内容，姚宝落忍不住瞪大眼，心口一阵狂跳！
    因为两个显示屏里播放的都是她！
    其中一个显示屏播放的是她这几天拍摄《误入凡尘》这部戏的戏份, 另一个则是姚宝落在《误入凡尘》这部戏之前演过的角色，除了《神玉传》、《义战》, 甚至还有她读大学时上表演课时饰演过的角色录像——齐斯宸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些内容明显经过精心的剪辑, 还特意放慢了镜头，所以姚宝落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的细微变化, 都变得十分清晰。这种感觉, 就像有人拿一个放大镜对准她, 一寸一寸, 细致入微地观察一样。
    但在最初的脸红耳赤过后, 姚宝落不由自主被显示屏上的自己吸引, 跟着齐斯宸一起认真看起来。只看了一会儿, 她便能分辨出自己演技上的优劣, 也看出自己一路走来，演技上的进步。
    她下意识地看向齐斯宸。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上的她，面无表情，但那份专注认真，莫名其妙地令姚宝落产生一种被肯定的感觉。
    这或许是一个演员最想得到的东西——始终有个人愿意认真看你演的戏。
    一瞬间，姚宝落有些感动。
    一直以来，她对齐斯宸的态度总暗暗含着几分戏谑，因为面对他的高压，她只能用这种阿q式的方式进行反击，还不能让他知道。但这一刻，她单方面的和他达成和解，决定摒弃以往对他产生的所有不好印象，重新认识他。
    “宸哥。”冉铮敲了敲打开着的门板，叫了一声。
    齐斯宸揉揉鼻梁，转过身：“来了。”
    冉铮把一张光盘递过去：“这是今天剪辑出来的部分。”想了想，添了句，“只有落落姐的部分。”
    齐斯宸接住光盘的动作一顿，拧眉：“其他人的呢？”
    “还在做。”冉铮老实说，“做好了落落姐的部分，先给你送过来。”
    “为什么每次都先做她那部分？”齐斯宸问。
    冉铮继续老实说：“对于宸哥来说，不是只有落落姐的戏份有观赏价值吗？”
    齐斯宸噎了噎，说：“韩然和肖乔也是我开口叫来的。”
    “他们年纪大了，表演风格已经比较固定，虽然偶尔有些演技方面的灵光闪动，可塑性也没有落落姐那么强，天赋也比落落姐差多了。”冉铮说得头头是道，“你才看不上他们呢！”
    齐斯宸说：“没所谓看不看得上，他们想转型，也有决心做改变，我就给个机会，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你这么看好姚宝落，说不定她未来的成就还比不上另外两个。”
    冉铮吃惊地眨眨眼，脱口说：“宸哥，当初最看好她的是你！”
    齐斯宸脸上闪过一抹阴沉：“你没有听到消息吗？”
    “消息？”冉铮茫然了一下，然后有些恍然，“你是说霍大哥看上落落姐的消息？他们两个真的在交往？”
    齐斯宸口气很差：“没有十足的把握，霍季恒会放出这种风声？那个王八羔子，专门和我作对，每次都是这样，一挑一个准，他就那么喜欢这个调调的女人吗？”
    “他和浣姐分手了？”冉铮有些不敢置信。
    齐斯宸说：“分了又怎么样？梁浣都被他毁得差不多了。当初多有灵气的一个女人……”
    冉铮无语：“宸哥，你说得太严重了吧？浣姐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霍大哥至少有一半功劳。”
    齐斯宸不以为然说：“那又怎么样？他的确给了梁浣充足的资源的，但梁浣为了他，完全限制了自己的戏路，挑得都是文艺片，演的都是高大上的角色。你看，好不容易在《义战》里演个妓女，背景还要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随随便便站出来，比名媛还名媛，什么小人物的救国义举，都成了狗屁。”
    冉铮很喜欢梁浣，忍不住小小声辩驳：“女人嘛，总得考虑夫家的形象……”
    齐斯宸冷笑：“霍季恒娶她了吗？”
    冉铮不说话了。
    齐斯宸说：“姚宝落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梁浣。”
    冉铮不确定说：“或者霍大哥这次是认真的呢？”
    齐斯宸哼了一声：“他认真？他认真了，姚宝落在娱乐圈会更快地销声匿迹。再想看她的戏，做梦吧！”
    冉铮眼里露出可惜：“落落姐的事业才刚起步。如果真是这样，就浪费她的天赋了……”
    齐斯宸有些讥嘲地掀了掀唇：“对女人来说，有很多东西比事业更重要。换作你是姚宝落，霍季恒站在面前，你选不选他？”
    “我选宸哥。”冉铮非常耿直说。
    噗！
    齐斯宸忍不住笑骂：“滚！我不是同性恋。”
    冉铮突发奇想：“宸哥，既然你这么看好落落姐，又不想霍大哥毁了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她抢过来呢？你又不比霍大哥差。抢了落落姐过来，你爱怎样调教就怎样调教，肯定能把她的能力发扬光大，让她专门演好戏给你看啊！”
    “你在国外读书脑子读傻了吗？”齐斯宸翻白眼，“第一，我对姚宝落那个丫头没意思，我是她的教授，她是我的学生，仅此而已。第二，我又不是霍季恒！”最后一句，不屑之情洋溢于表。
    *
    姚宝落向大学同学打听齐教授这位客座教授，同学很给力，还找到齐教授的照片发给她。
    因为只听过齐教授的讲座，姚宝落对他印象模糊，印象中齐教授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头子。现在拿到照片一看，她立刻认出这位客座教授真的就是齐斯宸。
    他之所以把头发染白，留大胡子，戴眼镜，就是因为脸长得嫩，为免当教授没有说服力，于是故意往老的方向打扮。
    姚宝落还得到一个惊悚的消息，原来她这一届的毕业生论文，齐教授是批改人之一。一向品学兼优的她那时被母亲的病和初初进入娱乐圈的各种艰难弄得心力交瘁，毕业论文都是挤时间写出来的，虽然顺利毕业了，但也得到一个史无前例的差成绩。
    想到齐斯宸可能一直关注着她，将她的种种表现看在眼里，姚宝落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居然还以为齐斯宸对她有意思！
    天啊，她的教授！
    于是大家发现，本来就对齐斯宸的挑剔责骂很逆来顺受的姚宝落，对齐斯宸的态度变得更好了，小意温柔，鞍前马后，比小媳妇还要小媳妇。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齐斯宸都被她弄得心里发毛。他严厉对她，就做好了被她怨恨的准备，但她不但不生气，还一副越压越柔顺的抖m样，齐斯宸就浑身不对劲了。
    又一次对肖乔讲完戏下来，手边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菊花茶，齐斯宸叫住默默转身走开的姚宝落：“你站住。”
    姚宝落发誓，这是齐斯宸第一次用这么平和的声音对她说话。
    大概被虐惯了有点斯德哥尔摩，姚宝落带着点小雀跃地转身，眼神晶亮地看着齐斯宸。
    齐斯宸顿时卡壳，停顿了片刻才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宝落不解地歪歪头，模样有几分可爱：“我没想干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他点了点菊花茶示意，一脸狐疑。
    “菊花茶清热败火，润喉降燥。”姚宝落说，“我放了两颗冰糖，您不喜欢冰糖吗？”
    清热败火，润喉降燥……这是讽刺吗？齐斯宸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但以他善于辨别真实和演戏的金晶火眼，也没看出她有言不由衷的痕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齐斯宸咕噜。
    姚宝落汗颜：“齐教授，您想多了，真的不是，我是诚心的。”
    “齐教授……”齐斯宸眯了眯眼，福至心灵，“齐教授。你认出我了？”
    刚开始她坚持叫他“齐教授”，明显是故意的，一个力度微弱的抗议。但现在她再叫，语气比之前诚恳多了。
    “嗯，您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我曾经听过您的讲座。”姚宝落非常尊师重道说。
    齐斯宸哼了一声，说：“我也记得你，从一开始。余教授说过你是表演系的高材生，可惜匆忙出道，急功近利。毕业论文也写得一塌糊涂。”
    余教授是姚宝落的专业课导师，一直很爱护她。当年姚宝落匆匆出道，余教授苦口婆心劝过她好几次，见她一意孤行，只能放手，但也介绍了一些资源给她。姚宝落能签约泛美，得到相对公正的新人待遇，也是托余教授的福。
    姚宝落突然完全明白齐斯宸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她阴阳怪气。
    如果他一直是以教授的身份看她，和余教授一样关注她，对她有所期待，并且出于这个原因，选她做《误入凡尘》这部戏的女主角，借此就近指导她，那么，她和霍季恒牵扯到一块，对于知霍季恒甚深的齐斯宸来说，她等于在自毁前程。
    而他认为她会为了霍季恒不要前程，所以更加恨铁不成钢。
    她令他失望了。
    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是师长捧在手心的宠儿，姚宝落最受不了来自老师的责备。她的鼻子酸酸的，羞愧道：“是我不好，教授您教训得对。”
    齐斯宸再次卡壳。之前姚宝落没认出他，她做得不好，齐斯宸就毫不客气训她，心里想的是：你是我的学生，虽然你没有认出我，但我训你是应该的。
    现在姚宝落认出他，两人是苗根正红的师生关系，辈分一下子分明了。齐斯宸还揪着她的错处喋喋不休，未免有损为人师表宽大为怀的形象。
    齐斯宸咳了咳：“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不知不觉语气变得正经，没有之前那么弩拔弓张。
    姚宝落说：“匆忙出道，没有写好论文是我不对。但我现在有认真演戏，努力磨练演技的。我想当个好演员。这部戏也多谢齐教授您的提携和指导。”
    齐斯宸问：“你没打算放弃演戏？”
    姚宝落说：“当然不会。一直以来，做演员都是我的目标。”
    齐斯宸冷不丁说：“这事你和霍季恒商量过了吗？”
    姚宝落浑身一震：“教授……”她想起她最近做过的那个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那个梦给了她灵感，让她主动去查齐斯宸的身份，也让她对齐斯宸对她的期望有了模糊的概念。但与此同时，她没有忘记齐斯宸对她和霍季恒的关系抱持的观点——霍季恒会毁了她的演艺生涯。
    齐斯宸的表情冷淡下来，说：“你和他在一起，很多事情就不是你能说了算。”
    姚宝落低弱说：“我会和他谈的。他尊重我，我希望，他能尊重我的事业。”
    想得又简单又美。
    齐斯宸的嘴角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但看着姚宝落有些惶然不安的神色，想到这个学生才二十岁出头，涉世未深，一时被权势财富迷花眼也不奇怪。他自己就是身陷名利场中的人，这种事，见得太多了。太苛责她，有失老师的风度。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说到底，她没有因为攀上霍季恒就立刻放弃演戏，这个小小的坚持取悦了他。
    这个年头，找个演戏能看的艺人不容易啊！
    齐斯宸冷淡说：“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试着找我。但事先声明，我不一定会帮你。”
    姚宝落瞪大眼，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她完全没想到，揭开这层师生关系，齐斯宸对待她的态度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谢谢您，谢谢您，齐教授……”姚宝落哽咽了。没有听余教授的话选择提前出道，令她失望了，一直是姚宝落心里的一根刺。因为这件事，她现在都不敢见余教授。齐斯宸的关心令她有种被老师重新接纳的感觉，像是一个师生间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