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比天高的地方

    
    《他站在比天高的地方》
    文/絮墨如言
    整整一周的时间，慕?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谁也不见。
    房间正中央放了一张呈半月形的多层工作台，每一层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五颜六色的液体在晕黄的灯光下看不出任何色调。
    颜色并不重要。
    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水样品和基础香料，只需要让慕?闻一下，便能很快分析出成分组成。
    慕?是一名初级闻香师，也是调香的高手，初出茅庐的她在调制一款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香——Crush。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慕?对味道的敏感度越来越差，医生告诉她，这是悲痛的神经刺激到了嗅觉所产生的应激反应。
    通俗一些来说，这是心病，药石无用，关键在于心态，想开了也就立马好了。
    *
    “Crush”的制作接近尾声，她始终觉得还差点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返工让她近乎狂躁。
    全是垃圾。
    慕?将手中的一支试管丢进垃圾桶里，顺势仰躺在漆黑的牛皮沙发上，她抓了几下头发，无意中看到不远处的手机上有消息在闪动，她起身去拿，来自“混血男”，内容是：“我来找你？”
    “混血男”姓周，法国籍广告模特，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法国人，个高腿长，五官精致。
    他是慕?的一个熟人。
    慕?漫不经心地问：“抽烟喝酒了吗？”
    对于一个闻香师来说，烟酒的味道并不那么受欢迎。
    那边很快回复：“没有，昨天也没有。”
    慕?说：“来吧，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
    慕?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听见电话响了，是心理咨询师刘芳，也是她的大伯母。
    她打开免提，
    “慕?？”
    “嗯。”
    “最近怎么样？”
    “挺好。”
    “还有没有做噩梦？”
    “没有。”
    “有没有产生过幻觉？”
    “偶尔会听到爷爷的声音。”
    “……最近性.生活还正常吗？”
    “还是没有高.潮。”
    很多进行心理咨询的患者，对于难以启齿的内容，或多或少会隐瞒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慕?从来都不会，她几乎毫无保留地告知刘芳自己的现状，不是因为她渴望治疗，而是因为她明白编造谎言比谎言本身更累。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最近状态还行。”
    “你大伯父很担心你。”刘芳说，“有空就回家里吃饭。”
    “好。”她说。
    慕?脱掉浴袍，美好的胴体雪白而又光滑，像一个瓷娃娃。
    她从衣柜里翻出一套黑色的蕾丝内衣，胸前的沟壑包裹得深邃而又迷人。她歪着头，纤长的手指从脸颊抚摸到脖颈，空洞无神的双眼静静地打量着穿衣镜里的自己。
    “我先挂了。”刘芳说。
    “好。”慕?拿起一瓶暗红色的香水，用手指轻轻涂抹在耳背的后窝。
    “慕?……”
    “嗯？”
    “你最近和小超见面了吗？”
    “没有。”
    只有最后这一句是假话。
    *
    晚上七点，门铃响了。
    慕?光着脚跑去开门，她在家不喜欢穿拖鞋，无论冬天还是夏天。
    周超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
    慕?踮起脚尖，轻轻地闻了闻，一边伸手帮他解上衣的扣子一边说：“粉红胡椒、柑橘香调、香根草、葡萄柚、干雪松香调、劳丹脂天然树脂、乳香、生姜、檀香木，香奈儿蔚蓝男士淡香水。”
    周超一把将她抱起：“我见不得你穿成这样。”
    慕?轻声笑了笑，指尖在他如雕刻般的五官上来回打转：“哪样？这条裙子可以把我的身材凸显得很好。”
    “以后不要画这么浓的妆。”
    *
    慕?和周超是一年前在法国某香水新品发布会上认识的。
    慕?的爷爷是国内外非常有名的闻香师，受邀出任这次发布会的嘉宾，还在法国念书的慕?随行，当时站在T台上拿着香水给大家展示的模特就是周超。
    慕?第一眼看见周超时，他穿了一套灰色的西装，褐色的瞳眸，宛若烂漫的星辰。
    周超也注意到了慕?，不仅是因为她那张冷漠而性感的脸，更主要的是她那不惧一切的眼神，就这样毫不遮掩地盯着自己，旁若无人。
    他喜欢大胆而热烈的女人。
    两人目光相撞，彼此都没有躲闪。
    发布会结束以后，慕?跟爷爷回了酒店，凌晨十二点，她听见有人按门铃。
    “谁？”
    “是我！”
    慕?从来没有听过周超说话，但直觉让她笃定就是他。
    门打开以后，周超已经换了一件简单的T恤，并不像一般的奶油小生细胳膊细腿，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
    慕?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男人眉梢带笑：“自家开的发布会，我问负责人拿了嘉宾的住宿信息。”
    那一晚，周超没有离开。
    后来，慕?知道，原来周超就是大伯后来找的女人带来的继子。
    他们偷偷在一起一年了。
    慕?很安静，从来不多话，他们之间除了姿势没有别的话题。
    *
    一个小时以后，
    慕?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写材料，周超站在梳妆台前摆弄慕?的香水，那都是她自己调制的味道，有悲伤的，有快乐的，有黑暗的，也有光明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感觉到有热流在后背游走，她一个激灵，正要翻身，却被对方牢牢地禁锢住双手。
    “跟我做……能让你快乐吗？”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一丝轻微的喘息。
    “现目前你是最好的。”
    “现目前？”
    慕?淡笑：“我以后会遇见更好的。”
    “你不会。”周超将慕?的身体掰正，温柔地低头附上那片柔软。
    *
    香水和音乐、绘画一样，是一门艺术。音乐家用音符记录着他的感情，香水创作大师则用气味来传递他的感受。不少人都识谱，但却不会作曲，只有作曲家才能将音符拼在一起形成优美的旋律。
    香味之于闻香师，是让人痴迷的毒.药。
    她的“Crush”，需要一种让人为之一颤的味道，那种味道刻入心底，植入骨髓，随着生命的血液流淌全身。
    这种感觉近乎让人热血沸腾。
    *
    周超是半夜走的，慕?没有睡着，但也没有醒，她感觉到男人在她额间轻轻落下温存，门“啪”的一声被关上，她慢慢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繁华的都市依旧灯火辉煌，深夜的风从缝隙间涌进房内，荒芜，冰凉。
    爷爷临死前的嘱咐，当年的那场车祸，周超，还有地下室里那些了无生气的“液体”……
    慕?突然意识到，除了性.爱，她失去的还有精神上的欢愉。
    手机上的APP软件提醒她前往拉萨的航班还有六个小时就要起飞，她深呼吸一口，似要吐出所有一望无际的虚无和缥缈。
    凌晨一点，她给周超发了一条短信：“我们和平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