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山河相送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要英年早逝在这深宫之中了。
    我，楚羲和，一个才入宫三年的小喽???鸵?庋?涝谖艺庹趴熳焐狭恕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燕上至皇族贵胄，下至白丁之流都知道的奸雄——相国携总督统萧承夙。至于为什么他和皇族同用一个萧姓，却不曾封侯尊王，这便不得而知了。
    萧景辰不情不愿地从案桌上放下两条尊贵的腿，起身行了个礼，“见过丞相。”
    我则是一稽到地，恨不得把身子变成个小虫，躲避那一道直直射向我的带着杀意的眼神，“奴奴奴才…叩见相国，愿相国长乐无极。”
    余光瞥见一尾云纹藏蓝色的长袍，我把头埋的更低了，只听头顶穿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免。”
    我刚要起身，只听萧景辰应道，“谢丞相。”
    …哦，不是要我免礼啊，那我接着跪吧。
    “奉圣上之命，特送来女真族贡礼，林林总总不下百样，我已差奴才们放在了偏殿，”萧承夙挥一挥衣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座之上，而平日里满宫上下第一嚣张的皇子爷，此时此刻不得不乖乖站在了一边儿听训。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可是相父，”萧景辰负隅顽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不要娶那个丑无盐！”
    “你是大燕皇子，是正统皇室血脉，目光就不能放远一些么？”抛开把持朝纲、鱼肉百姓诸多恶名不谈，萧承夙的声音着实悦耳，沉稳且不失气度，“普天之下，侍奉枕边的女子无数，可是能稳固江山的能有几人？完颜氏的作用，还需要我提醒么？”
    萧景辰没了后话。
    “钦天监来了人说，廿四便是上佳吉日。”
    萧承夙起身，步步拾阶而下，整个大殿之内无一丝声响。他略过我身边时，忽然顿了一顿，“背后议论主子是非，是宫中的大忌讳。”
    我——我张了张口，很想道一句冤枉，可是我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出头，最后我选择了和自家主子一样地、怂怂地低下了头。
    “拖出去杖毙了吧。”萧承夙如是道，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
    “丞相饶命——”这下容不得沉默是金了，我情到泪到，泪眼汪汪地抱住了他的大腿，仰头伸冤道，“奴才并无不敬夫人之意，奴才先才只是想进谏主子，女子论相貌倒是其次，才德淑均才是最要紧的，您明鉴哪！”
    萧承夙微微顺下长睫，扫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身上驻留了片刻。
    我的小心脏在颤抖，我的身子也在抖。
    余光瞥见萧景辰开口，似乎是有那么一丝丝想要替我求情的冲动，但是被萧承夙这个大枭雄抢占先机，“这等无用的奴才，不该在你身边伺候了。”
    我在宫中三年，早就学会了审查世事，听萧承夙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忙不迭俯首欲谢恩，谁知道他下一句话便是——
    “分配到御膳房，做个执扫公公吧。”
    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难怪他欲擒故纵，上来就提杖毙，为的就是这下一句啊，比起赐死，换地儿这点小小的惩罚算什么？萧景辰定然无法再置喙。
    而他一面连敲代打地给了萧景辰颜色看，一面又不动声色…哦不对，是正大光明地教训了我。
    御膳房是宫中太监都不愿做工的去处，一则没有补贴油水，也无主子可倚靠，二来若是主子们有了身子不爽快的时候，也多半要拿御膳房开刀，御厨推学徒，学徒再推下来，帽子就扣在我们这等小杂役的身上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过我素日里心宽，只要不是辛者库浣衣局，能囫囵呆下去就成了。
    三日之后，我离开了承光殿。负责交接的是个胖胖的御厨，见我的第一眼就有些不满，“这小公公看着就孱弱，御膳房的差事可是要费力的，你们送他来干活，还是养膘？”
    小庆子大抵是为了表示我很能打，出其不意地在我胸口狠力擂了一拳。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面上却还要云淡风轻，听小庆子道，“不会的，黄师傅，您就放心，楚公公是我们承光殿最厉害的人物，前些儿西域进贡的獒犬都咬不过他！”
    我还没高兴了一瞬，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你一定要这么比较吗？
    黄师傅狐疑地看了我两眼，我一面干笑着，一面狠狠跺上了小庆子的脚，半晌听男人道，“你，把铺盖放在偏房，随我来吧。”
    这御膳房比我想象中的要大许多，什么茶房、内膳房、晒肉专用还设一房，而我被分在了后厨的柴火房，一路行来，各种膳食香气腾腾而起，我享受地四下看着，然后一个回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小宫女。
    她手中的四五笼包子结结实实翻了下来，蒸笼盖儿滚到一边，喷香的大包子四下逃窜！
    耳畔是小宫女的尖叫声。我两眼一黑。
    黄师傅彻底沉了脸。一个胖乎乎的手指头戳在了我的鼻尖上，“你到底能干什么！？”
    我——弱小、可怜、但能吃。
    我默默地低着头，感觉近日仿佛是冲撞了太岁，麻烦事一茬又一茬，虚眸一瞥那个小宫女，瞬间却瞪大了眼睛。
    “云枝？怎么是你？”
    真没想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竟还有碰到旧相识的时候。
    三年前我在江南一带厮混，入了个杂技班子，和宋云枝同为学徒。后来这姑娘给一个市井无赖看上了，非腆着一张大脸给她赎出来做妾伏小，我那时年轻气盛不知事，趁夜将戏班子的驯的飞鹰猴子鹰大野马驱赶到了府里大闹一场。
    太年轻啊，太年轻。
    “云枝，你怎么也进宫来了？”我的午膳就是那群可怜的包子，宋云枝正在帮我仔细抠包子皮儿上的脏灰，“你别弄了，我不在乎这个。能吃就成了。”
    她美目微斜，“你呀，一身太监衣裳，我险些没认出来，真是我的天煞孤星，遇着你，我一准儿倒霉。”
    我得意洋洋地抖一抖衣襟，“在宫外，我是卓尔不群的杂技班扛把子，在宫里，我也得是风度翩翩的楚公公。”
    “少贫了。你别说，你这一身男装，凭谁也认不出是个女儿来。”
    宋云枝没有回答我关于入宫的问题，而是帮我在后院里劈柴烧水，送到了柴房里，我看着她袅娜的身影，清水出芙蓉一般的脸庞，甩了那一位长得忧国忧民的完颜贡女十八街，唉，怎么就是个奴才命呢？
    “你看我做什么？”宋云枝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眼中只有美人。”我笑。
    她才欲接话，忽然间内膳房传来熙攘人声，一群御厨乱哄哄地叫了起来。“哎哟，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哪！”“小公主，这是后厨房，火气儿重的很，您仔细啊！”“公主留步！”
    我和宋云枝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遥遥只见一个花蝴蝶似的小身影从偏房气势汹汹地跨步而来，一群厨子众星捧月地围着，只是拦她不住，“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吃了我的吉祥如意团圆球！”
    …
    “这一位是什么公主？”我低声问道。
    “皇后的嫡亲女儿，灵凰公主。”
    “吉祥如意团圆球…是个啥？”
    宋云枝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好像就是你方才吃的包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