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纪事

7.神惑【二】

    
    这时候的神王正陪着阿妮娜雅与一双儿女在赏舞作乐,发现有人来打扰,颇为不悦。
    问道,是何事。
    神王到底是没有完全忘记曼殊罗,因此一眼就认出了她身前的近侍女官‘仙音’,因而有此一问,毕竟他与曼殊罗虽然多年不和,此时见到来人,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情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今日神后感觉身子要好些了,让仙音来请帝尊前往曼音宫谈话。”仙音女官低头答道。
    神王闻言不置可否,那边阿妮娜雅却是神色骤变。
    阿妮娜雅被神后压制多年,虽然曼殊罗关闭宫门,看似不管事了,但是影响力还在,尤其是原本她应该受封侧室,但是却不知道为何,那一日神王回来之后,便将侧室的封礼给取消了,并且,哪怕之后她为神王生下一儿一女,她却依旧只是个姬妾。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只是个玩物。
    阿妮娜雅作为阿修罗族的女子,向来心高气傲,她作为阿修罗女中最美的娇女,原本是该作为阿修罗王的妃妾的,但是她不甘心,所以她成了阿修罗族的贡品,成为了神王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神族这么麻烦,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没名没分,比在阿修罗族过的还憋屈。
    曼殊罗若真的身子不好就这样去了,她虽然不能一下子都成为新的神后,但是至少有希望成为侧妃。
    不过阿妮娜雅这时候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在一边并不言语,她在神王身边多年,最是清楚什么时候该闭嘴,身为妾室的她,完全没有必要贤良大度,她所依靠的便是娇媚容颜与不同于其她天女的性情。
    神王此刻也没有继续看自家儿女舞乐的心情,便跟着仙音去了。
    曼殊罗强打起精神,命人去请神王之后,便让人去通知君似雪。
    神王沉着一张脸来见曼殊罗。
    看着曼殊罗的模样,神王心惊的同时也明白,曼殊罗的时间到了。心底有那么点说不出的难受与压抑,他与她为什么就到了现今的地步?
    或许男人总是这样,一点点舍弃,然后又恍惚,为什么对方这么不懂事,完全不会觉得自己做错。
    曼殊罗笑了笑,等神王坐下才缓声说道:“请陛下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相托。”
    神王微微皱眉,有些不郁但是又缓了神色,温声道:“何事?”
    曼殊罗闻言弯了弯唇角,答道:“自然是吾儿的事情。”
    神王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面上的表情也带出了一丝讽刺的神色。
    曼殊罗对于神王的态度浑不在意,她自顾自的说道:“我要死了,你要跟一个死人计较么?”
    神王闻言微微皱眉,却是不肯接话了。
    曼殊罗这才柔声说道:“我的确是故意隔开你们父子,因为我不想我的儿子,被他的父亲伤害,被他另外的兄弟伤害,我错了吗?神王,我的神王,众神之王,你敢说,这些年你就没有私底下拿阿雪与二皇子比较么!”
    神王盯着曼殊罗,面色渐冷。
    “我快死了,就算你恨我,也不该迁怒在阿雪身上,你以为我让你失去一个儿子,却不知我的儿子也失去了他的父亲,我只是让他提早明白了失去这件事情而已,至少这么做他不会遍体鳞伤,一如我这样。”曼殊罗继续说道,话到最后带了几分冷意。
    “你就一定觉得我会害他!”神王反驳道。
    “你敢说你不会!”曼殊罗答道:“君无赦,我太了解你了,你总是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你以为只要你心里记着,只要给出一些宠爱,说几句话,旁人就不会被你的冷漠所伤,你错了!感情这种事情不是几句话几件东西可以弥补的,有些事情你必须说出来,而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做,你以为你在我身上划刀子,我就不会疼了?你是神王,至高无上,可是对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丈夫,你觉得作为一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男人与另一个女人亲密,我会好受!”
    “你觉得你的儿子,看着你宠爱另外一个孩子时,他就会毫无怨言!”
    “你以为吾儿性情温柔,最是体贴,所以就能包容你的全部!”
    “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他也会难过也会失落也会绝望,这件事情,不会因为你们的父子关系就不存在,因为恰恰就是因为你是他的父亲,所以才会伤的他最深最痛!”
    “他是你的儿子没错,他体贴温柔,但是这不是让他包容你全部的理由!”
    “你告诉我,你在跟阿妮娜雅在一起的时候,可曾想过,有那样一个女人,一个跟着你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人会躲在夜里哭泣,会死心,会绝望!”
    “你从来不懂的反思,因为你拥有太多!而我只有一个儿子,你的儿子也只有一个父亲。”
    “对于我而言,你可以轻易的毁掉我的唯一,可你没有什么是唯一的,我没有办法毁掉你的全部,所以我只能毁掉吾儿的唯一,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你抱有过高的期望。”
    “你必须答应我,保护他,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别那样对待我们的孩子,如果,你心里真的对他有那么一点的怜惜。”
    曼殊罗强撑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面色已经是苍白发灰,喘个不停,身子也有发抖。
    神王面色也已是难看至极,神色之间甚至微微带出一些狰狞杀意,但是却是忍着没有发作。
    曼殊罗说的每一句话都毫无疑问的是在他身上捅刀子。
    曼殊罗并不觉得自己将近陨落之时还需要给神王留面子,隐忍多年的怨恨发泄出来,心口顿时觉得一松,顿时便觉得头脑发晕,身上力气渐无,来不及动作便倒下了。
    神王见状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曼殊罗这怕是真的不行了,连忙让人进来看顾,结果这一转身,就正好看见挑了帘子进来的君似雪。
    他已经有着青年的外形,看起来不过双十模样,面容俊美非凡,眉眼精致,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般毫无瑕疵,只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带着懵懂与忧郁。
    神王愣了愣,忽然就想起君似雪年幼时的模样,多年过去,他似乎还是如同年幼时那般,剔透玲珑,如雪干净。
    回过神来,又有些惊讶,却不知道对方是否听到了之前的话。
    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伤害自己的孩子。
    “雪儿。”神王唤道。
    而君似雪回应他的却是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他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沉吟了一会,回应道:“见过君上。”
    四个字,将神王堵的无言以对。
    他似乎把他给忘了。
    也对,几千年的时间,他都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难怪会被遗忘。
    而君似雪行礼过后,便走到曼殊罗床前,坐在床榻边,看着她。
    曼殊罗勉力睁开眼,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低声说道:“别担心,我不要紧。”
    君似雪伸手覆上她的手,在脸颊边蹭了蹭,喊了一声;“母亲。”
    那边神王也走了过来,冷眼瞧着,越发觉得刺眼。
    这是他的错吗?明明是曼殊罗……明明……可以不用这样。
    神王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反而成了自己儿子眼中的陌生人。
    曼殊罗朝着神王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话,便形销魂灭了。
    “别给他希望。”
    神王看着消散的曼殊罗,扯出一个笑容,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说道:“她已经走了。”
    君似雪转身抬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而神王则说道:“你忘了吗?我是你父亲。”
    “父亲?”君似雪看着神王,有些不解,也有些疑惑的重复道,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名词的意思。
    疑惑间,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些片段。
    意识里,也随之传来另一个声音。
    「吃了我」
    仿若耳边低语,君似雪被吓了一跳,四下看去,一脸惊慌,不知所以,下意识的就想逃开,慌张的朝着门口走去。
    神王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掰过他的肩膀,见他一副惊慌的样子,似乎被吓到了,以为他不能接受曼殊罗的陨落,见他又想挣扎,便伸手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是你的父亲,你还记得么?”
    “父、亲?”君似雪呢喃着重复,然而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太懂眼前闪过的片段与画面是什么,但是他却感觉到不舒服。
    很糟糕的感觉。
    君似雪惊得四下张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听的呢喃着重复“父亲”二字,时不时的还会换成‘父皇’。
    听得神王有些错愕,原本的那些微迁怒与不满也瞬间消失,还想起了君似雪幼年时的事情。
    因此见爱子这样神思恍惚的模样,神王心痛至极,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边轻抚他的发顶,一边以术法让他安静下来。
    就这样,君似雪在术法的作用下,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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