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新的人生,新的房子,崭新的床铺,睡在旁边的,是注定要成为别人丈夫的男人。
凡妮莎侧过头,看着黑暗中闭着眼睛的卢修斯,她之所以最后还是妥协了,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躺在那休息而已。
他其实精神没那么好,就算白天的时候尚能维持,但到底是喝魔药强撑出来的精神,傍晚时分便疲惫地睡着了。
凡妮莎收拾完屋子,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见他靠在她的枕头上,皱眉睡着。
他连睡着了都皱着眉,到底在困扰什么?
她准备把卧室让给他一个人睡的,走近看了他一会便想离开,但她没走成就是了。
卢修斯把她拉到了怀里,头埋在她颈项,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
“让我靠一会。”
他真的很累,身心疲惫的那种,凡妮莎又想起毕业之前在双面镜里他那副魔力透支的面容,她从未想过卢修斯·马尔福也会有这样狼狈憔悴的时刻,他该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优雅高贵,永远难以捉摸的。
所以最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这样。
凡妮莎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卢修斯,心事重重地望着浅色窗帘遮住的窗户,依稀可以看见窗帘缝隙外挂在天空的月亮。
今天是个满月。
万籁俱寂,身边是男人低沉的呼吸声,似乎她生活里的一切也都像那轮满月一样圆满。
精确点说,大约是,片刻的圆满。
自那天之后,卢修斯每天晚上都会睡在凡妮莎那狭小、寒酸的住处。
甚至是白天,他也常常留在这,哪儿都不去。
凡妮莎在门口浇花,他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手撑着栏杆,安静地注视。哪怕他眸色冰冷疏离,但他眼底却满是面对她时从不轻易泄露的温柔。
卢修斯有他自己的骄傲。
很多时候,哪怕明知道怎么做会让她高兴、让她喜欢,他也不屑去那么做。
他从不轻易展露自己的温柔与爱意,维持着在凡妮莎面前最基本的尊严,不毫无底线地讨好她。他不想让她看出来他是多么得非她不可,离不开她,好像那样他就输了,输给一个不管在他的理念还是家教中,都贫贱、不堪的混血女巫。
虽然现实已经实打实地告诉了他,他早就输了。
凡妮莎最开始并不同意他每天都留在这,但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妥协。
比如……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份名单吗?”
吃过午饭,卢修斯在看预言家日报,凡妮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望向他说:“记得,怎么了?”她有点不安,“又有人做了什么?”
卢修斯合上报纸,靠在简陋的椅子上,说实话,这里的一切都与闪闪发光的他气场不符,他这会儿坐在那把旧椅子上,虽然他自己没说什么,但凡妮莎都觉得特别不搭,忍不住抽出魔杖用了个变形咒,让椅子看起来华丽了一点。
卢修斯低头看了看,抿起唇像在强忍笑意,过了一会才说:“没人做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是谁把你和威尔逊夫人的名字写进了名单里而已。”
凡妮莎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转回头盯着水池说:“可以告诉我吗?不算泄露机密吗?”
卢修斯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蔑地笑了笑,淡淡道:“不算。”
凡妮莎洗了洗手,擦干,走到他面前,望着他:“那么,是谁?”
卢修斯抬起眼与她对视,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轻描淡写道:“是莱斯特兰斯。”
……莱斯特兰奇?
凡妮莎认识的唯一一个莱斯特兰奇就是之前的同学,西蒙·莱斯特兰奇,连续写了六年,哦不,是七年情书给她的纯血世家的少年。
她表情古怪,半晌没说话,卢修斯也不需要她说什么,摩挲着拇指上的银蛇戒指道:“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斯,结婚之前是布莱克家的小姐,她嫁给了罗道夫斯,夫妻两人一起为那位大人效力。据说,她在莱斯特兰奇家发现了罗道夫斯的弟弟西蒙写给你的情书草稿……”说到这,卢修斯冷漠地哼了一声,不悦道,“做不到手脚干净,就不要喜欢自己不能喜欢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我真为莱斯特兰奇家族的未来担忧。”
凡妮莎:“……”你应该为马尔福家的未来担忧才对,她隐晦地用眼神暗示他。
卢修斯轻咳一声,转开视线道:“所以,贝拉调查了你的身份,然后‘惊喜’的发现你是个合适的目标,把你写上去,不但能满足那位大人的需要,还能打击一下她丈夫的弟弟,毕竟那位弟弟一直在跟罗道夫斯争夺父亲的重视。”卢修斯不甚在意道,“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事实上,我已经处理好了,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是谁带来了麻烦,以后离那种人远一点。”他瞥了一眼凡妮莎,好像在恼怒她的招蜂引蝶,凡妮莎按了按额角,她跟莱斯特兰奇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闹成今天这样真是无妄之灾。
“你是怎么处理的?”凡妮莎本不想问,但想了想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你的处理方式我也得心里有数吧,免得再出什么纰漏。”
卢修斯微蹙眉头,抬手松了松领带道:“你以后不会再遇到那些人,我会留在这保护你,所以你不需要知道事情的处理方式。还有没有东西吃?我饿了。”
凡妮莎愣了愣道:“你才刚吃完饭,马尔福先生。”
卢修斯不耐烦道:“我难道还会把你吃穷了吗?”他打了个响指,耶达突兀地出现在客厅里,手里提着一袋子金加隆,恭敬地放到了桌上。
“主人!耶达拿钱来了!”耶达深深鞠躬,鼻子贴到地板上。
“你可以走了。”卢修斯是天生的贵族,出生在马尔福那样的家庭使他对家养小精灵的恭敬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自己颐使气指的样子有多傲慢。耶达消失之后,他便将那袋子金加隆交给凡妮莎,在她轻飘飘的注视下微抬下巴道,“这些钱,就作为我在这里的生活费。”
凡妮莎挑挑眉,拎起来感受了一下那袋子金加隆的重量,然后打开袋子,从里面拿了几枚金币出来,又重新系好。
“这就够了。”她把剩下的还给卢修斯,将拿出来的几枚金币收好,去给他准备甜点了。
背对着卢修斯,凡妮莎其实大约可以猜到他是怎么搞定莱斯特兰斯夫妇的。
贝拉特里克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纳西莎的姐姐,比她们高几个年级,卢修斯作为贝拉妹妹的未婚夫,如果这点面子都没有才奇怪。再者,他还是马尔福家主,罗道夫斯也不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血女巫和他交恶。
只是,他又是怎么向他们解释她的身份的呢?
又或者,他其实根本没有亲自出面。
是纳西莎去要求的吗?以多年同学的身份请自己的姐姐给个面子?
凡妮莎垂下眸子,感觉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她僵硬地站在那,不语不动。
片刻之后,卢修斯在她耳边低声道:“转过来吧,我想让你也能拥抱我。”
凡妮莎怔了怔,转头望向他的脸,身体跟着转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抱住她,她犹豫了很久,垂在身侧的手,到底还是没有环上他的腰。
圣芒戈的入职申请很快就批准了。
凡妮莎在一个清晨整理仪容,换上崭新的裙子,去圣芒戈报道。
她终于舍得给自己买件新衣服了,为的是庆祝新生活开始,也算奖励自己完成了最初的梦想。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入口在伦敦的清浸百货公司,这是一座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麻瓜们只能看见大门上挂着“停业装修”的牌子但无法进入,而巫师则只需要对着橱窗前面一个丑陋的玩偶说明来由,它就会轻轻点一下头,挥舞着它连在一起的手指,放你进去。
进门的方式,类似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的穿墙,进入圣芒戈需要穿过一面玻璃,凡妮莎望着黑沉沉的百货公司玻璃,吸了口气跨进去,立刻便见到了来来往往的人群。
画面豁然开朗,光线也跟着明亮起来,凡妮莎新奇地注视着一楼大厅里走过的病人和治疗师们,后者穿着圣芒戈的制服,墨绿色长袍上印有魔杖与骨头交叉的院徽,凡妮莎想到自己马上也可以穿上那件长袍,连日来不怎么好的心情重新振奋起来。
她到问讯处报名来意,便有人带领她正式进入圣芒戈。
圣芒戈一楼是器物事故科,主要负责处理坩埚爆炸或者魔杖走火所造成的伤害,二楼是生物伤害科,主要负责处理神奇生物造成的伤害,至于三楼、四楼,凡妮莎看看手里的介绍,分别是奇异病菌感染科以及魔药及植物中毒科,部门职责和部门名称一样。
凡妮莎要入职的科室,是位于五楼的魔咒伤害科,这里主要负责治疗一些巫师受到的魔咒伤害,比如用错的魔咒、无法消除作用的魔咒,以及……不可饶恕咒。
凡妮莎跟着引导员走进来的时候,里面正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凡妮莎吓了一跳,白着脸望过去,看见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巫师,是男性,她唯一可以判断出来的,是他应该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那是阿尔伯特先生。”引导她的奥古斯都·派伊也是一名实习治疗师,他在生物伤害科,他低声为凡妮莎解释道,“阿尔伯特先生是出身麻瓜的巫师,前段时间遭受了袭击,是钻心咒造成的伤害,施展魔咒的人魔力强大,所以……”他遗憾地没有说完,也不用说完凡妮莎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因为施展钻心咒的巫师魔力强大,所以钻心咒的伤害也非常严重,钻心咒本就属于不可饶恕咒,哪怕凡妮莎没使用过,也没真的见人被钻心咒击中过,却也能想象出那该有多痛苦。
可是,她想象中的痛苦远不及阿尔伯特先生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
他痛苦地挣扎着,嘶吼着,在穿着墨绿色长袍的治疗师满头大汗地念完了所有治疗咒之后,才稍微缓了口气,但依然浑身发抖,意识模糊。
“吓到你了吗?”奥古斯都见凡妮莎白着脸沉默,摸了摸鼻子道,“我想你既然打算成为一名治疗师,还是在魔咒伤害科,以后见到这种画面是经常的,你迟早会习惯的,威尔逊小姐。”
凡妮莎点点头,转开视线去看别的病人,他们躺在悬空的病床上,虽然不及阿尔伯特先生表现得那么痛苦,却也每一个都伤势严重。
奥古斯都介绍说:“他们也都是麻瓜出身的巫师,以及……”他睨着角落那张病床上的年轻女性道,“那是艾莎小姐,她是混血,父亲娶了麻瓜,完全不懂魔法的那种。”他小声道,“那些极端人士管她和她父亲叫血统背叛者。”他靠近凡妮莎耳边,“虽然这样武断不太好,但我个人认为,这些巫师遭受攻击,全都是那个组织干的,即便魔法部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耸耸肩,“那个人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我拜读过,极具煽动性。”
至于具体是什么组织,奥古斯都没有言明,但正常人都能猜到。
凡妮莎安静地垂下了眼眸,在奥古斯都的带领下,最终办理完了入职手续,领到了属于她的工作卡以及制服。
她明天才正式开始上班,今天可以暂时先回家。
和奥古斯都告别后,凡妮莎去圣芒戈六楼的商店买了冰激凌,然后通过幻影移形回了家。
令人意外的是,她才刚刚站稳,就见到了同样刚回到这里的卢修斯,他风尘仆仆,正解着黑色长袍里白衬衣领口的纽扣,见到她就随口说了句:“看来报道已经结束了。”
凡妮莎情绪复杂地望着卢修斯,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在圣芒戈六楼见到的那些病人,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是她所没预料到的,她是知道那位大人极端,也知道他即将要选择一些人进行袭击,来尽快确立自己在魔法界的地位,但是……
亲眼看见,和脑子里脑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如果没有卢修斯,说不定现在她和母亲也一起躺在圣芒戈,哪里有机会享受如今这种可以实现梦想、平静安稳的日子。
“马尔福先生。”
她依旧客气地这般唤他,但下一秒,她便无法自控地扑到了他怀里。
他比她高很多,怀抱坚实可靠,极具安全感。他意外地站在那,稳稳地接住她,语气不善道:“是圣芒戈里的谁做了什么?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会让他后悔的。”
听着他错以为她在医院受了委屈而要去替她出气的口气,好像是纵容女儿的父亲一样,她心酸地抿抿唇,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人做什么,大家都很友善,只是……”只是她所见到的一切让她清晰意识到了如今这份平静的得之不易,也明白了卢修斯曾为她避免了怎样的伤害,她以前没那么明确地意识自己需要报答和感激他,现在她知道错了。
“谢谢。”
她欠他一个谢谢,从头到尾,她从未在这件事上向他道过谢,卢修斯站在那,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女孩,将女孩的茫然与紧张尽收眼底,他缓缓抬起手,放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然后用有点无奈的语气说:“不用客气。那么,能先挪开一下吗?你手里的冰激凌弄到我身上了。”
凡妮莎立刻后撤身子,看见被自己完全遗忘的冰激凌全都怼到了卢修斯胸口上,他昂贵的长袍和衬衣无一幸免。
凡妮莎傻了,下意识用手去帮他清理,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指尖时她瑟缩了一下,卢修斯看着她明显被吓坏了的样子,有点心疼,但他不善于表达感情,也不想过多暴露自己对她的感情,他怕更加吓到她,也有许多别的顾虑。
所以他只是抓住她鲁莽的小手,无声无杖地用了清理一新,衬衣和长袍都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凡妮莎慢慢回过神,尴尬地偷看了一眼他英俊高贵的脸,卢修斯铂金色的长发垂在肩侧,没用发带扎着,他发质极好,柔软、发光,衬得他整个人都俊美异常。他像自带柔光一样,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与众不同。他和谁都不一样,也谁都比不上。
“别害怕。”
清理完了,他就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在这里,没什么可怕的。”他神情严肃,语调认真,她的视线划过他清透的肌肤,高挺而坚毅的鼻梁,最后定在他修长的、蔑视一切的眼睛上。
其实他是个坏人。
凡妮莎知道。
圣芒戈那些人受到的伤害,搞不好里面就有他的一份。
但是,也是这个坏人,他救了她,让她免于那些苦难。
卢修斯·马尔福是个恶徒,他没有原则,不珍视生命,鄙视麻瓜,以及所有麻瓜出身的巫师。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他可以追随那位大人,按对方的要求做出伤人违法的事。这些凡妮莎都知道,但她真的无法因此害怕他,也对他恨不起来。
她想,也许她和洛克希并不是毫不相同的,至少她们都很自私。
世道如此,凡妮莎自身都难保,根本顾不上去伸张什么正义、公平。
她也做不到因为陌生人受到的伤害去指责卢修斯。她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他还愿意听她说几句话的时候,劝说他不要过于靠近争端的中心,不要伤害太多人,为他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终究只是个女人,不是英雄。
最后的最后。
凡妮莎望着卢修斯点了一下头,接着收回视线低下头说:“好,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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