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婚姻有名无实。
而究其源头,不可能是萧珩不愿意,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那般求娶明程。
只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愿意。
“去帮四小姐沐洗打扮一下,换身衣服。”
“是。”
是去是留,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萧珩,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要想留在京城,他,别无选择。
床榻之上的人,流云浅妆,姣丽动人,一袭薄纱长裙下,玉肤更显白皙,衬得那一具妍美的胴体愈加妩媚,诱人深入。
萧珩站在离床塌一丈之远的地方,审视地看着熟睡如梦的人。
明逸站在他身后,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只得行礼道,“殿下尽可放心,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珩那张冷峻容颜,陡然一笑。
“明副统领还真是玲珑心思啊!”
轻佻的话语,带着笑意,在安静如丝的房间内响起,平添了一丝瘆人的意味。
萧珩走到床边,凝视着她,手不自主地抬起,将那一丝凌乱的发丝轻轻拨至耳后,眉眼间闪过一丝极重的痛意。
“殿下,若是”
明逸的话嘎然而止,脸色瞬间煞白无比。
只见萧珩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明程身上,遮住暴露的肌肤,然后将她缓缓抱起。
与明逸擦身而过之际,萧珩顿住脚步,嘴角依旧带着专属于他的雍雅笑意,只是那双眼里所凝聚的锋冷,却仿若千年寒冰。
“萧珩自问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什么人,明副统领还真是好本事啊,能让本王看走了眼。”
“殿”
“听说隋州的六露溪是出了名的清澈纯净,温神静心,应该很适合明副统领这样的人。”
萧珩说完,嘴角的笑意更深。
只是在踏出房间的一刹那,那抹雍雅浅笑骤然凝滞,沉冷似霜。
……
时至九月,暑气犹存,只是夜里依旧有些凉。
子时的京城已经宵禁,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萧珩抱着她,一路缓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珩低头,看了怀中之人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吧。”
刚说完,萧珩明显感觉到胸前身体的颤抖和抽搐。
他知道她一直醒着。
对于一个嗅觉敏感的人来说,一丝气味的异样都会察觉。
从他走进那房间,看见桌上那杯加了药的酒之时,他就知道,她一定察觉到了,并且一直清醒着,没有拆穿,是因为想要看看所谓的家人,所谓的亲情,到底可以龌龊到什么样子。
又或是因为,她是在等着那个人回头,回头看着她,说一句,“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血脉相连更重要。”
然而,那个人终究没有。
萧珩看着她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怀中的身体不断冰凉,胸前的衣衫似汹涌而起的云海一翻滚般湿透寒透,那一声声憋回了胸腔之内的恸哭,深夜之中,只能依稀听见间断而微弱的哽咽呼吸声。
一瞬间,萧珩竟有些羡慕明逸。
因为,最起码明逸今晚得到过让她卸下防备,敞开心胸的机会,而自己…却从没有过。**
离京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些时日,萧珩都忙于政务,极少回府,明程几乎都未曾见过他几面,即使有时候在庭院外匆匆一见,两人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擦身而过。
这样也好,因为这样一来,明程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解决过境令的事。
“听说靖州天气炎热,王妃不如带些凉爽的衣衫。”
“不用。”
明程将丫鬟们准备的衣衫全都给拿了出来,加了两件比较厚实的衣服,“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丫鬟们相视一看,对着彼此摇了摇头,便退了下去。
明程拿着那本被污泥弄脏的《沅汐萃》,将它放在绢帕上,仔仔细细折叠好,连着过境令和一些银票,还有拿出来的两件衣衫一起打包收拾了起来。
明程环顾整个房间,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
“没事,没事的。”
明程深深呼吸,平息着心中的紧张。
这个京城,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亲情,爱情,友情,她…都未曾拥有,或许曾经拥有吧,但如今,却空空如也。
明程看着手里的包袱笑了笑,余光回眸之时,却看见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
明程下意识将包袱藏到身后,“你回来了。”
“嗯。”
萧珩看了她手里的包袱一眼,面色无澜,“东西都收拾好了?”
明程手一紧,有些慌张,但还是镇定地回道,“嗯,收拾好了。”
萧珩再次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袱,“靖州虽炎热,但平乐关隶属西疆之地,风大天凉,还是多带点厚实的衣服为好。”
“知,知道了。”
“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
萧珩本想转身离开,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那道门槛。
拳头被握地生紧,一声声关节叩动之音,刺耳,清晰。
“还有事吗?”
明程见他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刚刚平静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需要把这几天的事重新,仔细地想一遍,确保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你…”
“早点休息。”
萧珩说完,没有再做片刻停留。
“姑娘整晚都蹙着眉,是觉得我豫王府的宴会很无趣吗?”
“明小姐可愿嫁于允煦为妻?”
“我既认定明程,便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明程的事便是允煦的事,她的亲人自然也是允煦的亲人。”
“萧珩,我不爱你,一点都不爱,所以我不在乎你外面有多少女人,也不在乎你要娶哪个名门闺秀,诸侯郡主,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因此争风吃醋,因为我一点都不生气,也不会怪你。”
萧珩啊萧珩,这个一厢情愿的小丑,你还要当到什么时候…
“殿下!”
蒙荃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亲手将那一张镶满翠玉,殷红墨字的赐婚诏书撕了个粉碎。
蒙荃觉得胸口处有什么轰然倒塌!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自古以来,有应运之贤王,必有广胤之贤妃,然赐册命而定名位,诚圣帝明王之首重也。兹闻巡防司副统明府之四女明程,秉德柔嘉,持躬淑慎,品行端庄,恭谨端敏,实乃皇室之良配也。今,特将明家四女许配于豫亲王萧珩为正室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以及太史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他跪在大雨中三天三夜才求来的赐婚诏书…
他竟然…就这样生生地撕了…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一个下人不小心弄湿一角,一向温和随性的人,气得直接将那人赶回了乡下老家,谁求情都没有用。
可如今…
“殿下…”
蒙荃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泛红,声音也开始哽咽,到最后,只能猛的转过身,抿着嘴,偷偷擦拭着眼角不争气的泪水。
“蒙荃。”
“是,殿下。”蒙荃红着眼睛,却立马转过身来。
“去帮我办件事吧。”
萧珩坐在书桌旁,深冷的眸光,空滞而平静。
第二日一大早,王府门前便多了很多来送行的人,百官都是有眼睛的,代替君王,巡视边关这种事,不是每个亲王都有这个资格的。
“王妃,殿下还要和各位大人们道道别,吩咐属下,先带您前往城外和沈郡主汇合,他随后就到。”
明程点头。
说到底这种应酬之事,她也并不擅长。
“王妃,怎么了?”
明程收回望向匾额上那三个大字的视线,“没事,走吧。”
豫王府。
从此,和她毫无关系。
她应该觉得轻松的。
这个牢笼,她几近挣扎,如今终于要摆脱了,她应该为此欢喜的。
她曾经那么想要的自由,此刻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疼,这么难过。
“王妃,你没事吧?”
明程微微闭眼,缓缓扬起头,让自己面向头顶那一片湛蓝纯暇的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那属于新生的自由口气,才慢慢睁开眼,朝蒙荃明烂一笑,“没事。”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城门口。
“殿下?殿下?”
萧珩收回视线,“这些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微臣遵旨。”
京城城外二十里的茶摊,沈韶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沈家家仆以及侍卫,包括带进京城的五千靖州铁器,浩浩荡荡,已经包围了整间铺子。
“王妃,要喝什么茶?属下让小二先准备。”
明程扫了一眼前方乌压压的人,淡淡地回道,“不用了,我就在这等他好了。”
那侍卫似有些为难,毕竟沈家是在等他们,这样来了却不过去打招呼,似乎有些不妥。
“算了,普洱吧。”
明程不想让他为难,便随意问了句,朝那茶摊走去。
“豫王妃姐姐!你来了!”
沈歆的脚伤似乎是好了,看见她,蹦蹦跳跳地就跑了过来。
“你家那位主子呢?”沈韶见只有明程一个人,并且蒙荃也不在,心下疑惑,便朝侍卫问道,“见什么人接这么久?”
“启禀沈郡主,各位大人一早便来了王府,殿下应该马上就来了。”
沈韶扬眉,心中倒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提早出发还是有好处的。
起码可以避过这些烦人的应酬。
“豫王妃姐姐出门,怎么就带了这点东西啊?!”沈歆好奇地看着她有些瘪的包袱问道。
“拜托,你以为都像你似的,出个门行礼可以装满三辆马车?”沈曦阴阳怪气地冲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沈忆渊,你是不是欠打!本姑娘正好心情差得很!”
“沈思沅你给我少来!说的好像本公子打不过你似的!”
明程将包袱拿得靠自己又近了些,看着两人笑了笑,“思沅怎么心情不好了?”
“谁知道她怎么回事!昨晚先是拉着我去睿王府上,回来就这副鬼样子了。”沈曦气冲冲地说道,他可没惹她!
明程沉默,前几日太史监已经为睿王和尧州郡主的大婚选定了日子,下个月二十一,大吉大利,尧州侯府嫁女,萧氏皇室娶妃,天作之合,普天同庆。
“有些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你必须强迫自己学着拿起与放下。”明程抚上她的肩膀,轻言安慰。
“拿起…放下…”
沈歆低声默念着她的话,心中却更加伤感。
“她既然已经嫁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执着?”
“等你长大就会知道,有些人,一见便是一生,逃不开,躲不掉,忘不了。”
“我明日就要回靖州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沈歆烦躁地将茶杯摔在桌上,“什么嘛…”
什么叫好好用功,保卫靖州啊…
什么跟什么啊!
许央!你给我等着!
“豫王妃,原来喜欢喝普洱。”
沈韶面容浅笑,慢慢走过来,坐在明程的对面,“我还以为王妃不爱喝茶了。”
“是不爱。”明程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拿起茶杯,“浓茶多饮伤身伤神,我劝沈郡主也少喝为妙,免得夜晚长思难眠,眠则噩梦缠身。”
沈韶大笑,随后那双犀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王妃真实利喙赡辞,巧言善变。”
明程也不回她,只是将目光望向另一边,却在下一秒,明眸之下,似有惊涛骇浪,在剧烈对撞。
就连沈韶也是一惊,看着慢慢策马而来的人,半晌没反应过来。
“来,小心点。”
萧珩下马,与此同时,伸出手去扶同样从马上走下来的女子。
“参见王妃,参见沈郡主。”
沈韶惊然回过神,“免,免礼。”
那女子却也不起身,像是在等明程的回答。
明程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被萧珩牵在手心的曼妙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她认识那女子。
那晚的品花楼,那个跪在自己面前,请求入府为妾的人;
那个声称怀了王室血脉的人。
“免礼。”
明程克制住心中的激荡,极为平静地回道。
“谢王妃,谢沈郡主。”
“丽龄有孕在身,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京城,便让她伺候在侧,夫人没意见吧?”萧珩依旧浅雅一笑,雍容气质,矜贵得全然不似人间之人。
“我自然没意见。”
明程扫了萧珩一眼,眼角凉意薄薄,“就是怕这一路上,路途颠簸,丽龄姑娘怀着身孕,会幸苦的很。”
“多谢王妃关怀,能陪在殿下身边是丽龄的福气。”
丽龄巧目娇态,含情脉脉地望着萧珩,小腹微隆,更添母性妖娆,惹人爱怜。
“那就好。”明程侧颜一笑,转身的瞬间,笑容刹那冻结,冷若冰霜,“想来殿下这一路有佳人相伴,该不会寂寞。”
说完,撩开车帘便上了马车。
“你搞什么鬼?”沈韶无语,“即便演戏想试探人家,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萧珩温柔地抚了抚怀中人被风吹乱的发丝,嘴角微勾,“谁说我在演戏了?”
沈韶呛,“难不成她怀的真是你的孩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不在乎。”
萧珩双目似有千般情丝泛起,说得极为诚恳,引得丽龄眼角含泪,动情不已。
“你!”
沈韶挥袖,“懒得跟你说,我可是告诉你,凭我对您那位豫王妃的了解,若是惹恼了她,说不定真就不管不顾,一走了之了。”
“可我记得沈郡主也告诉过我,强扭过的瓜不甜。”萧珩掸了掸衣衫,笑道。
“行,行,行,算我多管闲事。”
沈韶看了一眼在一旁打闹的沈曦沈歆,“别闹了别闹了,准备启程了。”
“听见没?!准备启程了!别打我了!”
“我又不是聋子!”
两人一边戳着彼此的胳肢窝,边蹦蹦跳跳地跑上马车。
“殿下,我们也上车吧,别让王妃等急了。”
“好。”
萧珩面色愉悦,扶着丽龄上了马车。
------题外话------
离开京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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