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只留一声声无止无境的叹息,蓦然转身的刹那,凌越那张脸惨白无比,“怕你还不知道,他在浏州陪我的那三年,被人践踏羞辱,能走到现在,全都是靠着一张画像活了下来,一张他每日都要看无数遍的画像,那日庆安城楼下,我远远看着他抱着昏迷的你走向蒙荃,那时我便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张画像,画的是你。”
淡衣之下,单薄身影,明显一晃。
过去的种种回忆,历历在目,像是风暴一般侵袭着自己的神经。
那抹柳叶墨眉拢蹙颤浮,仿若巨浪滔天,却偏偏在一瞬间平静如初,冷漠如霜。
“明程!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的!”
身后是凌越近乎低吼的质怒,她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凌越。
从自己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好像置身于这凡尘俗世之外,即便深陷朝堂漩涡,也似初见时的洁莲一般,随遇而安,淡泊宁静。
就连当日在延清宫,自己那般利用他,他都从未动怒。
“真心?”明程寥落讪笑,抬眼之时,双眸已是炎凉,“凌越公子便当我的真心被狗吃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踏进了脚下门槛。
自那日之后,明程身子又病了几天。蒙荃再也不敢放任何外人或是探访之人面见明程,就连王黎和睿王前来,亦是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门外。
直到宫里传话来,说是皇上和太后邀请皇室宗亲和重臣百官一同进宫来,为慧妃肚子里的龙胎祈福。
“慧妃怎么了?”明程烦闷地看着佩灵端来的药问道。
“说是情绪不稳,前些日子在自己宫里竟见血了,吓得太医们魂儿都没了!”
佩灵将药递给她,见她满脸拒绝,便笑道,“王妃不喝也不行,这可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的每日必饮之药。”
明程蹙眉,长痛不如短痛,一口饮下,“她如今可好些了?”
“听说已经好多了,只是皇上不放心,说是让咱们进宫祈福,其实也就是找个由头让宫里热闹热闹,讨慧妃欢心呗!”
明程思索片刻,“王黎公子近日可有来?”
佩灵点头,“来过好几次,但都被蒙大人挡了回去。”
既然王黎还得空前来,慧妃那应该问题不算太大,只是…怕是皇上心中也清楚,王媛有孕以来,神思不竭,忧虑过焦该是因为萧珩迟迟不归京之事。
头几年还好说,只是自己妃子的心思常年花在其他男人身上,时间一久,难保萧珏心中不会有什么疙瘩,迁怒萧珩,如此一来,就不太好了。
“王妃?王妃?”
明程回神,“是今晚?”
“嗯,是今晚。”
明程从床边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甚为妍丽的午后阳光,微微闭眼伸了个懒腰,“帮我梳妆打扮吧。”
“王妃今晚要去?”佩灵很是惊奇,“蒙大人方才还说要进宫替王妃回绝今晚宴会呢!”
“我是允煦的妻子,有些场面不得不过。”
佩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然,明程所说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她是豫王妃,这种情况下当然需要代表豫王府出席;至于其他…
明程眉梢浅动,明眸深不见底。
**
豫王府的马车到达延清宫的时候,许多朝臣家眷都已经来了,同往日一般候在殿门之外。
“参见豫王妃!豫王妃万安!”
明程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余光却在正装华服的人群中扫视。
沈韶与人谈笑风生之间,似有似无地抬眼,回应着远处的目光,两人相识心照不宣一般,隐隐约约交换了一个只有她们能懂的眼神。
“恭贺皇上,恭贺太后,恭贺慧妃!”
延清宫内,道贺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明程浅笑,只是随着众人尽着应有的礼数,其余的时间便是两耳不闻殿内事,一门心思品美酒。
“哎?咱们的睿王和睿王妃怎么还没来?”
若不是张太后问,明程差点忘了,自大婚之后便没有见到萧瑜了。
只是尽管未曾见过,可这京中关于传闻她倒是没少听,势头都快要赶上她和萧珩了。
萧瑜和张宜修…
明程笑了笑,这人前风光无限人后欢喜冤家的睿王和睿王妃,倒是让她期待不已。
只是好戏还未曾上演,便见睿王府的小厮匆匆跑了进来。
“启禀皇上,太后,我家殿下和王妃可能是来不了…”
萧珏皱眉,龙颜不悦,“怎么来不了?”
那小厮支支吾吾,不止如何作答。
“回话。”
萧珏的声音猝地一沉,吓得那小厮猛的磕了几个响头,“回,回,回皇上,殿下…殿下…和王妃…殿下和王妃受伤了…所以来不了…”
萧珏一惊,“受伤?!堂堂王爷王妃受伤都不进宫禀报,主子不懂事,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的!”
“皇上息怒!”众人皆惶恐。
“还不快去,快去让当值太医去睿王府给宁远瞧伤!”
“是是是!”高公公赶紧跑了出去。
“怎么受的伤?”
那小厮脸色惨白,深怕自己的回答再次触犯龙颜,“回,回,回皇上,殿下,殿下和王妃方才在府邸,在府邸,两人,两人打了一架,殿下把王妃摔了,王妃又把殿下砸了…就…”
“胡闹!”
萧珏拍案而起,脸色沉冷,“简直胡闹!”
小厮不敢回话。
萧珏强压怒火指着那小厮道,“去,去把你家那两个主子给朕请过来,朕倒要看看,皇室颜面要被他们丢到什么地方去!”
“回,回皇上,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
明程失笑。
看来这京中传言也不是所有的都是不实的,也有如假包换的时候。
真是一出大戏啊!明程忍不住感叹。
“皇上也不必动怒,说不定只是小两口之间嬉戏打闹,你来我往,一时不知轻重才惹出的笑话,毕竟是新婚夫妻,想来是睿王和睿王妃该是甜腻得很。”张太后打圆场地说着,眼睛时不时地看向明程,“毕竟等再过个几年,睿王有了侧妃,睿王妃怕是也没这个闲心去闹呢!你说是吧豫王妃?”
明程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降矛头指向自己,只顺着她的话颔首回道,“太后所言甚是。”
张太后放下手中酒杯,和颜悦色,“豫王这次能和益州联姻,哀家亦十分欣慰,这些年,豫王府只有你一个,到底是幸苦你了,等项郡主进了门,你这位正室夫人也可松松肩膀上的担子,想来也是极好的。”
明程惊愕的双瞳一动不动地看着张太后,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张太后便继续道,“其实啊!就凭益州郡主的名号,好歹也该是个正室夫人不是,哪成想,项郡主即便是做个侧妃也要进这豫王府,当真对豫王一往情深呐!”
“是啊!是啊!”
“豫王殿下风流倜傥,项郡主明艳动人,天作之合啊!”
周围的道贺和笑语像是自动隔绝,明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张太后见她脸色僵硬,手中酒杯隐约颤抖,嘴角一勾。
“王妃,王妃,你没事吧?”
佩灵在她耳旁低声唤道,“大家都看着您了。”
明程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目光凌冷,嘶哑着声音质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佩灵低头不语。
“说话!”明程怒眸渐湿,“你们早就知道!所以不让外人见我,不让我知道!?”
佩灵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可是明程,我爱的是你…这里…全是你…纵然这世上有那些身家背景显赫,品行容貌出众的女子,可都与我无关,因为她们都不是你…”
“这三年来,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对你的爱,可是我错了,是我用错了方式,但是明程,我要告诉你的是,无论发生什么,我萧珩这一生一世,都只爱你一个人。”
“我早就说过,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你了。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失去,唯独你明程,我决不妥协。”
明程眉心一痛,骤然推开她,猛的起身,“御赐之酒,果然醇香浓厚,臣妾出去醒醒酒。”
萧珏点了点头。而张太后则看了一眼身旁伺候的蓉儿,蓉儿会意,也走了出去。
“王妃!王妃!您身体刚好!慢着点!”
佩灵小跑紧跟着她,可明程却越走越快,“王妃!王妃!”
什么这一生一世,都只爱我一个人,什么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便是我!全是屁话!
明程捂着嘴,泪水却还是忍不住倾泻而下。
“豫王妃万安。”
御花园的小道上,明程狂奔发泄的步子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挡在了原处。
蓉儿面带微笑,十分恭敬地朝她行礼请安,“王妃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蓉儿说着,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拭。
“多谢。”明程接过,缓和了一下起伏的情绪,“??≌椅铱墒怯惺拢俊
蓉儿叹了口气,“怕是豫王殿下此次之事伤了王妃的心,蓉儿此次前来,便是奉太后之命来看看豫王妃,王妃可还好?”
明程并不回应,只是安静地擦拭着眼角。
“三年前,豫王殿下为了迎娶王妃,可是在大正宫外冒雨跪了三天三夜,才逼着皇上下了赐婚诏书,可见对王妃用情至深。”蓉儿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啊!这男人的心意啊终究是不可靠,还得靠自己。”
沅汐点了点头,把玩着手中绢帕,神情不变,道,“??⊙灾?欣怼!
蓉儿走近明程,声音压低半分,“听闻豫王殿下将王妃兄长发配到了随州那等荒远之地,太后闻此,心痛不已,时常劝诫皇上,将明逸大人调回京都。”
“太后有心了。”明程淡淡地回道,脸色比之方才平和了不少。
蓉儿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王妃言重,当日太后针对明逸大人实属无奈,现如今误会解除,王妃若是愿意,明逸大人明日便可回京任职,职务也绝不会低于当初的巡防司副统领,明家复兴亦指日可待,到时候,即便那益州郡主嫁了过来,王妃也不用惧怕其家世会凌驾于明府之上。”
明程一怔,探寻般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噢!想来王妃还不知道吧!”蓉儿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明程,见她似有失神,便继续说道,“明逸大人…给寿康宫送来了好几道请安折子,代问王妃好呢!”
蓉儿说完,见明程唯有回应,只道,“王妃?王妃?”见明程回神,脸色却已不似刚才强压的平静,心下便有了些底,“其实啊!女人这辈子在夫家的地位终究还是要靠母家来维持,您说是吧,豫王妃?”
明程审视般地看着她,皓眸之下,暗流涌动,似在思索,似在观察,过了许久,那双重瞳才重新绽开了不明的笑颜。
见面前之人浅浅一笑,安静如澜,好像没把自己的刚才的话听进去一样,蓉儿显然有些急了,“王妃?”
明程将绢帕放在她手上,抬眼对上蓉儿那双聪明伶俐的眼神,笑道,“蓉??∈歉龊艹浦暗南率簟!
“王,王妃这是何意?”
“精心设计过的却在无意说出,真是很高明。佩服。”明程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蓉儿,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恰好,我素来别的不在行,闲书倒是看了些,这种宫中伎俩,倒是颇知道一些。”
“王妃,王妃这是何意?奴婢怎么有些听不懂了…”蓉儿看似淡定地说道,只是脸上还是闪过些许微伏的不安。
“底牌抛得太快代表着已经没有别的招数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足以让蓉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明程垂眼一笑,睿光凌凌,“太后自认为将自己的软肋抓得死死的,所以孤注一掷,以明家为筹码,逼我就范,想让我在京中做个牵制豫王的棋子,或是让我颗棋子去破坏与益州的联姻,我说的对吗?”
蓉儿惊慌,尴尬地一笑,“王妃,王妃多虑了,太后娘娘只是”
“你知道方才我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席来这?”明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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