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树为槐

    
    白绫夜见璋卿许久都没有回来，想是真的动了怒。她检查了一番身上的伤痕，倒也不是很严重，轻微用了些伤药整理好衣衫后准备离开，不想在门口就被结界拦了回来。璋卿到底是位神君，他设下的结界白绫夜根本无法破解，尝试了几次后便放弃地退回了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璋卿的房间，布局倒是跟他的人一样简约，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颜色也是一贯的清冷。她闲来无事只能在他房间里东瞧西逛，只见他桌上的笔墨旁放着一个好大的红木盒子。反正也不是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白绫夜好奇地打开盒子，看到的却是被铺陈的整整齐齐的一张张诗文。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房间中璋卿送来的那些诗文，她拾起盒子里的诗文一张张地认真看去，发现很多都是璋卿曾送给她的那些诗，余下的那些则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可偏偏这些诗戳着她的心底，看得她无端神伤。
    “新槛久不逢贵步，庭门往复已三巡。树顶落英早纷纷，不知何年再同席？”
    原来每一首诗并不是璋卿的一时兴起，他将一首诗写好后反复琢磨，太过伤情的他就自己留着，能表达相思的则誊写一份送到白绫夜的洞府，原稿便放在木盒里。白绫夜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摞诗稿，这些天她的躲闪不见竟换来他这么多的诗词。她愧疚难当，慌忙将诗稿放回木盒，整个人重新坐回床榻。
    她脑中一片凌乱，原本不想再沾染情爱之事，怎的又无故惹了璋卿的情丝。难道她真的只有遁走四海才能避免在天庭与他人有所纠缠么？她越想越乱，最后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豁然起身走到房门口再次破解璋卿的结界。
    正当她施法多次快要急怒攻心时，璋卿从鸣岐宫赶了回来，看她的眼神里透着说不出的奇怪，手下轻轻一挥结界便消失了。
    他冷冷地问道，“你要去哪？”
    白绫夜不敢看向他的眼睛，只低着头回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大碍，先回自己的洞府了。”
    他看着她身上被剑刃划得零落的衣衫，皱眉道，“你这副模样回去成何体统？先在我这里换身衣服再走吧，我去叫风缓准备，你且在房中再候一下。”
    她原本想拒绝，但在听到他的吩咐后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身上的衣衫，如果穿成这副模样从璋卿的洞府里出去，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又会传成什么样子，回到自己的洞府桃安她们也会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只能应着他的吩咐，又退回了房间，听着璋卿缓缓说道。
    “廉贞星君的事我已经告知人尊，我相信三皇一定会给她应得的惩罚。”
    白绫夜默默地将这句话听进心里，为情所困的痴人也不知会落得如何下场。
    待她换好一身新衣出来，璋卿似在门外等了很久，人正四处踱步。白绫夜看着身上这套和璋卿极其相像的女装，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偷偷做好的新衣。她理了理衣襟准备上前告辞，璋卿见她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拉着她驾着云就出了洞府。
    这一路穿云破雾遥遥千里，璋卿始终握着她的手腕，而她起初还会挣扎两下，如今只好随着他的心情看看他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穿过最后一层云天，白绫夜眼前是恢弘壮阔金碧辉煌的人间皇城。这里是她曾经和柳璋卿生活过的地方，即使人间皇权不断更迭，这座皇城仍旧屹立不倒。
    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璋卿要带她来这里难不成是为了他二人过去在凡间的事？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云头已经落在御花园的莲池边上。如今的人间正值深秋，池中一片颓败的花茎和淤泥，哪里还有夏日之莲。璋卿松开她的手腕，挥袖在莲池上拢起一阵仙泽，不多时只见整片莲池如获新生，红莲绿叶水清池浅，再看莲池边的那座凉亭，竟和过去一模一样。
    记忆在白绫夜的脑中盘旋不定，她见璋卿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她想躲开，偏偏双腿似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你还记得这里么？”他开了口，声音很轻，轻的如天上的云霞，仿佛又回到了柳璋卿的身体里。“曾经在这里我们两个人赏莲、下棋、写字、喝茶。你喜欢抱着我的手臂靠着我的肩膀跟我说些俏皮的情话，我喜欢搂着你的肩头拥你入怀，感受你在我怀中真实的存在。”
    即使他描述的那番画面已经跃然现于她的脑中，她仍旧拼命摇头，回道，“那不是我……也不是你……”
    谁知璋卿不过淡淡一笑，说道，“柳璋卿虽然只是我在凡间的肉身，但是他同你经历过的一切都留在我的记忆里。绫儿，你可以说我并不是真的柳璋卿，但你在那个时候却是真真正正的叶绫，难道你心里当真对柳璋卿没有丝毫情意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奉命看护你的魂魄假扮叶绫这个角色罢了，我对你从来都没有那样的情意，对柳璋卿也没有！”
    “那你又为何不敢看向我的眼睛？”他一步跨到她面前，扳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如果你对我真的没有半点情意的话就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告诉我，让我死心。”
    红莲，凉亭，清风。白绫夜回忆起的是过去和柳璋卿在凉亭中卿卿我我的景象，璋卿如今看着她的眼神像极了过去的柳璋卿，刺得她心中一阵酸楚。她眼中涌起热泪，辩解道，“我对你的确没有半点情意，凡间的一切不过是柳璋卿的一场梦罢了。你既不是柳璋卿我亦不是叶绫，我们二人又何必要牵连在他们的感情里。璋卿神君你在天庭前途无量，我只想做一个平凡度日的散仙，今日的种种只当是你我将过往说个清楚。以后不必再提起柳璋卿与叶绫罢！”
    她想挣扎出他的控制，不想却被他一把搂进怀里，只听他娓娓道来，“好！即使你对我没有半点情意我也要在今天将我的心里话完完全全的告诉你知道。我璋卿做了几万年的神仙不曾对任何人动过情，即使你我二人当初在凡间做了许久的夫妻我对你也不过是平淡的很。可是回到天庭之后我又遇到了你，每次见到你那些凡间的记忆就不停啃噬着我的理智。我为了你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底限，只是为了能多看你一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可当我见不到你的时候，那些思念积聚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变成了一首又一首心酸的情诗。我知道你因为慕谦的事不愿意再沾染情爱，可我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个机会。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天庭的一切，离开那里只做一对逍遥天地的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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