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冰三分甜

    
    拍样片的前一天晚上，喻含星按照Alx的要求没有进食，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早上起来他因血糖不足有点头晕。
    他匆匆含了块巧克力就打车去了摄影棚。今天棚内的光线调得幽暗，进去以后，喻含星看到工作人员正在往洁白的浴缸里加水，他一下子就有点不知所措。
    Alx见到他，立刻招呼来了化妆师，带他去后台做准备。
    “多大了？”化妆师打量着他的皮肤，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早上体力不足，喻含星连思考速度都下降了，没算出大二的学生应该是多大年龄，只好立刻谎报了学历。
    “有十九二十了吧？皮肤不像啊。”化妆师喃喃道，“感觉还得嫩两三岁……你多高？”
    “一米七八。”
    化妆师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口吻：“那你能被选进来很厉害啊，之前给你化妆的是哪个？”
    喻含星不好意思说自己之前什么都没拍过，纯粹靠着明枫的人情才得以坐在这里。
    想到这个事实，喻含星心里又对明枫不胜感激。他们只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明枫现在每次见到他时，都像是熟悉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态度随和，甚至连推荐工作这种事都只当举手之劳。
    喻含星之前还心里纠结过明枫会不会是轻浮的男人，但现在看来，明枫就是有这样一个与外表有强烈反差的温柔性格。
    “姐姐，一会儿我是不是得把衣服都脱了啊？”喻含星盯着面前的镜子。
    “这个我不清楚，你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做就行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签约这本杂志的话，尺度方面你一开始就该有心理准备了吧？这可是成人时尚杂志啊。”
    “嗯……我只是刚才看到外面有浴缸……”
    化妆师“噢”了一声，回答他的疑惑：“那个是给明枫准备的，他今天也要来工作，估计现在已经到了。”
    “就在棚里？”
    “今天这个棚很小的，没有休息室，只能待外面。”
    “那我拍的时候，他……”
    “就在旁边看着。”
    化妆师把刷子上的散粉抖干净，感觉到喻含星的欲言又止后，她便开口安慰他：“你不用感觉尴尬，工作就是这样，习惯就好。而且明枫他这人话很多，喜欢指导后辈，他在旁边没准还能教你点东西。”
    喻含星立刻产生了心理压力，沉重地“嗯”了一声。
    化完妆，喻含星出去乖乖地跟在Alx身后听他吩咐。
    明枫就在外面的休息座椅上看杂志，一直没有抬头，也没发现喻含星刚刚从他面前走过。
    “就白衬衣吧，不复杂，而且你很瘦。更衣间在那里，换好过来吧。”
    喻含星不确定地问：“那裤子……呢？”
    Alx扶了下眼镜，“只穿你自己的内裤就好，当然你要是想再套个短裤也OK，露出小腿就足够了。”
    “不能穿着裤子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样发挥空间就太小了，毕竟这组样片是要直接拿给主编审的，当然是要多展现出你的可塑性，否则她根本记不住你。”
    喻含星点头，拿着那件白衬衣进了更衣室。牛仔裤脱下以后，双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幸好这件白衬衣很长，套在自己纤瘦的身子上足够遮住大半后臀，他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也不至于太尴尬。
    样片的拍摄道具只有一张床，从床单到被子都雪白无暇，而他是这上面的唯一色彩。
    和之前拍的那种精修写真不同，这次自己身边围着很多工作人员，喻含星难免感到不自在，连续好多次都摆不出Alx指导的姿势和表情。
    明枫已经注意到他了，于是放下手里的杂志，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望着拍摄场地。
    尽管喻含星身高不足一米八，但身材比例优于常人，双腿修长，腰也瘦得恰到好处，尤其是稍一舒展身体，平坦的小腹线条就将自身的年轻与优雅展露无遗，这些优点在镜头中更是突出。
    明枫今天也起得很早，赶时间只喝了一杯牛奶，为了提神刚才连抽两支烟。他现在喉咙有些干燥，双眼望着喻含星细窄的腰时，舌尖更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分泌出苦涩的津液。
    太业余了……明枫心想。
    喻含星无论是肢体还是神态，完全就是外行人——这是明枫早就了解到的前提。
    可是介绍喻含星来试这份工作之前，明枫却毫不犹豫。
    当时是什么想法呢……不，当时的自己有想法吗？
    明枫思维有些迟钝。
    他只是想到喻含星很快就不在奶茶店打工了，潜意识里感觉到一点遗憾。就算是萍水相逢，但隔三差五就能见面，对方还总是记得他的口味，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也是他生活里微小的一部分了。
    所以，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遇到他……自己会有点开心。
    不是那种欢天喜地的愉悦，而是像奶茶里多加了两份甜一样，如此微不足道的欣慰。
    “你要不……先休息一下，适应这个环境，调整状态？”Alx看着显示器里的几十张照片，面色有些犹豫。
    能用的恐怕选不出三张。
    喻含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迟疑，明白自己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只好讪笑着礼貌道歉，下床跑到一边吃自己的巧克力了。
    那两条干净的腿在眼前晃，明枫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原来，他除了做奶茶很干脆利落外，办其他事情就看起来有些笨拙了，甚至连一袋巧克力的包装纸都能撕歪，最后还得派上牙齿。
    明枫就这样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观察喻含星，从中获得一丝无法言喻的微妙乐趣。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找助理要了杯咖啡。
    “Alx，要帮忙吗？”明枫看到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能帮什么，手把手教他吗？”
    “他要是愿意的话，我也没问题。”
    “算了吧，样片而已，主编应该早就有合适人选了。”
    Alx抿一口咖啡，抬眼继续说：“当然了，如果你很想借这个机会跟人家促进感情的话，我肯定会帮你的。”
    “别说得我好像对他图谋不轨一样行吗？”明枫俊朗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早点教会他，你的工作也能早点结束啊。”
    “哇，那我可真是谢谢你。”Alx面无表情。
    喻含星含化了几块巧克力，注意力总算有所集中，折回那张床上坐好，等待Alx下一步指令。
    他光顾着在心里自我鼓励，完全没发现明枫早就从远处的位置走到附近，等他抬头正好与明枫对视时，对方已经要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喻含星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叫过对方的名字。明枫最近才知道他叫喻含星，而喻含星又只有在奶茶店才能遇到明枫，以前称他“您”，现在叫他“你”。
    “我来教你吧。”明枫坐在床边，伸出手搭上喻含星的肩膀，向后轻轻推，“身体放松，靠在这个枕头上，肩膀和腰发力支撑住，保持这样别动……”
    既然明枫肯花时间给一个外行人单独辅导，Alx也就放下手里的相机休息了，顺便凑过去看看明枫的教学成果。
    或许是见面次数更多，所以就更了解对方的原因，明枫对喻含星气质的把握比Alx要准确，不会要求对方刻意摆弄出所谓的性感，而是在保持《理想主义》特色风格的同时，追求他清爽与单纯的自然流露。
    Alx在一旁看了半天，忽然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明枫，笑道：“你现在都教得这么面面俱到了，不如接下来言传身教吧，明枫？”
    明枫对他的揶揄不以为然，也没发现自己手掌心按住的肩膀此刻已经紧绷起来了。
    “反正最后选出来的模特也是要跟你拍嘛，”Alx这次换回了正常的口吻，“你不是也需要做心理建设吗，不如今天先适应一下感觉……”他稍稍偏头，“含星，你能接受吗”
    忽然被点名的喻含星浑身上下都处于紧张状态：“啊？”
    察觉到少年眼中的尴尬，明枫却沉默不语，放弃了解围的念头。
    Alx：“下面几组就跟明枫一起拍吧，有明枫带着你，这样咱们的效率还能更高。”
    明枫轻轻咳了一下，面向喻含星，终于开口：“你不用考虑我，我是专业的。”
    “噢。”喻含星点头。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他们合作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了吗？喻含星虽然心里开始欣喜若狂，但表面还是维持着足够礼貌端正。
    他用力抿了下唇，郑重其事地对明枫说：“那麻烦你了，明枫哥哥。”
    明枫本来都已经想好喻含星拒绝以后缓解尴尬的措辞了，结果对方那声轻柔的“哥哥”叫得他瞬间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明枫哥哥……
    有那么多称呼可以叫，什么“明先生”“明老师”，哪怕叫个“明哥”或“枫哥”之类的也行，偏偏这男孩挑了个最能搅乱明枫思绪的敬语，连名带姓地喊他哥哥。
    明枫心头猝不及防地酥麻了一下。
    “不客气，没什么。”明枫避开喻含星的视线，抬头看着摄影棚上一排昏暗的灯，“我是专业的。”
    明枫去更衣室脱完了衣服，腰上只围着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
    浴缸里的水已经被工作人员放干净了，原本是给明枫一人拍照准备的，但现在狭小的地方要容纳两个男人，只能这样做出取舍来维持视觉上的美观。
    喻含星还穿着那条长长的白衬衣，在Alx的建议下，衣服已经被工作人员用水沾湿了，现在正皱皱巴巴地贴在他身上，令布料下的肌肤若隐若现。
    明枫已经坐在浴缸里准备就绪，他一副坦然的样子，显然对拍摄这样的风格习以为常。
    喻含星低头咬着牙，慢吞吞地迈出一条腿伸进浴缸，踩在冰凉的底部。明枫伸胳膊扶住了他的手，牵着他缓缓进来，以防跌倒。
    还没等坐下来跟明枫面对面，喻含星的侧脸和耳根就已经灼烧起来了，还好脸上有一层淡妆，红起来也不会太明显。
    Alx在旁边观察一圈，“好像坐不下吧，浴缸太小了。”
    喻含星想了想，“那我蹲着？”
    “哈哈，不用。”Alx摆摆手，“直接坐明枫腿上就行了。”
    喻含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结果不小心看了一眼明枫以后，才发现对方双腿已经稍稍分开，正好像在等着他坐上去一样。
    “可以吗？”喻含星犹豫着不敢上前。
    “坐吧，反正你也不重。”明枫若无其事。
    在明枫和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喻含星向前挪动了一点距离，然后慢慢下沉重心，落到了明枫的膝盖。
    他还是不敢放松地坐下去，毕竟自己身下只穿了条内裤，这种肌肤相亲的触感一下子另他无所适从。
    “跟你说过了，别紧张。”明枫声音很轻，握住喻含星的手腕朝自己怀里扯了扯，迫使对方重心下沉，安稳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不好意思。”明枫轻描淡写地为工作中的必要接触道歉。
    喻含星屏住呼吸，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萦绕在自己额头上方。
    “左边这只手搭在我肩上，”明枫平静地给他下达指令，“右手扶我胸口，对，再上面一点。脸就这样不要动，眼睛看我嘴唇——”
    Alx的相机快门声接连不断，喻含星小心翼翼地完成明枫的每一个细节要求。
    明枫的嘴唇很好看，据说他当初被签约为《理想主义》杂志模特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唇形完美，立体却不厚重，嘴角天生就有微微上翘的弧度。
    喻含星正盯着他嘴唇的线条，忽然明枫的脸凑上前来，移到了自己耳边，与他作出耳鬓厮磨的效果。
    “你稍微往下偏一点点头，这个角度拍好看。”明枫说，“或者干脆轻轻压在我肩膀吧。”
    喻含星“嗯”了一声，然后微微侧着脸，抵在明枫的颈窝。
    对方身上有清新香甜的味道，不是男士香水那么凛冽，反倒像某种精心调制过的花香，令人沉醉其中。
    喻含星时刻紧绷的心情终于因为这阵淡雅的香味平稳下来，还没等他来得及再次呼吸，耳边就响起了明枫低沉的声音：“有女朋友了吗？”
    喻含星的心脏“咚”地一下重重撞击胸腔。
    “没……”
    明枫嗓音略微沙哑：“那就好，免得你回去以后没法交代。”
    说话间，他的手臂还环在喻含星的腰上。
    “还剩最后一组了。”Alx喊了一声。
    “抬头吧。”明枫悄声道，“你要是不介意……脸可以再离我近一点。”
    男人成熟的声音近在咫尺，每一个慵懒的咬字都暧昧得让喻含星心头发颤。
    喻含星理解他的意思，在往期的《理想主义》杂志上，模特们总会拍一些近乎接吻的写真，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往往比真实接吻更令人印象深刻。
    明枫的唇已经凑过来了，与自己相距不过一二厘米，喻含星双眼已经紧张得自动失焦，微弱地呼吸时还能嗅到对方嘴上水果润唇膏的味道。
    凭自己的能力，肯定无法被杂志选中，那么现在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和明枫的亲密接触了吧。
    喻含星的头顶上方仿佛有一把悬而未决的刀子，等待为他作出审判。
    明枫正专心地观赏少年精致英挺的鼻梁，忽然自己嘴里有一阵甜腻的巧克力香气蔓延开来，直接盖过了原本苦涩的烟草味。
    他倏地睁大眼睛，连几米之外的Alx也不由得愣住了。
    喻含星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衬衣衣角，因为过于慌张，他的睫毛也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唇上的触感比幻想中还要柔软，像是在贴着一块光滑的软糖。喻含星本想装作没坐稳不小心碰上对方嘴唇的样子，然而现在却完全舍不得把唇瓣移开了，愣是就这样贴着明枫多维持了几秒。
    终于，喻含星适可而止又依依不舍地收回这个吻，脸颊绯红，双目下垂，不敢再与明枫对视。
    一定会讨厌自己的……喻含星清楚地知道这个后果。
    可是自己却偏偏宁可被明枫讨厌，也想要自私地满足心底的愿望。
    下一秒，喻含星感觉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于是仓皇地要开口道歉。
    然而明枫的双唇却覆盖上来，直接把他那句“对不起”吞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