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

    
    第十六章
    叶亭生去上班的第一天，差点找不到短信上的公司地址。他一路问了好几个人，才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进了那所谓的“公司大门”。
    那是一栋很老旧的住宅区房子，一共只有五层。公司就位于顶楼楼梯间附近。因为是老楼，并未安装电梯，叶亭生是走上去的。
    刚上五楼，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咆哮。
    “谁他妈的让你先回来了！”
    然后是一声细细的辩解：“高度宇说那里不需要人了，我就回来了。”
    书本拍桌的声音终止这段对话。
    公司门口堆着几袋打包盒，引得苍蝇四处飞，还有的袋子底下破了洞，菜汁流到地面，已经差不多干了。门上的公司招牌沾满了灰，灰蒙蒙的。
    叶亭生来到门口，门里的人察觉被挡了光，朝门口望去。
    “我是叶亭生。”叶亭生说。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就是那个新来的财务是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进来吧。”
    公司很小，是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单间，里面摆了几个办公桌，除了里面空出来的几个位置外，外面全坐满了人。叶亭生快速扫了一眼，加上黑眼镜，一共六个人。
    公司里跟外面一样乱，办公桌摆得歪歪扭扭，桌面的东西杂乱不堪，就连一旁的小桌子上放的电磁炉和锅铲之类的东西都有了馊味。叶亭生不知道这帮人怎么忍下来的。而当时面试时，面试者那句“我们公司估计也快倒闭了，你就随便来看看吧，反正工资肯定不高。”是什么意思了。
    整个公司透着一股看不到明天的阴霾。
    黑框眼镜扶了下眼镜，招呼大家停下手中的活。当然自从叶亭生进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这是新来的财务，叶亭生。”
    叶亭生淡淡说了句大家好。黑框眼镜带他去以前财务坐的位置。
    “你先看看以前的帐，把大概流程梳理一下。”黑款眼镜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单手支着眼镜架子
    看他。
    “你……做过财务吧？”
    “嗯。”叶亭生快速扫了一眼整个办公桌，然后目光停留在桌子底下那一堆还没打孔装订的财务凭证上。
    “哦，那些还没装好，你会吗？会的话顺便装订一下吧。”
    “好。”
    黑框眼镜站了会儿，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说了，正要往外走，看见叶亭生拉开凳子，准备弯腰，他道：“对了，我们这里没那么正式，不用穿得太严肃，随便就行。”
    “好。”
    “就先这样吧。”眼眶眼镜说，“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再告诉你。”
    他回头，手在办公室中的三个人点了一下。
    “你们跟我出去，今天卖不出一罐，这个月没工资。”
    黑框眼镜丢下一句霸道的话，两手插兜往外走，办公室里一阵阵凳子拖地的声音，脚步声响起后，三个人风一般跑了出去。
    办公室归于沉寂。
    叶亭生随意翻了下箱子里的凭证，正要起身去找钻孔机，一个卷发男生拖着移动凳子来到他身边。
    “哎，叶亭生。”
    叶亭生眯眼看他。
    “你多大了啊？为什么要来我们这濒临破产的小公司上班呢？”
    卷毛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这身衣服，看着也不便宜吧。”
    “借来的。”
    “啊。”卷毛略有失望，“你一定觉得我们公司是个大公司是吧？毕竟名字起得这么霸道“天下第一有限公司”，谁知道只是一个苟延馋喘的烂公司。”
    叶亭生不喜欢跟人八卦这些，问他：“公司有钻孔机吗？”
    卷毛不解：“钻孔机？你要钻孔机干嘛？”
    叶亭生也真是服了这孩子，直接告诉他在哪儿不就行了，还问拿来干嘛。
    还在办公室里的另一个女生也兴奋地加入话题：“没有钻孔机！每次小李都是去隔壁公司借的，篮板不想买，她好几次都吐槽老板小气了。”
    那女生抓着办公桌，对叶亭生笑：“你好，我叫杨笑笑。”
    “你好。”
    叶亭生往外走，卷毛问：“你要走啦？”
    “去隔壁借东西。”
    叶亭生的身影消失在公司门口后，卷毛双手抱胸，思考：“你说他到底为啥来这儿啊？咱们都想走呢，他倒好，还跳这大坑里来。”
    杨笑笑：“我们可没人想走，业绩那么差，老板还能一分不少的准时发工资，这么笨的老板去哪儿找？”
    卷毛切一声：“女人就是喜欢贪小便宜。”
    “你也好不到哪里，你要不贪小便宜，你把你工资留给老板，让他拿去进货啊？”
    “哎，我说你——”
    杨笑笑反驳：“我什么？当□□又立牌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卷毛还想说什么，此时叶亭生提着钻孔机回来了。
    “你还真做啊？”卷毛不解。
    叶亭生清出地方，把凭证拿出来，再找绳子剪刀还有可以穿线的针。剪刀和绳子不难找，就是穿线的针没有。
    叶亭生从笔筒里拿了支笔，笔盖拧出来，再把笔芯拿出来绑住绳子的一头。
    杨笑笑和卷毛看他动作利落的样子，不由看了对方一眼。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叶亭生把钻孔机插上电，准备钻孔。
    卷毛忙道：“叶亭生，其实你不用这么当真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老板还是会发工资，而且这公司我们看都支撑不了多久了，你就混几个月，拿了工资就可以走人了。”
    杨笑笑在一旁附和：“是啊。”
    叶亭生按了钻孔机，钻孔机嘟嘟嘟的在空气中大震的声音让杨笑笑和卷毛同时捂住了耳朵。
    两个孔打好，叶亭生把钻孔机放下。门口凑过来一个头：“哟嚯，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我还以为你们准备关门了呢。”
    卷毛脱了鞋，朝那人脸扔去。
    “去你的关门！”
    那人嘿嘿一笑，走开了。
    卷毛单脚跳起，去将鞋捡了回来，边往里走还不忘吐槽刚才那人。
    “丑得照镜子镜子都要裂开的人还好意思出来说别人，脸皮真厚。”卷毛看起来好像挺生气，“而且我们公司关不关门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他发工资，听着真不舒服。”
    杨笑笑安慰他：“好了好了，咱们公司业绩不好，腰杆挺不直，也只能这样了。”
    叶亭生把第一个凭证弄好放一边，抬头看像围观动物园的两人。
    “回去干活。”
    “没活干。”卷毛下巴趴在放在椅背的手臂上，摇头。
    叶亭生便也不再管他了。
    黑框眼镜带着几个员工回来，看到卷毛和杨笑笑一脸惊呆站在公司门口，大喝：“想滚蛋是吧？”
    卷毛和杨笑笑同时摇头，又指了公司。
    “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在看到干净整齐的公司时，黑框眼镜的“子”瞬间就变了音调。
    什么才出去几个小时，公司就变样了。
    他仰身回去看了眼门上的公司牌，确定是“天下第一”后，才敢迈脚进去。
    他惊叹不已地环看四周，没想到公司有朝一日居然能干净成这个样子。他赶紧拿出手机：“我赶紧发个朋友圈。”
    其他同事也纷纷效仿。
    黑框眼镜实在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他往前走，听到小厨房里有水声，探头进去，看见叶亭生站在里面洗锅。
    身后的员工也弯腰往里看，这时候叶亭生把锅洗干净，关了水转身，就与这一大帮人面碰面。
    黑框眼镜激动地咳嗽了一声，“新员工表现很完美哦。”
    大家带头鼓掌。
    叶亭生走出去，大家自动让开一条路。刚把锅放好，叶亭生看到地面上放着几个大箱子，还有乱七八糟堆放的横幅、宣传单之类的东西，甚至喝完的矿泉水瓶也放在地上。
    察觉叶亭生的目光，黑框眼镜解释：“一会儿我再让他们整理好。”
    叶亭生回到自己位置，其他同事们哄的一下散开，有抬箱子的，有拿宣传单的，反正乱糟糟的。几个人抬着东西又不知道该放哪儿，只好看叶亭生，叶亭生指着角落里的空位置，大家又赶忙拿去堆好。
    公司整理过后，瞬间便得亮堂堂了，大家终于有了点上班的感觉。回到位置坐好后，黑框眼镜开始说话。
    他又扶了下眼镜，镜片在光的反射下，泛着冰冷的光，大家正襟危坐。
    “算大家运气好，今天卖出了罐小罐，这个月的工资不用扣，但是——”
    大家屏住的呼吸瞬间放开，但随着他话锋一转，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上回他说但是得时候，他们连续出去跑了一个星期的业务，脸都晒脱皮了，回到家老妈都不认识自己。这回又来一次，他们这小心脏啊，真是扑通扑通的跳。
    黑框眼镜的肩膀塌了下去。刚才叶亭生看了公司的报表，公司的可用资金已经快要到底，现金流量表像是冻住了，只有出没有进，就那点钱，再支付一两个月的工资，公司也该关门了。
    “我再给公司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这一个月销量还是如此惨淡，那么大家只能好聚好散了。”
    大家从没听他用如此严重的语气说话，空气瞬间沉重起来。就连卷毛，也是愁眉不展。黑框眼镜一番话说完，正好到下班时间。所有人都走了，叶亭生还在看公司历来的报表。
    他见过无数个阶梯式下滑的销售公司，但从没见过像这个公司般，如断崖式的下跌，简直像是不要命似的。他推断，那段时间，公司或者说产品，应该是遭遇了某些致命问题，而这个问题延续至今，都没解决好。
    黑框眼镜从办公室出来，意外叶亭生还在。
    “先回去吧，公司不加班。”
    “公司在前年三月份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黑框眼镜愣了一下，意外他会如此问。
    “你什么知道？”
    “报表。”
    “哦。”他差点忘记了他是他请回来的财务了。
    “那时候，有个小孩吃了我们的产品，发烧呕吐住院了。”
    “产品没有拿去检测？”
    “被小孩的家属倒了，没法检测。说是我们的奶粉含有某些物质，所以导致了小孩的身体发生变化。相关机构拿了仓库产品检测，是没问题的，可——从那以后，产品销量就一直下跌，像流水似的，挽回都挽回不了。”
    叶亭生回到家，刚打开电脑查资料，龚珍珠的电话就到了。
    “叶亭生！”
    “嗯。”
    “你吃饭了吗？”
    “吃了。”
    “我还没吃耶，你能不能过来陪我一起吃？”
    叶亭生：“现在很晚了。”
    “才刚八点，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就饿肚子了。”
    叶亭生把网页关掉，再关电脑。
    “你等我会儿。”
    “我去你那里吧。”
    “不用，我去找你。”
    “好吧。”
    叶亭生在公司附近找了个房子住，因为地段比较偏，房子又有些老旧，所以租金比较便宜。但叶亭生是冲着方便才住这里的，以后要把公司拉上正轨，只怕有不少班要加。
    到了名品城，叶亭生没上去，就在楼下等她。
    龚珍珠穿着一身紫色裹胸连衣裙出来，下摆长到脚踝，她穿着平底鞋，哒哒哒的跑出来，像紫色的精灵，引来不少人目光。
    她朝叶亭生扑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进他怀里。
    “我好想你啊。”
    叶亭生的手僵硬的垂放在两侧，看着来往看着他们的行人，他有些脸红了。
    “你先放开我。”
    “不放。”
    “这里人多。”
    “好吧。”龚珍珠从他怀中出来，却踮了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啵的一声特别响。
    “不能抱，我亲。”龚珍珠挽着他手，带着他往外走。
    “想吃什么？”叶亭生问。
    “那儿有一牛肉丸子面，我想吃。”
    两人来到店面坐好，叶亭生拿出手机研究刚才查到的资料，突然间有只脚丫子顺着他的小腿爬了上来。叶亭生一个激灵起，一手抓住那使坏的小脚丫。
    龚珍珠嘻嘻一笑，她咬着奶茶喜欢凑近他。
    “叶亭生，今晚我去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