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名不周

    
    山中岁月久，少年不解愁。很快，不死泉的孩子上山已经百余天了，眼看春节将至，山顶的雪线看似要压下来了。
    孩子们百日筑基已经功满，进入了得鱼之境，王琨是进境最快的一个，他已突破得鱼境，开始以任督二脉阴阳之气滋养丹苗，进入龙虎境。紧跟在王琨之后的是刘弼，就在这一两日之内，他便可以突破得鱼境。
    师父说，待大家都突破得鱼境，便可以炼剑了，他还补充说，是修炼的炼，不是练习的练。
    宇文泰的修炼却出了问题。
    他以为，自己跟刘煦已经学过这些入门功法，按说，已经算是进入到了得鱼之境，只需将真气的运行线路改变一下，自然就进入龙虎境，自己应该就是进境最快的。当大家都在第一步、第二步修习之时，他就开始改变自己真气运行的线路，但却发现，根本不行。只要进入观想状态，自己丹田的气团便像以前一样自动沿任督二脉流转，无需意念导引。同时自己任督二脉各处穴道，根本无法像师父说的那样，可以以意念导引，吸纳元气。一开始，他尝试自己去改变这种情况，可是十余天之后，毫无成效，于是他把这种情况告诉师父。廖云平探察了他的真气之后，对他说，只能从第一步开始重新练过，因为自己的气机运行已经形成自然的规律。廖云平安慰了他几句，并告诉他，如果不重新练，自己将来的进境可能一直都不如师兄弟们，即使处于同一境界，也会弱许多。
    宇文泰不甘心比人弱，那样，还不如不练了。于是，他从头开始。
    重新打磨五感，凝聚神识。
    亥时刚到，宇文泰便来到观云台，这是一处开阔的平台，足可容纳三五百人，也比附近地形高出许多，白日里从此远望，天柱峰云雾缭绕，如同仙境，因此叫观云台，一直是大家的练功场地。尽管已是冬天，但周边全是四季常青的绿植，依然是修炼的上佳场地。自从入了冬，廖云平便让孩子们转入室内修炼，只有大师兄刘煦还每日来这儿。
    一趟拳打完，宇文泰身上全暖和起来。这时刘煦也来了，他练剑，宇文泰继续练拳。
    将近子时，二人停下动作，调息。
    宇文泰调整呼吸，双手环抱胸前，身体稍微下蹲，全身放松，摒除杂念，静气凝神，开始感知天地间的元气。
    重新开始调动五感时，他发现自己的神识比以前敏锐多了。以前练功时，他只感知到周围几丈之内的空间，但现在，自己的神识一发散，便感知到整座天柱峰。天柱峰在识海中渐渐清晰，一如白日所见，甚至，山顶的白雪在识海中更加耀目，几处南面而立的陡峭山崖，在阳光的照射下彤红如火，那是一片片极远的山崖。他让神识凝驻其中一片山崖，识海仿佛有火燃了起来，他甚至感觉到了火的温度。于是，神识守定，观想这团火。双目之间，印堂穴突地一跳，火燃在眉际。他静静地凝神其中，不知过了多久。火一直在燃烧，天目穴被炙烤的有点疼痛，好像有一根极细的针刺在那儿。好长时间过去了，针刺的感觉消失了，他忽然发现，在那团火后面，有一道清流从山崖坠落，那是一条瀑布，极细的一条水流，掩映在凹凸不平的峭壁上。火消失了，清爽的流水从天而降，他神识沉浸在水里，身心载沉载浮。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神识重回识海，他清醒过来。
    刘煦还在，静静地望着自己，似有些紧张。见自己醒过神来，面色变得舒缓了许多。
    远处山峰的轮廓已朦胧可见，他心下一惊，竟然快要天明了。整夜，刘煦都守在自己身边！他看向刘煦，眼中充满感激之情，说道，“谢谢刘叔叔。”他一直坚持叫刘煦叔叔。
    刘煦淡然一笑道，“行啊，重新开始，你比上次强了不少。”
    二人回到住处，开始了一天的晨课，宇文泰竟然没有感觉到疲惫。
    大家都知道了他的情况，休息时候，围了上来，向他表示安慰，他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可以重新开始，又不是不能练功了，只要最终能够达到期望的那个境界便好。
    “没事的，你肯定行。”赵贵、刘弼拉着他的手说。
    “加油，我们在前边等你。”王琨上来拍拍他肩头。
    “谢谢！”他对王琨说道。他没有对赵贵与刘弼说谢，因为不需要。
    中午时候，阳光很好，他特意去看了那片山崖，没那么红，也根本看不到什么瀑布。
    午饭时间，小鱼也听说了。她坐在宇文泰身边，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儿，轻轻说道，“王姨夸我的字又进步了，我觉得，这也很好。”
    宇文泰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道，“真替你高兴，而且，你学医是我们之中最棒的。”他冲小鱼竖起大拇指。
    “小鱼，吃完饭我们下棋好不好？”王琨走过来问小鱼。
    “好啊，我已答应和宇文泰下，等我们下完好不好？”小鱼说道。
    “这样啊，也好。”王琨略略有些失望。论棋艺，自己才是最好的，论书法，也是最好的，连太清一气功法也是进境最快的。他觉得，自己这么优秀，所有同学，都应该对自己青眼相看才是。但是，宇文泰、赵贵、刘弼他们三人，周围经常围着一群同学。或许，当初他们一起敲过登闻鼓的缘故吧，王琨心里想。
    下棋，宇文泰下不过小鱼，而且往往输得一塌糊涂。
    王琨也输，不过，他不会输那么难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少年们百日筑基均已功德圆满，只是除了宇文泰。
    廖云平说，开始炼剑。于是，给每人削了一把木剑，不死泉真的不缺木头。
    炼剑分三步，第一步是养成剑意，第二步是炼成剑域，第三步是人、剑、天三元归一。
    大多数时候，人们佩剑，只是一种装饰或者身份的象征，比如，我是将军，我佩剑，我是道士，我佩剑，我是书生，我佩剑，我是和尚……我敲木鱼。修行者佩剑，剑则是一种修行方式。
    所谓剑意，不是剑的意思，而是修行者的意念通过佩剑与天地之间的元气进行交感，从而获得更大的能量，提高战力。春秋战国时期，专诸刺杀王僚，有彗星袭月；聂政刺杀韩傀，有白虹贯日，就是天地对剑意的感应。
    所谓剑域，当修行者结成金丹之后，借剑意释放能量时，所凝聚成的独立存在的空间。这个空间的能量上限，便是金丹所拥有的全部能量。
    所谓三元归一，是指人剑合一，天人合一，天剑合一。三元归一，得道之人即可通过元神直接对先天元气进行调用，此时，修道者所能控制全部能量，因为习惯，经常幻化为一把剑。
    廖云平讲完之后问，“你们听懂了没有啊？”
    “没有！”异口同声。真是玄之又玄的一套说辞，除刘煦之外，没有一个听懂的。
    “没听懂没关系，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廖云平笑道。
    “首先，你们要和自己的剑建立联系。但是，怎么建立联系呢？”廖云平问。
    “师父，我知道，用意念观想，以真气灌注。”王琨举手回答道。
    “聪明！就是这个方法。然后呢？”廖云平继续问道。
    没人回答。廖云平说道，“然后再让剑与天地元气建立联系。”
    “真气是什么呢？”他自问自答，“真气就是你们吸纳的天地元气贮存在自己丹田后，形成的那个气团。这个气团在你们体内已经存在一百多天了，你们疼爱它，呵护它，滋养它，它自然蕴涵着你们自身的信息。当它被灌注到剑体之后，自然也携带者这些信息，这就是剑意。你们当然可以通过剑意与天地进行沟通交流，因为，真气本来就属于天地的一部分。”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
    然后廖云平又详细讲解了真气外放的具体方法。
    宇文泰能听懂，但他现在不能去做，只能看同学们开始炼剑。
    他每日子时之前准时到观云台，打拳，而后磨练神识，从没有过间断。然而，春节过去了，元宵过去了，眼看正月就要过完了，这抱元的第一步，他还止步不前，严格来说，还没真正算开始，因为，他发散出的神识，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也就是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单向的，并没有与天地元气建立联系。
    只有一种改变，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
    他去问师父，师父说可能是原来练功时养成的念力压制所造成的，即使花很长时间，都未必能调整过来。最初第一次练功，如同一张白纸，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什么就是什么。而这次不同，他之前已经修炼至小周天境界，神识和念力已经与天地建立了一种很牢固的关系，从头开始就是推倒重来。推倒，是需要很强大的力量的，甚至有可能根本推不倒。实在不行，就按照原来的功法继续修炼，小周天后面的步骤，由老师亲自设计指导，虽最终可能不如直接修炼太清一气的同学，但也可以证得大道。
    必须要推倒重来，哪怕这一步需要五年、十年他都不会放弃。
    他坚持着，无论同学们怜悯的目光还是师父轻声的喟叹，他只作未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