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妃,您,您怎么来了?”
门口是蒙荃还有一些靖州官兵。
“他在里面是不是?”明程沉声质问。
“这…这…”
明程推开她,想要进去,却被一旁的靖州官兵拦了下来,“郡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去东苑。”
“放肆!”明程低叱道,“我乃大梁王妃,岂是你们能拦的!”
“王妃恕罪,此乃靖州五城,我等只尊郡主靖州令,还请王妃王妃见谅。”
那些靖州官兵毫不客气。
“王妃还是回去吧,这里毕竟是靖州。”蒙荃也劝道。
“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明程异常坚决,“让开。”
“王妃请回。”
明程冷冷一笑,“我今日就是要进去,看你们能耐我何。”
“王妃若是强闯,休怪我等不客气了!”刀剑出鞘,引得一针尖锐之声。
“陈大人,李大人这是干什么!”蒙荃将明程护在身后。
“蒙大人还是请王妃回去吧!”
蒙荃为难地看向明程,“王妃,还是”
“走开!”
明程看着面前的利剑长刀,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陈大人,李大人,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步,一步朝自己手中的兵刃逼近,那张脸,淡漠,从容,所有的神情,丝毫不该是一个闺中女子该有的。
“王,王妃!”蒙荃着急,但也明白她的性子,“几位大人,”
陈大人,李大人拿着剑,不由自主地后退。
毕竟眼前之人是大梁王妃,他们怎么敢真的伤她。
她逼近一步,他们退后一步。
她逼近两步,他们退后两步。
直到被逼到正殿房门口,退无可退,陈大人和李大人才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在后退,而是持剑直指面前冷若冰霜之人,“王妃若再进一步,我等真的就不客气了。”
明程嘴角一勾,脚下步子便迈了出去。
而陈大人和李大人的剑尖离眼前之人只差半分。
“且慢!”
袁毅从里面跑出来,“郡主有令,王妃进去吧。”
紧蹙的眉眼微微放开,明程一把推开前面拦着的人,便冲了进去!
“来,再吃点。”
沈韶满脸笑意,吹了吹粥勺,喂到他嘴边,柔声细语,“慢点。”
桌旁的两人,一个是难得的温柔,一个是难得顺从。
萧珩一袭华白长袍,面色雍容,嘴边依旧挂着那一抹贵雅浅笑,将她喂过来的粥咽了下去。
“哎?明程?你怎么来了?”
沈韶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怎么不进来?”
说着,又将一勺粥吹冷,喂到萧珩嘴里,“来慢点。”
明程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面前温柔缱绻的两人,侧脸一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看来,是我打扰两位了。”
萧珩抬眼,方才的雍容之色,闪过一丝虚弱的惨白,但只是一瞬,“夫人找我有事吗?”
明程望着桌旁那个容色红润,矜贵如初的华白之人,冷笑道,“我听说东苑住着一位重伤的病人,还以为是殿下,便来探望,看来是消息有误。”
萧珩低头喝粥,没有看她。
“殿下这般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之人,怎么会让自己受重伤,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明程看了两人一眼,脸色暗沉至极,“不打扰殿下和郡主雅兴了,明程告辞。”
砰!
粥勺猝然摔地。
“允煦!允煦!怎么样!你怎么样!”
只见萧珩突然捂住胸口,下一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大夫!他怎么样!”
沈韶看着床上,蜡白如纸,伤口崩裂的人,心,像是针狠狠扎了一下,生疼生疼。
“回郡主,我等已经将殿下撕裂的伤口重新包扎,现在已经止住血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赶紧说!”
“只是这些都是外伤,殿下还有严重的内伤,若是不卧床好好调理,即便凭着身体底子好了起来,以后也要落下病根的。”大夫叹了口气,“我等从没见过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的,郡主切记,一定不能让病人再受刺激,这几日要好好卧床休息。”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
沈韶见床上之人似乎醒了,赶紧将他的被子盖好,“你刚才也听到大夫说什么了!卧床休息!”
床上之人没有睁眼,气息微弱,只能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回她,“知道了,啰嗦。”
“我真是搞不懂你,拚着一口气坐起来,就为了演场戏给她看?”沈韶不断摇头,“值得吗?值得吗?”
“你不了解她的性子,若是今日她见不到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拜托,那也要让她看看你这一身伤吧!你若不告诉她,他怎么知道你这是为了她!”
萧珩微微睁开眼,目光遥远虚无,“既然都准备要放她走了,还做这些藕断丝连的事来干什么,倒不如让她走的干脆果断,毫无留恋些,免得日后还要怀着对我的愧疚过日子。”
沈韶有些感伤地微微一叹,“但愿,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萧珩有些虚弱闭上眼,不再说话。
“对了,那位凌越公子让我跟你说一声,濮阳棠的事成了,现在户部已经归顺皇上了。”
“他人呢?”
“今天已经回京城了。”**
“驾!驾!驾!”
本是幽静的树林,慢慢开始传来一阵快马加鞭之声。
“少爷,前面好像有人。”
凌越勒住缰绳,将马停住,“你们先去前面等我。”
“是。”
待几人走后,凌越才垂眼看着面前似乎已经等待多时的人,“吴念公子特地在此处等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非要这般生疏吗?”吴念的声音很沉,很低,在空荡荡的树林中,却清晰无比。
凌越看了他一眼,“那晚谢谢你手下留情,告辞。”
“你在怨我?”
“我没有怨你,只是在怨我自己,跟你这么多年朋友,都不知道你,吴家,庆安,已经选择好了立场,也不知道原来在你心中,将仕途名利看得这般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你不惜杀人。”
吴念摇头低笑,“我早跟你说过,党争若不平,就谈不上纯粹的治国安邦,更谈不上清明朗朗的乾坤社稷,凌家和你不是也选择了立场吗?况且在这世上,生为世家男儿,哪有不争权夺位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太后!”凌越跳下马,抓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只要你和吴家回头是岸,我相信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皇上仁厚,豫王大度,只要你们有心归顺,他们未必不会摒弃前嫌,予以重用,只要”
“不可能。”吴念目光凛凛,双拳紧握,斩钉截铁地回他道,“我绝不会臣服于豫王,绝不。”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吴念猛的转身,“我这次来,一是为那晚差点差你之事向你道歉,二是我觉得作为朋友,我有必要当面告诉你,我的选择。以后无论朝堂争锋,或是战场兵戎,我,都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可知,无论以后结果如何,我们之中,必将有一个会死无葬身之地。”凌越眉目含伤,声音低咽。
吴念叹笑一声,“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不外如是。就算输,就算死,也得拼尽全力去搏一场,才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不是吗?”
凌越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转过身,两人背对而立。
“从今而后,你我就是政敌,就是对手,若无必要,我不会再见你,好自为之。”
“诚如凌越公子所言,若无必要,我也不会再见你,保重。”
马,即将奔跃而去。
“凌越。”
马,骤然停步,凌越侧脸,微微望向他。
“或许今日是我们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相遇,相谈,或许他日我们会兵戎相近,不死不休,但那三年,在我最低谷的时候,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有你这样一个兄弟陪在我身边,让我觉得这人世间的人和事还没有那么糟糕。所以,凌越,谢谢。”
马上之人,明显一颤,半晌后,策马扬鞭,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位兄弟也是要去浏州的吗?”
“你也是?”
“在下吴念,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凌越。”
“凌越公子好。”
“吴念公子好。”
虽然这场为了帮明程而精心设计的相遇,让这段关系的开始有了些许不太美好的瑕疵,只不过时间总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你忘了之前的初衷,忘了那些利益纠葛,忘了那些利用算计,只留下人与人最美好的真诚。
吴念低头浅笑,像是在释怀着心中多年心结一般。
**
自那日见面后,明程再也没有去过东苑。
“真没想到豫王殿下长得这般俊俏啊!”
“你见过?”
“昨天,沈巡抚带着郡主和那位豫王殿下一起巡视了平乐关周边,我远远看了一眼,简直像是仙人下凡。”
“真的吗?”
“可不是吗?而且我告诉你们,豫王殿下和咱们郡主站在一起,那可真是一对璧人,相配过甚!”
“可我听说豫王殿下当初可是拒绝了和咱们郡主的婚事,娶了一个官家庶女呢,听说那豫王妃”
“咳咳咳咳!”
丫鬟们使劲使眼色,方才说话的人才赶紧住了口。
“还不参见豫王妃!?!”
丫鬟们都是一惊,吓得身体发抖,连忙跪下行礼。
“参见王妃。”
丫鬟们对于这位占了原本属于她们郡主位置的人自是非常好奇的,大家都忍不住微微抬眼,想要去看一看这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豫王妃。
然而,因为背光,她们只能窥探到一圈模糊的光影。
而那个模糊光影,似乎在慢慢靠近她们,越来越近,直到面前的轮廓越加清晰,幻化为人。
丫鬟们皆是一愣。
眼前的女子一袭浅碧衣衫,淡妆素髻,深眉明眸,衬着背后的盛午阳光,清丽动人,沉静温婉。
她,不是那种精致绝伦,妖艳至极的美,但,你只要看到她,就一定移不开视线。
那是一种让人足以沉沦的气质。
丫鬟们从刚才紧张忐忑的情绪中逐渐变得惊叹甚至于有些羡慕,然而,马上有变得有些不明所以。
因为眼前的这位女子,未发一言,未仿若没有看见她们似的,便携一股淡雅之气,从众人的身旁缓缓走过。
“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明程说完便自顾自走出了沈府。
平乐关隶属西境边关,百年来,都有靖州沈家统治,所有这里的百姓们几乎都是靖州人,少数非靖州人士,也多是游客或是跟她一样的过境之人。
沈歆曾跟她说过,平乐关内因受沈家管辖,所以还算安稳,但关外边城确实人流复杂,流匪丛生。
明程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现在首要的是她需要先出城。
“州侯明令。”
“官爷,给。”
“过境令。”
“这…官爷行个方便。”那人悄悄塞给守卫一锭金子,谄媚笑道,“我等实在是赶时间,无法前往靖州城办理过境令。”
只见守卫瞥了一眼那金子,下一秒便重重地丢在身后,“不好意思,没有过境令,我们没有办法让你出城。”
“官爷,行行好,行行好。”那人就将一沓银票塞了过去。
然而守卫将那银票又塞回到他手上,“不好意思,没有过境令,谁都不能出城。”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在京城可是有人的!”那人恼羞成怒,面目瞬间狰狞起来。
守卫一笑,丝毫不惧,“没有我靖州侯府过境令,你是天王老子,我都不会让你过去。”
“你!你给我等着!”
明程握着手中那张京城明令,神情失落。
看来,要想出城,必须要有靖州派发的过境令。
明程已经按照沈歆的描述,伪造了一张,只是那是一张没有盖靖州侯府印鉴的过境令。
沈歆曾无意中说过,靖州侯府印鉴一共两枚,一枚由靖州城巡抚保管,一枚则在沈韶身上,现在她也只能从沈韶这边入手了。
“但其实,东边可以稍微加强巡防。”
“平乐关不比其他五城,巡防司基本上都是高度警戒状态,所以人手也是个问题。”
熟悉的声音传来,明程一惊,赶紧将手边的过境令藏在袖口。
“明程?”
沈韶看着不远处的人,只是语气并未十分惊讶。
萧珩扭头,朝沈韶的视线望过去,下一秒脸色便有些变了。
“哎,允煦?”
萧珩没有理会沈韶,只是快步走到明程面前,看着明程的左手,目光幽沉,“怎么弄的?”
明程一愣,看向自己的左手,竟是一块醒目的烧伤伤疤。
想来是当时在庆安的北山,为了摆脱那个跟踪自己的人之时,烧伤的。
“没什么事。”明程抽回手。
“你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平乐关这种炎热天气,三天就能让你这只烧伤的手废掉。”萧珩说完便拉着她沈府那边走。
“你干什么!放开!”明程猛的推开他的胸口,却见萧珩一个不稳,便朝后面跌去。
“允煦!”沈韶扶住他,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赶紧低声询问,“怎么样?”
“没,没事。”萧珩捂着胸口,眉心紧蹙。
“你,你怎么了?”明程见他神情有些痛苦,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刚才似乎,没怎么用力。
萧珩缓了缓气息,冷冽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断续,“你这是要逼我派人把你压回去是吧?”
明程见他样子似乎很不对劲,便和沈韶一样扶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沈韶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却被萧珩凝重的眼神,给生生压了回去。
“回去再说。”
萧珩拉着明程,便往回走。
“允煦,到底发生什么事?你的脸色不太好。”
萧珩没有理会她,只是拉着她朝沈府的方向,疾步而行。
“允煦!到底发什么事了!”明程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回来,“到底怎么了?”
萧珩闭了闭眼,用内力压制胸口的血脉乱窜,“我没事。”
“可你”
“大夫!大夫!”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伤”
萧珩握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不是我,她前几日烧伤了,我看似有化脓症状,你们给她赶紧看看。”
“可殿下您这样子,”
“我没事。”萧珩强忍伤口撕裂,将明程推给大夫,然后转身便走了出去,踏出门槛的瞬间,嘴角便涌出一丝鲜血。
“允煦!”
沈韶跳下马,立马扶住他,又气又心疼,“你是不是也嫌自己的命太久了啊!啊?!她那道破口子算是个什么大伤,让你这般不管不顾的!你真是要气死我!”
沈韶边说边将他扶到东苑歇下,替他清洗伤口。
“启禀豫王殿下,王妃的伤口,确实有些感染了不过”
大夫来禀报的时候,其他大夫刚给萧珩上完药,只是那大夫还未说完,床上的人便咳了起来,惹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有些溢血。
沈韶见他来报,心中火气蹭蹭上冒,“不过什么不过,一句话不会说完?!”
大夫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郡主恕罪!老夫已经处理过王妃的伤口,不沾水,休养几日便可以恢复了,郡主,殿下不必担心。”
“行了,明程没事,你不要太担心了。”沈韶忍不住替他拍背顺气,“哎…你还是顾顾你自己好吗?”
随后又怒目看向一旁替萧珩诊治的的几个大夫,“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你们到底会不会看病?!要是不会看,就给我留下脑袋,滚出去!”
“郡主息怒!”
大夫们跪满一地,惶恐不已,“并非我等医术不精,实在,实在,殿下受伤太重,实在需要静养,绝不能受外力刺激。”
“行了,行了”
沈韶恼怒地摆了摆手,正要让他们都下去,哪知萧珩一个咳血,胸前贯穿的伤口收到压力,再次崩裂,刚刚包扎好的绷带,马上尽染殷红。
“啊!”
门外,猛的响起一声惊恐交加的尖声惊叫。
明程双手捂住嘴巴,惊愕不已地看着床上不断吐血,涌血的人。
萧珩看了看明程,吐出一口血,声音却依旧清冷,不容置疑,“蒙,蒙荃,你,你这差事,如今办的越加好了。”
“殿,殿下,属下,属下拦不住王妃!”
明程怔怔地站在门口,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时候的事?!
是庆安城,一定是庆安城,那晚,他们一定和庆安军交战过!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豫王殿下上药止血!”沈韶吼道。
“是是是。”
“走,我们先出去,让大夫上药。”沈韶拉着明程就要往外走,可明程偏偏甩开她,径直走到床边。
可越是离那张床越近,血腥味便越浓,那些伤口,她便看得越加清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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