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齐祭品五官四肢者即为今年头筹!杀!”
萧珩牵着明程走向前方扑面而来的人群,手中的剑尖于地面推行,滋生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刻之音,华白衣衫,狂乱飞扬,一点点侵吞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平静。
雍雅容颜出尘绝世,冷若冰霜,那双眼睛里,已经窥探不到任何情绪,只有无边的杀意。
呲!
银剑出鞘,嗜血长歌!
四面八方的人一轮又一轮前仆后继,阔刀利剑,铁斧银鞭,誓要取其性命!
萧珩紧握着明程一路前行,手起剑落,出招之间,毫无间隙犹疑,整个街道只可见一声声哀嚎呜呼,各个帮派的人不断地倒下血泊,鲜血飞溅。
四周那些的尸体皆是被眼前的人一剑割喉毙命,全无抵抗之力。
这,是一场纯粹的厮杀。
渐渐的,那些人不再攻击萧珩,而是开始发了狠地袭击明程。
在一人将赐下明程的一缕发丝之后,整个街道的气场便不一样了。
萧珩的脸色猝然沉至黑底,那张谪仙般的清俊容颜第一次露出了狠绝毁灭的杀意,深眸中燃烧的怒火似要夺眶而出,焚天毁地!
在挡下那些人袭向明程的一刀后,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喷涌射出,殷红满目。
“允煦!”
那些人不断上前,前仆后继,没有任何犹豫地发起进攻,萧珩的背部,胸部已经有不下十道伤口,在躲避了前方致命一击之后,萧珩手腕猝然调转,反手一挥,将剑劈向了明程身后的人,然而自己的背后却无可避免再次狠狠承受了一刀!
那一袭白衣,不过顷刻之间,便成血衣,触目惊心。
鲜血,无止境的鲜血,在喷洒。
他周围四射的殷红彻底灼伤了明程的眼睛,那双明眸之下,倒映的满是赤红背景下那个千疮百孔的人影。
呲——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猛然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而自己抬手替他挡下侧方直插心口的一剑。
“你疯了是不是!”
萧珩惊痛地看着她手腕处那一道正在涌血的伤口,撕下自己的衣衫替她止血。
下一秒,手中银剑,再次握紧!
杀气与血液于空中各色交织,各处融结,直逼云霄,贯穿天地!
萧珩抱住明程,挡下她背后一剑!
“允煦!”明程撕裂般的声音似从地狱传来。
然而萧珩转身还击的瞬间,一柄剑锋已濒临身前,只差毫厘,便可贯穿身体而入。即便出招再快,内力再强,也避免不了这一刀的暴烈侵入。
“杀了他!还有那祭品的!快!快!”
见萧珩必死无疑,各个帮派疯狂地吼叫道。
然而,就在下一秒,两根银针从远处破空袭来,夹带猛势,精准地挡下了萧珩和明程面前的刀剑! “允煦!明程!上马!”
萧珩将明程奋力抛向王黎的方向,见她稳稳地落在马上,才挥剑斩杀面前阻挡之人,与此同时,王黎策马飞奔而来,擦身而过之际,两人十分默契地在同一时间伸手相握,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追!快追!”
各路帮派人马,朝着那两匹马上的人紧追不舍!
**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树林的幽谧安静,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如藤蔓弥漫开来。
“允煦,挺住啊!”
身后之人的气息越来越弱,王黎只能不断挥舞马鞭,策马飞奔,鞭子似狂雨般落下,引得身下马儿不敢有半分迟疑停滞。
萧珩身上那件浓色血衣,已然湿透,整个马背都是鲜血一片,满目刺红。
“殿下!殿下!殿下你怎么样!”蒙荃看着眼前的人手足无措,庆安城下已经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怎么,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王黎将萧珩带回来的时候,天际已经拉开了一道口子,微弱的光亮从裂口处钻出,却正好落在那张血白交加的脸上。
明程从人群中冲过来,可在看见眼前那个人的时候,脚下仿若千斤重石,那双眼睛里的惊痛夹杂像是要把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明程!按住这里!”
王黎急忙撕下自己的衣服替他暂时止血。
他的人除了跟着自己去救萧珩明程的小猫,其他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而自己最好的兄弟如今…
这场杀戮,这场庙会,他!终究会讨回公道!
明程替他按住胸膛的伤口,可眼泪却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对不起允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
萧珩猛地咳出一口血,无力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明程流血的手腕之上,“明”
“我没事允煦,我没事的。”
明程明明已经双手按住他的伤口,可那里却还在不断冒血,“为什么还在流血…它为什么还在流血!”
明程几乎是崩溃地看着她的伤口,恸哭出声,盈眶的泪水全线失控,倾泻而下,灼热而滚烫。
萧珩朝她一笑,本想去帮她拭泪的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我,我没事。”
只是那声音低弱地放入哦来自遥远的九天之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对不起,允煦,真的对不起…”
明程的双手已经被他伤口的血淹没侵蚀,那样刺眼的红,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狠狠插进了她的身体中。
“别哭…你每次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话音落,粘稠的血液再一次从他嘴边泛滥成灾。
“别说话允煦,别说话…”明程看着他说话,那伤口受到牵扯,比刚才更猛烈地淌血,赶紧擦干眼泪,强颜欢笑,“我不哭,我不哭了…允煦你别说话…”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有些话,再不说,怕是此生都没有机会了。”
萧珩微微摇了摇头,深邃眸光中,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笑意,“你知道吗?我母后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黎明,我到凤栖宫的时候,太监们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他们拦着我,拽着我,死活不让我躺进凤栖宫半步,直到我站在宫殿外面,屋里传来那一声皇后崩逝,直到那一声声丧钟在耳边响起,我才知道,从今而后,我就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我娘跟我说过,心里越是不安,脸上越是冷静,因为别人看不清你的喜怒哀乐,才不会轻易出手,于是从她死的那天起,我便学会了用笑意去伪装,无论是被张氏一族陷害,又或是被流放渝州,我从来没有害怕,不安过,因为我知道,无论是生是死,是喜是哀,都不会有人在乎…”
“我会在乎!我会在乎!”明程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允煦我会在乎…”
“直到那晚在碧溪苑,我遇见你,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完了。”
萧珩松开她,微微抚平她凌乱的发丝,那样的眼神是无可比拟的深情与专注,“明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允煦我都知道…”
泪,如雨下。
心,如刀割。
明程眉眼剧烈抽搐,近乎声嘶力竭,她像是要把这一声的眼泪都流完一般。
“我爱你,明程,我是真的爱你,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爱你…这三年来,我的爱对你来说,是一种束缚,一种禁锢…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的…”萧珩的眼角渐渐湿润,那样低沉无助的声音,像是颤抖着所有气力在哽咽,“每次我想朝你向前一步,你便会退后一百步,而我,只能退到那个最合适我们相处的位置,去关心你,照顾你…”
“别说了…”
明程将手抚在他惨白的双唇之上,不断地摇头痛哭,双眼下那弥漫成帘的温热湿意,像是在嘲笑着自己的无知,“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易,所以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能爱上你,因为一旦爱上你,我就是背叛了最初的自己。可我越是这样告诫自己,越是情不自禁想要去了解你,靠近你…”
抽搐的眉眼之下,已是一片清湿,“我不喜欢慧妃,不喜欢沈韶,我不喜欢她们离你那么近,每次看见你跟他们静默相视亦或是笑颜相谈,我就妒忌得要发疯!”
萧珩眉心一痛,将她猛地揽入胸怀,“我萧珩对着我死去的母后跟你发誓,我跟她们什么都没有,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可我每次又忍不住去羡慕她们,羡慕她们显赫高贵的身世,羡慕她们琴棋书画的才情,羡慕她们拥有那些能够与你并肩而立的一切,那些…我永远都比不上…”
“可是明程,我爱的是你…这里…全是你…纵然这世上有那些身家背景显赫,品行容貌出众的女子,可都与我无关,因为她们都不是你…”
萧珩将她紧紧抱住,“你知道吗?成亲的前一天,我紧张得一夜未曾入眠,整晚我都在想,明天的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妆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你会不会跟我一样,现在,此时此刻也紧张得无法入睡…可是当我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
“这三年来,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对你的爱,可是我错了,是我用错了方式,但是明程,我要告诉你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萧珩这一生一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明程抱着他,笑,却又忍不住失声恸哭,交杂的情绪,明暗相叠。
**
尽管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然而萧珩的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
萧珩看着怀里睡熟的人,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抬眼望向王黎之时,已是一片冷冽。
“怎么样了?”
王黎摇头,目光深思,“我总觉昨晚有些不寻常。”
萧珩沉思了片刻,许久才道,“不瞒你说,我也觉得。”
“按照潼城历来庙会的规矩,祭品乃是最重要的信物,是各大帮派之间争斗的众矢之的,昨晚我们救了明程,按理说今天他们应该会立马展开全城搜捕和围剿,但,现在的潼城安静得有些太可怕了。”
萧珩垂眼思索,然后像是想到些什么,倏然抬眼,“你可还记得明程提到过昨日突然有很多人进城?”
“记得。”
“你说每年都会周边其他城池的人过来参与屠杀?”萧珩继续问。
“对。”
“可昨晚在去救明程的路上,我曾经遇到过一队人马,我很肯定,那一队不是潼城人,也没有参与昨晚的杀戮。”萧珩眉头深锁,但马上舒展开来,幽海般的眼瞳闪过一丝惊异,“因着要寻明程,并未多想,现在仔细回想,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的身上佩戴的是乾州怀玉。”
“你是说乾州人?!”
“不。怀玉乃乾州军方所固有的标示,他们不是普通的乾州人。”萧珩笃定地说道。
“你是说乾州侯府?慕容魏?”王黎有些吃惊,“可乾州隶属北境,他们为何会突然来到西疆之地的潼城?”
萧珩摇头,“不知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老大!老大!”
小树林外,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王黎蓦地转身,见小猫和客栈里一众兄弟都安然无恙,差点喜极而泣!
“你们没事?!”
“我们当然没事!我们还得跟着老大打天下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皆大笑。
王黎把他们十二个人每一个人都抱了一下,昨晚他还以为…还好,还好没事!
“你们昨晚到底去哪了?要担心死我是不是!”
“正想跟老大你说这个事!”
“什么?”
其中一人凑到他面前,众人也都各自围拢,“昨晚,我们在去救允煦公子和明程姑娘的时候,北街碰到一队人马,开始我们以为是外城来的人,便没在意,可又发现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图案,烟火信号,我们心下起疑,便跟着他们到了北山上一处茅草屋,不看不知道,真是一看吓一跳,满屋子的兵器火药,绝不是简单人物,我看着他们的衣着,兵器都不像野路子,倒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中之人,便让小猫趁他们不注意偷了点,老大你看。”
那人将偷的一点火药引子递给他,“这就是小猫偷的。”
王黎一惊,望向萧珩,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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