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战役

第六章 人心思变

    
    林间,廉士武不时左右观察,随着渐入深处,已见不到两翼伙伴,有的只是间隔分钟敲打出,表达安全信息的沉闷声响。
    叶向高身穿黑褐相间的半旧箭衣,额头扎一条红绸带,在前引路探查可能会出现的凶险。
    他两个儿子穿两裆铠,戴皮兜,手持剑盾一前一后护卫着廉士武,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廉士武很是无语。
    廉士武则手里握一柄硬木剑,不时敲打树干以向两翼通报安全,这么搜索下去,范围逐渐缩小,那两名侍卫绝对逃不出去的。
    不知搜查多久,突然深处响起激烈犬吠声,不多时犬吠停息,示意警戒的急促敲打声传来,叶向高才抽出箭,一枚咬在嘴里,一枚扣在弓弦,做了随时射击的战斗准备。
    依旧缓慢前进,终于见到一伙人围在一起,叶向高收了箭矢,与廉士武互看一眼,一同走去。
    众人围着的是两头花色细腿猎犬,齐齐中箭死在相距不远处,一箭从嘴贯穿后颈,一箭正中前胸,瞬间毙命,且一击必杀。
    围着的人惊叹不已,追逐意志动摇多有惧色。
    叶向高见了,也是心生怯意,低语:“家主,此事蹊跷。两位有如此射术的武士,怎可能屈就林邑大夫家守卫库房,还做出监守自盗这等耻辱之事?”
    监守自盗是耻辱,劫富济贫不耻辱……
    廉士武面容平静微微颔首:“是呀,难道梁家丞有所隐瞒?”
    “家主,不论梁家丞是否隐瞒什么,也不论林邑大夫家究竟在围捕何人,总之与我东门氏无有切身利害。”
    叶向高声音依旧低沉,周围几个中年武士也能听清,他无隐瞒之意:“诸公,不若就此停留,先向梁家丞汇报此事?”
    “叶家丞所言甚是妥当,理应如此。”
    一人当即附议,几个人同意后,廉士武自不会反对,选出两名青年武士前去通报这里的‘战况’,并寻求‘战术指导’。只是林中人员分散又随时移动,他们哪里能找到那位监督在一线的梁家丞?
    不久,东边约三里的地方,梁家丞检查两具凉透了的猎犬,脸色严峻,对负责搜索这条线的下林村武士道:“此乃偶然,诸位无须惊诧怪异。林秀川父子虽精擅射术,却非百步穿杨之神射。”
    因为贴近,梁家丞好言相劝再三保证,聚集在这里的下林村武士各家首领才将信将疑要散开继续搜索时,小林村两名青年武士跑来,向司马纪汇报:“司马,我等遭遇内贼,猎犬追击时皆被射杀。”
    另一人喘着大气对脸色渐渐冷肃起来的司马纪补充:“内贼各放一箭,一对猎犬毙命,我等不敢贸然追击,特来询问司马如何处置。”
    不止是司马纪,下林村的武士家族首领也都一个个面容阴沉,其中一人开口:“梁家丞,如此隐瞒,岂不是把我等家中儿郎性命当做儿戏?若不坦言相告,请恕我东林氏无礼。”
    “此中必然有些误解。”
    梁家丞陪着笑,僵笑:“东林司马,不若与老夫一同去看看究竟,若真是如此,那下林村可退出搜索,封锁林东出入路口即可。”
    “就依梁家丞,若两处景象一样,还望梁家丞遵守诺言。否则我东林氏自行退出,即使林大夫怪罪,我东林氏亦有道理可辩。”
    东林司马面无笑意,言辞冷冰冰:“此事后,我下林村若有一人因此而染疫,休怪我东林氏违背忠义。”
    “决然不会,林中偏僻之所,怎会染疫?东林司马大可安心,若引发事故,老夫愿以命相尝。”
    司马纪开口缓和,相劝:“梁家丞何出此言?东林司马关护家中小辈一时气话,岂能当真?”
    约半个小时候,几个人见了两条刚凉透的猎犬,一时相顾无言。
    咬咬牙,东林司马开口:“非我东林氏不遵臣从之道,疫疾蔓延之际,我东林氏舍身忘死而来,今匆匆退去非是怯战、不忠,实乃主家矫言掩饰,且又一再欺瞒,袒露之心无从谈起,实在令我东林氏寒心。”
    看一眼诸人及一脸狐疑的梁家丞,东林司马拱拱手:“诸公,就此别过,待疫情消减后,再叙不迟。”
    梁家丞张张嘴要挽留,深感无力说不出话,看着东林司马在两个武士护卫下向东离去。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司马纪身上:“东门司马,此事实乃突然,诡变难测,老夫身在局中已然心乱,不知该如何应对,恳请东门司马指点一二。”
    司马纪苦着脸,目光移向个头、气质显著的廉士武,廉士武垂目不语,司马纪就抿抿干涩嘴唇:“林秀川乃林大夫亲族,大夫家中能出如此英才本该是好事,不若就此和解?”
    梁家丞摇着头:“如此行事,大夫颜面何存?又有何威严统御亲族部属?”
    司马纪也头疼无奈说:“林秀川父子射术如神,谁家还敢舍命追逐?无力追逐,与其结仇远不如和解便利,此林氏兴盛之机也,哪能错过?”
    梁家丞轻叹一口气摇摇头:“老夫乃大夫所命家丞,非林秀川所命家丞,老夫所虑只为大夫家而已。”
    所虑非是林氏,廉士武为他补上没说完的那句话。
    司马纪缓缓颔首,口吻依旧无奈:“今东林氏、东门氏武士皆知林秀川父子射术如神,恐怕林氏武士也会知晓。林氏人心若因此浮动,就非林大夫、梁家丞所能制衡。不若,就此和解,再谋退路。”
    梁家丞唯有仰天一声长叹:“本以为我等围猎而来,不曾想那林秀川父子却是猎人。”
    司马纪不语,梁家丞扭头四顾,目光在廉士武身上微微停留,就对司马纪说:“林秀川父子雄武异常,今后接掌林邑,恐非东林氏、东门氏、西川氏、熊谷氏之幸。”
    对这话,司马纪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此我东门氏家主所虑之事,非我所能裁定。不若,明日一早再向林大夫通报家中态度?”
    梁家丞皱眉,逼迫一句:“最迟今夜,若如此不论东门氏如何抉择,老夫料来林大夫绝不会有所怪罪。”
    司马纪闭口不语,也扭头他顾,梁家丞带人匆匆离去。
    廉士武见此诧异之余,做好奇询问:“司马叔父,难道林氏会迎这监守自盗的林秀川父子回去做新大夫?”
    “追随强者乃人心所向之事,此情理之中而已。”
    司马纪取出水囊小饮一口,眯着眼,语气深沉:“不曾想林秀川父子如此隐忍,林大夫三子俱亡,恐怕不仅仅是天灾这么简单呀。林秀川这等人物夺位后,我东门氏难免受些打压。”
    他扭头看廉士武,神色认真:“或许,追随林秀川父子这等雄主,将是我东门氏扩展机遇所在。”
    对此,廉士武回以干笑,不做表态。
    随收拢队伍,二十余名武士反对小林村,一场会议当即举行。
    东门氏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上下三十七名成年武士举行集议,廉士武位列核心圈。
    耳际听着家丞张铁、司马纪、东门信的各种猜测推论,眼睛却打量着东门氏的武士,一个已经到了臃肿,需要战争扩张或裁汰的武士团。
    小林村的产出已无法继续供养这么多的武士,尤其缺乏供养他们成婚、抚育下一代的资源。
    若无战争带来的红利或者淘汰,会按着继承法进行筛选,将无法供养的武士流放出去,让他们外出流浪谋取生机,或留在小林村抢占匠人、商人、佃农的生存岗位。
    武士需要剑甲武装,需要充足粮食保证训练,小林村的武士已处于某种巅峰状态,若不能取得战争红利,就会走下坡路,驱逐各家成年的次子,以保证现存武士的战斗力和体面。
    没有战争的情况下,大约二十年后东门氏随着新一代成长起来,又会回到这种强盛状态。
    如东门氏这样的情况,在列国之中必然比比皆是;要么在持续内战中自然淘汰人口以保证供需平衡,要么长久和平期内积蓄更大的战争压力。
    所以,这个团体对于战争不存在畏惧,需要的是参战机会。
    他做出最终判断,见会议也偏向与强大、神秘的林秀川父子接触,廉士武择机表态,插话:“张公所言有理,林大夫三子俱亡以来林邑各家心思浮动,此绝非高唐卿家所愿。若有一人能稳定林邑,高唐卿家自会支持。是以,私以为当准备丰盛餐点,选派家中善辩、勇健、重要之人前去拜见林秀川,交流互动缔结友谊。”
    司马纪见他终于开口,也跟着加把劲,希望始终沉默显得高深难测的兄长同意:“家主,此事不可拖延。我观东林南星言举神色,已生背离旧主之心,攀附新主之意明显,我东门氏万不能落于人后。”
    东门纲这才缓缓点头,环视大厅内众人,见人人目光希冀皆无异色,就说:“是呀,诸位所言有理。而本家所虑,却是雄武如林秀川父子接掌林邑后,我东门氏处境变化。”
    多数青年武士闻言动容陷入沉思,东门纲就看向自己弟弟:“接触、示好林秀川父子乃是该有之事,可家中谁人适合?今林氏上下态度不明,实不便贸然派遣家中栋梁前去会面。”
    家丞张铁、少主东门信,司马纪都不适合,廉士武新来之人也不合适,再其他的人地位低浅又是臣属,这些更不合适。
    众人沉默之际,廉士武轻咳两声,引人注目:“若只是向林秀川父子示好、表达家中善意,此事不难。可若是交流机要,就非我所能做。”
    司马纪、张铁目光交流之际,东门纲便颔首,目光探寻:“除廉武之外,可还有自荐者?”
    无人开口,东门纲又询问:“那何人愿去林邑,向梁家丞送信?”
    一名老武士出列,力排众议语腔坚定:“此等事,合该老朽之人去做。还请家主,给我这株老松用武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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