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心劫

    
    一天的闹剧停歇，楚染三人找了个客栈落脚，华岚二人也跟了进来。
    “你怎么还跟着？”楚染抵住华岚，问道。
    华岚握住她的手，道：“因为我要跟着我家娘子啊，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很早以前，我就说过的。”华岚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楚染这才想起，与华岚初见的那段时间，他确实说过：不管生死如何，只愿跟随。那时她还以为是一句笑言，谁知竟成了真。“你难道没有其他事要做吗”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同她一样，根本没有空闲。
    华岚宠溺地看着楚染，道：“不急。”如今他只想闲散一下，那些烦人的事就暂且先放在一边吧。
    楚染便不再多言，能如此平淡地相处着实不易，定当好好珍惜。
    傍晚之时，几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君尧坐在亭中，看着那被他一手摧毁的海棠林，如今只剩枯枝烂叶，皮下的心脏便跳得又痛又快。他拿起身边的酒盏一饮而尽，与海棠同眠。
    华岚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一副颓唐的模样。华岚走近，摆正另一只酒盏，倒满酒水，举起敬了君尧一杯。
    君尧斜起妖媚的眸子，语气慵懒，“魔尊来这里是为了来嘲讽我的吗？”嘲讽他不自量力，低估了华岚在楚染心中的地位。
    华岚饮完盏中酒，面容平静。他看着君尧，道：“我来只有两件事要告诉妖帝。”华岚抬眸，黑瞳之中染着寒潭之气，凌厉至极。
    君尧饮酒的动作一顿，将酒杯缓缓放于石桌上，优雅迷人。“哦，何事呢？”他眼中带着淡淡的寒意，却深藏于妖异的眸中不与人知。
    “第一，要感谢妖帝慷慨，将火离子的事告诉于我。”华岚说完，嗓音陡然凌厉，唇角弯曲，一抹猩红的杀机跃出，眼神如波涛汹涌的深海，暗礁密布。“第二，无人可动楚染，无论是身，还是心，妖帝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华岚手中的酒盏瞬间化作齑粉，随着轻柔的风，与空气中残留的海棠花香一起，飘向远方。
    君尧的眸光渐渐暗沉，戾气顿起。随即又一收袖摆，细长的桃花眼中闪着迷惑人心的光芒，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道：“也不知楚染要是知道了魔尊你是为了什么去接近她的，你说，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选择相信你吗？”
    华岚手指微微蜷缩，面上依旧带笑，“妖帝已经沦落到要做这种小人之事，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吗？不过，即便你这样做了，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君尧轻笑，声音慵懒地说：“那且拭目以待吧。”
    华岚离去后，君尧唤来一个心腹，一番交代后便挥手让他下去。修长的手指摆弄剔透的杯盏，眼中幽光明明灭灭，又充满了侵略的野心。
    天色渐渐黑沉，五人坐在一张桌旁，添了几分热闹。
    莲妩挨着容言，楚染自然是跟华岚坐一块，衡晏便只能孤家寡人地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面前成双成对的四人，内心泛起心酸之意。
    此情此景，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总是吵嚷着要与他一分高下的丫头了。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莲妩拉着容言道：“我听说芙蓉镇兴开夜市，就算天黑了也热闹非凡，咱们去看看吧。”说着眨着大大的双眼，杏眼清澈，惹人欢喜。
    容言自然是巴不得的，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你怎么不叫楚染一起？”容言附在莲妩耳边小声地问。莲妩可是一天都离不开她的染姐姐的，怎么今日倒舍得只叫他一起出去了。
    莲妩效仿，在他耳边道：“染姐姐如今有姐夫相陪了，我可不能再不懂事地打扰他们了。”她以前老是跟着楚染，也撞见过华岚，于是便以为自己以前就打扰了二人。
    浅浅的呼吸带着热气，扑在容言的耳上，容言脸色一红，哪里还听得到莲妩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也好也好。”答非所问，大抵就是如此了。
    可怜衡晏，不敢看华岚与楚染，却是被莲妩与容言的窃窃耳语虐得体无完肤。
    莲妩扯着容言的袖子对楚染说：“染姐姐，我和容言出去玩会儿，很快就回来。”
    楚染点点头，有容言在她身旁，她是安心让她出去的。
    莲妩开心地带着容言出了门，一时间就只剩下三人，再加上三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一时间场面凝固了起来。
    “衡晏，你替我回宫中看看，有什么事速来禀报。”华岚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安静。其实他就是掀起衡晏碍事。
    衡晏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离开了，忙道：“是。”
    衡晏一走，华岚便偷偷牵住楚染的手，缓缓摩挲。他脸上罩着温润如暖阳的光泽，道：“阿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期待。
    楚染转头看着他，淡淡问道：“去何地？”
    华岚但笑不语。
    二人走出客栈后，华岚便将楚染一把横抱起来，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跃上高空。
    风吹得两人衣角猎猎作响，楚染揽着华岚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身下是灯火灿烂的闹市，恍若为二人铺就的璀璨之路。楚染觉得这样的美好，已经慢慢抵消那千万年寂寞的时光。
    不到片刻华岚就抱着她从空中缓缓而落，两人稳稳地站在一叶扁舟之上。这里正是芙蓉镇的盛景之地，芙蓉池。
    由于芙蓉池离人们居住的地方较远，现在又正逢夜晚，来这芙蓉池观赏的人一个也没有。只有那池边点燃的灯盏排排站立，为人照亮。
    晕黄的烛光下，芙蓉含羞带怯地开放着，白日的艳丽在夜晚看来，更是多了一分柔和。
    放眼望去，十里芙蓉，十里花香，烛光晃影，缱绻迷人。
    “这里应该是那盛名的芙蓉池吧？”楚染看着面前的风景，问道。
    “嗯。不过还差一些东西。”华岚回答道。说完，华岚的手一挥，便有漫天散发着幽幽紫光的蝴蝶扑闪这翅膀向那芙蓉池飞去，那些蝴蝶停留在花上，花瓣上的水珠便凝结成冰，在紫光和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宝石般的光彩。
    寸寸草木，寸寸光华。
    楚染眼中的寒冰悄然融化，在这一片盛景之中，拥了温暖与感动。
    华岚握住她的手，双眼凝视着楚染，眼中深情不朽。他缓缓开口，带着撩人的低沉，道：“满目繁华皆为卿。”深邃的黑眸中藏着淡淡的紫光，却依旧叫人惊艳。
    楚染猝然一笑，笑靥嫣然，似满山白雪中怒放的曼珠沙华，诱人心魄，叫人永生难忘。她轻轻道：“我很欢喜。”似乎是觉得不够真挚，她踮起脚尖，红唇紧贴着华岚的左耳，重复着：“华岚，我很欢喜。”
    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已经感受到了。
    华岚心中悸动升腾，只觉她眼中似有星辰万千，闪耀夺目，让他不自觉地沉溺其中。他将她压进自己的怀中，紧紧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他此刻才觉得，原来自己，真的很爱她。
    可以为了她，任性地，有情绪地为她做这么多事。
    “阿染，我很开心。”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她，就很开心。“不管将来会是怎样，你都是我，最甜蜜的记忆。”
    他轻轻点上楚染的朱唇，浅尝辄止，不同于往日的肆意探索，却仿佛吃了蜜一般，甜进了他的心里。
    楚染的手抚上华岚的脸，流连忘返。“不管未来，我只想要你的当下。” 如果天意注定他们没有未来，那就让他们在一切大错之前，尽情相爱，不负遇见。
    两人从芙蓉池回来时，已是深夜，莲妩早已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楚染回房，和衣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的甜蜜，脸上浮现真挚的笑容，竟是越想越清醒。
    突然，一个人影窜进楚染的房间，楚染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你怎么老是半夜窜进别人的房间？”她问道，脸上尽显调侃。
    华岚绝色一笑，也躺在了楚染身边，道：“胡说，我只对你这样。”要是别人知道堂堂魔尊大人喜欢半夜乱窜，真是笑死个人。
    楚染看他的动作，也为阻止，两人虽发乎情，但止乎礼，在还没有安定下来之前，谁也不会越矩。
    “阿染，我想和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华岚道。如今他和楚染的关系已经不同往日了，他不想再瞒着她，他想告诉她所有的事。
    楚染心下一动，她能感受到，华岚身上突起的悲伤。她微微靠近，示意安慰。
    华岚一笑，接着说：“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更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族中人总说，我天生紫眸，必定是个灾祸。”
    那时他还小，看见别人家父母安在，儿女健全，便会升起无限的羡慕。可在羡慕的同时，他又满心是恨，恨把自己带到世间的父母，恨那一双妖异的紫眸。
    孤儿一个，没有谁会去真正地关心他。
    同龄之人冷落他，年长之人唾弃他，那些随之而来的辱骂挨打也是家常便饭。可是小小的身躯只能选择承受，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他从没想到。他所选择的忍耐只是助长他人的火焰，将他推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