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瑞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源安静地夹了一片笋瓜放到碗里说:“我说,我要去选妃。”
坐在一旁的兰雪用鼻子出了一口气,表示十分不屑。小瑞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安源的额头,纳闷地说:“不对啊,没发烧啊,这是怎么了?”安源笑了笑,说:“小瑞不闹,我是认真的。”
听及此,小瑞当真是就不闹了,安静地往嘴里拔饭。安源看她安静了,也就放下心安静地吃自己的饭。
“咣!”忽然间小瑞将手中的饭碗很大力的摔到桌上:“原若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安源愣了愣,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轻轻地笑了笑。小瑞有些气,她盯着安源的眼睛说:“有本事,原若你再说一遍你是认真的。”
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安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夹菜,吃饭。
气氛忽然间变得很尴尬。小瑞执着地等着安源的答复,可是安源就是不说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兰雪吃完了饭,将碗放到桌上,倒了杯茶水饮到肚里,对小瑞说:“有没有本事,人家都是要去选妃的。小瑞,坐下吃饭吧,咱们和人家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看小瑞没有反应,兰雪哂笑一声:“小瑞,坐下吃饭!你做再多她都不会看的,你不是她要选择的那一个。”
眼睛里慢慢地蓄满了泪水,小瑞看着没有反应的安源,问:“她说的,是真的?”
放下手中的饭碗,安源抬起头,看着小瑞的眼睛,说:“是。”
小瑞抿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始终没有说出来。她慢慢地坐下,捧起饭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饭,嘴里塞满了,再直着脖子努力地咽下去。一直到饭吃完了,小瑞才收拾了三个人的饭碗,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向外走去。向外走了两步,小瑞停了下来,没有回过身,她说:“好,我知道了。”
房间里很安静,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兰雪轻蔑地看了安源一眼,讥讽道:“小瑞认你做最好的朋友,你就这样对待她。虽然你知道在最终注定会放弃她,但也不必现在就这样子伤她的心吧?”安源站起身,没有理她。兰雪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哦,我知道了,像你们这样的人,是连半点怜悯也不愿意施舍的。”
“说够了?”安源问,声音泛着冷意:“说够了就回去睡觉。”
“是是是,原若大人,奴婢这就滚去睡觉。”讥嘲着,兰雪站起身瞥了安源一眼,道:“不过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寒楼,不是你的二亩三分地,你最好不要太过分。”
走出门,月亮已经升到了树梢。大大的,圆圆的,远远的。其实安源、小瑞、兰雪住的这间屋子是所有婢女的屋子中地势最不好的一个。它在下坡,还有一些倾斜。下雨天会积水,晴天只能晒到很少的太阳。兰雪曾经抱怨过这所房子如此如此的不好,她没在意。倒是小瑞,东拉西扯地安慰了兰雪很久,说了一大堆这间房子可能会有的优点,才将兰雪哄好。
所以兰雪这样地敌对她,她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是小瑞,她还太小,有很多事情在她的心里都太过理所当然。安源不想自己这样的人将来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会牵连到她。终究还是绝情一些,会更好吧。
兰雪说的对,她是个很自私的人。对别人,她永远不肯拿出最真实的自己。抬头仰望夜空,很小很小的星星在夜幕中星罗棋布,看着真是很近很近,似乎是一伸手就能够到。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它们,离她有不知多远。
大约过了三天,司谷朔接到的名单中一共有六个人的名字。
“萧小寄,郑中文,贺黎,原若,孙宛如,廖佳。”站在高楼之上宣读她们的名字,有一种判定三生的意味。念完之后司谷朔没有回身,只是背着手问:“你们,决定了吗?”
“是。”异口同声。
“好,三领主。”司谷朔懒懒地唤了一声,候在外间的三领主林湍立刻进了内间。单膝跪地:“楼主。”
“原若留下,其余五人你先带到绘玉阁去。”
骤然一惊。
安源不动声色地微微抬起头,看到身边几个姑娘一齐起身跟着林湍离去,她心里有些不安。
“不错。”先是夸赞了她一句,司谷朔慢慢回过身看向安源:“抬起头来。”
依言而行。
忽然间,司谷朔凑近了她,一只手捏着六个人名字的名单,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仿佛在仔细端详,看了一遍又一遍,司谷朔道:“我楼里还有如此美人我竟然不知道,真是该死。”
不作回应。
捏着名单的手抬起来撩拨了几下她的头发,像是逗弄,像是观察。司谷朔看着她的眼睛,安源就把目光投到一旁,两个人一起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司谷朔嘴角一撇,轻声笑道:“便宜升平烨那小子了。”
“起来吧。”站起身,司谷朔走到书案前,将名单用墨玉镇石压了,他慵懒地玩弄着书案上摆放的一盆绿萝。似乎根本不急着让她去三领主那里。
想着司谷朔应该是没有发现自己就是安源,安源暗暗地出了一口气。然而眼角余光又瞥见了司谷朔漫不经意地向她这里投来的一眼,一下子心里又没了底。司谷朔的能力在自己之上,这是安源很早就知道的事情,即使在那里苦练了很久功力有很大的长进,她也从来就不认为自己能比得过他。所以,在他的面前,安源觉得,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不多会儿,就听见楼梯上有人。安源觉得,这个时候能够自由走在上河宫里的,应该是司谷朔的近侍,寒楼的二领主,湘雨。可是,仔细一听,楼梯上,是两个人。难道是三领主林湍?安源自认为不能确定,便放弃了探知那是谁的念头。
“楼梯上几个人?”忽然间,司谷朔问。
安源有些意外,但是对于他会提一些她意料不到的问题她是不意外的。只是,这个问题,让安源觉得,有些危险。她低着头,做出很低眉顺眼的样子,回答道:“回楼主,应该是两个人。”
微微一笑,似乎是达到了目的。
正在上楼的湘雨却是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轻轻皱了皱眉头。上河宫的楼梯是黄杨木做的,虽然已经有了不少年头,但还是很结实坚固,走上去没有很大的声音。见这六个姑娘之前,楼主就告诉她上楼时要轻一些,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当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如今看来,她似乎是明白了。自己都这样掩盖自己的脚步声了,这个叫原若的竟然还能听出是两个人。楼里有这样一号人物,她湘雨竟然不知道,看来真是疏忽了。
安源瞥到司谷朔的笑,心里忽然一惊。她自然知道那是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脚步声很轻。可是湘雨是什么人?她的功力怎会低?一个功力不低的女子走起路来步子怎么会重?况且这是上河宫,湘雨应该没必要故作什么玄虚故意放轻脚步。再说了,寒楼之中不懂武功的人几乎没有,随便听一听外面是几个人应该不是大事。但是,司谷朔的那个目的达到的笑容是什么意思?怎么,有一种被识破的感觉?
上得楼来,湘雨径直进了内间,身后,跟着的是小瑞。
小瑞低着头不敢说话,进了内阁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司谷朔行了个大礼。然而司谷朔却是没有看到似的,继续摆弄他的绿萝。见势,湘雨拱手作礼道:“楼主,这是七领主门下的洒扫婢女钟小瑞。”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安源,湘雨继续道:“她说她的结拜姐姐原若要去选妃,她舍不得。”
“舍不得?”司谷朔似乎是觉得很好笑,嘴角上扬用鼻子笑了一声,说:“那就跟她一起去进宫选妃啊。”
“回,回楼主。”小瑞身子颤了颤,结结巴巴地说:“钟小瑞不愿入宫选妃,但,钟小瑞想陪姐姐进宫,做她的婢女,在宫里好有个照应。”
司谷朔继续玩弄手上的绿萝,将俯在绿萝叶上的细小蚊虫吹走,道:“你这一番心意我自然是不愿拂了的,虽说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但是既然升平烨如今如此说了,你要想随着她进去,也不是难事。”又发现一只,再次小心地将它吹走。
小瑞听及此,连忙俯地叩拜,谢道:“谢楼主成……”然而一语未了,司谷朔打断她道:“但是,你要跟着的毕竟不是我,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要看你的姐姐愿不愿意让你跟着了。”安源缩在衣袖中的拳头慢慢攥上,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小瑞大喜的面孔慢慢变得平静,甚至有些哀伤。她看向安源,用乞求的语气道:“姐姐……”
湘雨看了小瑞的脸色变化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向安源,她立刻警觉了起来。看了看楼主,司谷朔却是示意她安静,似乎是嫌弃她扰了他看戏。
咬了咬唇,安源缓缓跪下,低头道:“楼主恕罪,原若入宫……一个人足矣。”
“呀呀呀,小瑞姑娘,这就不是我阻拦你了。你的姐姐不愿意别人跟着她,这可不是别人强求得了的。”果然是看好戏的语气。
“姐姐,小瑞只是不放心你。姐姐……”小瑞的眼睛渐渐模糊,里面涌现了晶晶亮的东西。她只是想陪着她而已,真的只是想陪着她而已。有很多次她夜里起来起夜,都看到她的床上空荡荡的。站在窗前,就看到她一个人立在院子里仰着头看月亮,没有月亮就看星星,要么就是仰着头,很悲伤,很孤独的样子。小瑞想陪着她,她不想她再一个人孤独。可是,她不同意她的陪伴,即使是她求她,她都不同意她陪在身边。
“小瑞工作很努力,原若希望楼主在原若走了之后,不要因为原若而责怪小瑞。”
“哎呀,这话可就是很绝情了,钟小瑞,你姐姐是铁了心要一个人走,你就不要再痴缠了。”话到最后,就有了一点责怪的意味在里面。
小瑞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便闭上眼睛,执起衣袖抹了抹泪水道:“钟小瑞知错,楼主恕罪。”
“回去吧。”湘雨看了看仍旧不当一回事的司谷朔,无奈地道。
“是,钟小瑞告退。”小瑞以手撑地,站起身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安源,便转身离去了。
楼梯上的脚步声,显得有些凄凉。
“你也不必跪着了,去绘玉阁找三领主林湍吧。”终于放下了手上的绿萝,司谷朔躺到了椅子里。
安源缓缓起身,心里虽然没有底,但是,去皇宫却是已经定下来了,所以她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明白就能明白的。告了退,她慢慢地离开了上河宫。
看着她渐行渐远,确定她听不见了湘雨方道:“楼主,这女子是谁?”
嘴角一撇,司谷朔看了一眼湘雨,道:“原若。”
湘雨看了看司谷朔,听到这个答案她显然是不相信的。但是,给出这个答案就说明司谷朔他,不想说。既然楼主不想说,湘雨也强迫不了,只得问道:“楼主还有事吗?”
“没有。”完全没有刚刚的无赖的神色。
“那湘雨就先告退了。”
点了点头,司谷朔闭上了眼睛,听到湘雨渐渐走远的步子,不由得哂笑了一声,
他知道他刚刚的话,安源都听到了。
淮安宫里,南淮一个人盘腿坐在临水的木台上。夜色很好,有点点的星星。木台临着的是贝源塘,塘水不是很深,零零散散地布着些许高出水面的嶙峋怪石。塘边布着的是一丛一丛的凤尾竹,从南淮的角度看过去,可以很好地看到杂着凤尾竹叶和斑斑夜空的好景色。夜风吹来,晃动竹叶,是沙沙的声音。
寒楼中传来消息,说原若于今天下午时分同着五个姑娘被寒楼三领主领着前往长康。是入宫。南淮心想,应该是安源自愿的,按着她的性子,若是她不愿是没有人能够强迫她的。如今她的容貌已经变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很少,至少,南淮可以肯定升平烨是不知道的。安源定然也知道升平烨不知道她已经变了容貌,否则,她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是,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她一向冒险,不知道要妥善自保。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叹了口气,南淮抿唇笑了笑,由她去吧,由她去吧。昔日里她需要他的帮助他却没有依照诺言及时的出现,从而失去了保护她的机会。如今苍天怜悯他,重新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么就由她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他只要跟在她后面好好的保护她就行了。
“宫主?”苏玟来到木台时,就看到南淮在微笑,仰着脸半对着天空,很暖很宠溺地微笑。并且,很出神。苏玟连着唤了三声“宫主”,他才反应过来。
“何事?”坐正身子,暖如春风的笑容立时消失。
“肃清淮安宫,进行得很顺利。”苏玟恭敬地立在他的身后,垂首道:“只是在上北宫里有一个叫做朱笙的女子,是北越山庄送来送给宫主暖床的。她家里,是朝上兵部尚书。”
看了南淮一眼,苏玟继续道:“是新皇初立时被提拔上出的。在先朝,朱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部员外郎。而且,对安家不满。”
“往下查。”南淮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苏玟却听见在他的话里有深深的狠戾。
“那么,朱笙……”苏玟似乎很为难。
“朱笙?”南淮嗤笑一声:“不是送来给我暖床的吗?那就让她来我宫里。就今夜。”
有些意外,苏玟行了个礼,道声告退便立即去了上北宫传了朱笙来。
那朱笙样貌倒是极好,立在那里不动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南淮在木台上闲坐了一会儿,回头看到美人娇媚地躺在床上,嘴角邪邪一撇,回内殿会见美人去了。
远远的,苏玟站在窗边看向流岳殿方向,心内有些惆怅。宫主不是已经知道那白衣楼主回来了吗?为什么他还是随便这样与女人厮混?难道,他就不怕安源知道了会不高兴吗?
夜风渐起,房檐下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定。灯笼投在地上的光影也来回的摇晃,混着沙沙叶响,显得苍凉而萧瑟。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些许数年,苏玟想,过得实在不像样子。
第二天,下起了哗哗大雨。三领主林湍早起刚推开窗子就被溅了一脸的雨水。他“唉”了一声,接过干毛巾擦擦脸道:“吩咐下去,今天就先在客栈里歇息,等雨停了再走。”
侍从周峰问道:“三领主不怕误了时辰吗?”
白了侍从一眼,林湍道:“是他升平烨要我们寒楼送姑娘给他,误不误时辰是我们说了算。”
林湍本想再教训教训周峰,但是忽然间他听见不远处有女子混乱的惊呼。然后他的门很快就响了起来,周峰打开门,是随行侍卫长赵越。他道:“三领主,郑中文被暗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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