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
王媛从大正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只是此时此刻,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座宫城,这道永巷,她…真的是如此厌倦…
“娘娘,皇上他”
王媛张开双臂,深深呼吸,安然浅笑,“他答应了。以后,我们便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吧…”
高公公赶紧推开门,却见萧珏一个人坐在龙椅之上,行尸走肉一般。
“皇,皇上,您,您真的要去求豫王吗?您可是九五至尊,真龙天子啊!您真的”
“当然不。”
阴诡的笑意从褶皱丛生的嘴角处扬起,平添一丝恐怖的意味。
“那慧妃娘娘怎么说您”
萧珏将手中她遗留下来的手绢毫不在意地一抛,“因为她从来不知道,朕留给豫王的最后一击,朕最后的秘密武器,就是她。”
高公公惊得腿一软,“皇,皇上”
“朕悄悄告诉你,五年前,朕根本不是什么对她劳什子的一见钟情,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凭什么睡在朕的床榻边?纳她为妃,不过是因为豫王和她的关系,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朕告诉你,从头到尾,她,不过就是朕,为了牵制豫王的一颗棋子罢了!哈哈哈哈!朕看她那张脸,都快吐了,可她却以为朕对她用情至深,你说好笑不好笑!朕还告诉你啊,只要她在朕的手里,豫王绝不会妄动!朕太了解这个弟弟了,重情重义,心慈手软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根本坐不上这个位子!”
高公公看着门口去而复返的人,一个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惊恐一般。
“皇上!”
“喊什么?”
萧珏拿着酒壶不耐烦地回道,侧眼望去,目光却在下一秒生生凝滞。
“慧妃娘娘!”
高公公目瞪口呆地看着台阶之上的那个僵硬的身影,月光下那张脸惨烈如雪纸一般。
**
“简直岂有此理!他竟然将小媛囚禁在了雪粹宫!”
文清殿中,王黎将凌照的飞鸽传书撕了个粉粹,下一秒便一拳捶在桌子上,引得明程刚刚给他们端上来的茶水一震,杯盖一阵突兀的声响。
“干什么。”
萧珩的声音有些沉,随后看向明程,“没事吧?”
明程摇头,“没事。”
“对不起明程,我不是跟你发脾气。”
“没事儿,我知道你担心她,放心,没事的。”明程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
“凌大统领已经控制了京城,想来将慧妃娘娘和小皇子从雪粹宫里救出来应该不是难事。”
“是啊!”
“王黎世子还是少安毋躁,慧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众人离开后,明程看了看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萧珩,有些不解,“你怎么不说话?”
萧珩眉头紧皱,“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即便他要那小媛当挡箭牌,可是他囚禁小媛做什么?”
萧珩不说,明程差点忘了,是啊!他囚禁王媛做什么?毫无意义啊?!
明程心一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萧珩。
“糟了!”
萧珩骤然起身,脸色惨白地冲了出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凌照去救人之前,整个雪粹宫被烧为了灰烬。
“心很痛对吗?”
偌大的大正宫里,明程沉亮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之畔一般,睥睨,而淡漠。
龙椅上的那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银丝漫步,沟壑丛生,只有那两只抬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珠能证明,这个人还在苟且地活着。
那双眼珠昏暗黄垢,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一袭珠冠华服的人。
金珠玉冠和那一袭水蓝碧云锦绣朝裙将眼前女子的威严肃穆,雍雅矜贵,彰显得淋漓尽致。
“是你…”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墓地里散发出来的一般。
明程捋了捋衣袖,并不看他,“是我。”
萧珏虚着眼睛看了看她身后,再次沙哑地开口,“他呢?”
“他不会见你,而你也不配见他。”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仰天长笑后,那双凹陷的双眼突然瞪向面前的人,“到底是他不想见我,还是豫王妃,你不让他见我?”
明程轻笑,“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萧珏瞪着她,像是要将她剥皮抽筋,“我就想看看,今日是他想杀我,还是你——想杀我。”
明程不以为意地抬眼,对上他阴毒的目光,轻描淡写,“允煦是仁君,这种事自然由本宫代劳。”
“你早就知道杀凝曲的凶手。”
明程不置可否。
“你知道若是不往他的最痛处戳下去,他绝不会与我为敌,那个孩子,还有你自己…豫王妃真是好手段,真是好手段…真是不知道,他若知道你阴狠毒辣的真面目,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怀王殿下在说什么呢?本宫的孩子,本宫的重伤,可都是拜殿下当初所致啊。”
萧珏大笑,“好啊!好啊!有你般心思深沉,蛇蝎心肠的女子在他身边,我倒是放心不少。只是明程啊明程,干了那么多坏事,怕是以后会睡不着吧?这午夜梦回,汗湿了衣襟,可就不好了。”
明程抚了抚指甲的丹蔻,冷冷一笑,“本宫一直认为,人生在世只要不伤害别人,没有什么手段是值得被真正唾弃的,所以本宫即便干了再多坏事,这一刀刀下去,伤害的永远都是自己,从未伤及无辜,不像怀王殿下,伤害的永远是别人,还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豫王妃辞色锋利,整个大梁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女子能与之媲美了。”
明程轻笑,并不在意,只是目光幽深地看向面前容颜憔悴的人,“你应该和她走的。”说完又顿了顿,“你故意当着她的面说出拿她当棋子的事,又故意囚禁她,只是为了让她死心,让凌照把他带回到允煦身边,只是千算万算,算漏了她的真心,她的决绝,你可有想过那晚,那晚她抱着你们的孩子,自焚于雪粹宫,心中该是何等悲凉,你,该和她一起远走高飞。”
“走?!走去哪?”萧珏冷声收敛住方才脸上的哀意,“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鼾睡?!明程,你太不了解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了!”
“不!允煦不会的!”明程果断地看着他,“他不会的。”
“哈哈哈哈哈!”萧珏仰天大笑,“明程啊明程,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蠢还是天真!你看看千百年来,任何一位君主,他们的双手哪一个是干干净净,不染血腥的。那些你所认为的英雄最终都不会成为那个坐在至尊之位上笑看万里河山的人!”
明程沉默。
过了许久,才低笑摇头,“怀王殿下在至尊之位上迷失了本心,但不是人人都会如此。”明程抬眼之时,已是一片清明笃定,“你,不懂允煦。”
“豫王妃!”
萧珏突然起身,叫住正要离开的人。
明程停步,微微侧脸,殿外的光芒倒逆着那张宛若雕刻的侧颜,那样的雍贵和清冷像是从骨子里滋生散发开来,让人不敢直视。
“我只是很好奇。”萧珏佝偻着腰,干涸的嘴角划出一抹狡黠的弧度,“已经将这锦绣江山握在手心的豫王殿下,是否还能如从前在王府一般,这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人?”
空旷的大殿中,激荡着萧珏此起彼伏的回声。
他那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击重锤敲在在了明程的心口。
已经将这锦绣江山握在手心的豫王殿下,是否还能如从前在王府一般,这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人?
“王妃!你没事吧?”
明程看着脚下踩空的台阶,心中莫名有些凄凉。
“怀王殿下,殁!”
殿内是太监的报丧之声,明程闭眼,许久才睁开,“走吧。”
**
《大梁国策》:武帝嗜杀残暴,失德于天下,豫王率兵讨之。
《大梁国策》:惠武七年三月,武帝与豫王于靖州松城展开大战,于九月大败。
《大梁国策》:惠武七年十一月,武帝禅位。
《大梁国策》:惠武七年十二月,武帝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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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监拍人呈上来了登基大典的日子,三月初一,却被萧珩给否决了,于是万民期待的登基大典被整整延迟了三个月,定在了六月初一。
那个她和萧珩成亲的日子。
早在今年一月,宫里的一切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待新帝入主大正宫。
然而自去年入京以来,萧珩却只是住在豫王府内,大臣的折子,奏报都一应送至豫王府内,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而至今为止,自豫王府下的令只有一个,宣随州兵部侍郎明逸入京。
“你们听说了吗?殿下召了明逸入京出任内阁辅臣!”
“明逸?!”
“可不是吗?听说这几日就要到了。”
“这这!内阁六位辅臣乃是重臣之列,怎么会有明逸?!”
“是啊!殿下的心思看不透啊!明逸出身巡防司,根本不够资格出任内阁辅臣啊!”
“谁知道呢!哎…。那不是公孙大人吗?”有人小声说道。
“六部之中,除了公孙贤的礼部没有支持豫王殿下外,其他的五部主司可都是豫王殿下的人,怕是公孙大人这次凶多吉少。”
“所言甚是。这新帝登基,秋后算帐是常事,公孙家算是完了。”
豫王府府前,众位大人低声交谈着,大家都在揣摩着这座府邸里的那个人所下的唯一一道旨意背后的意思。
而立于众官之首的则是林固,孟潮,谢非,杨澈,公孙贤五人。
而户部自濮阳棠一事后,一直由户部侍郎柳严代职,因着比五人的官职低两级,所以仍旧站在其后。
“公孙大人,这是怎么了?”林固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的公孙贤,忍不住说道,“是身子有何不适吗?”
“没,没,没有。”公孙贤用衣袖擦了擦汗,可年迈的身子还是不停地发抖。
林固和杨澈相视一笑,也不在多问什么。
早朝是在豫王府的翠柏苑中进行的。
众人所启奏之事,无外于劝萧珩早日入主大正宫,还有便是内阁人选。
当然,今日所奏之事倒是有个例外。
“启禀殿下,自古以来新帝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典礼是在同一天,这后位人选还需及早定下才是。”
此言一出,林固杨澈等人皆是一震。
正坐之上,萧珩抬眼,淡淡地扫了一眼启奏之人,“噢?是吗?”
“正是。微臣以为”
“郑大人!”杨澈起身,脸色有些不好,“豫王妃乃是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妃,也理当是大梁未来的皇后,郑大人此言岂非对王妃不尊。”
“微臣绝无此意。”郑启朝正坐行礼,“微臣只是担心外面的流言蜚语,会影响皇室威严。”
萧珩挑眉,“郑大人,此话何解?”
“启禀殿下,外界传言,王妃乃是庶出,且明家也并非名门世家,此等出身若是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怕是不妥,既伤了皇家威仪,又不免被天下诟病,所以微臣恳请殿下三思。”郑启义正言辞,毫不退让。
“郑大人此言差矣。”林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王妃乃是殿下正室发妻,若是不为后,难不成还要委身妾室妃嫔?”
“林大人的话可不妥。”说话的是同为中书阁的容励,“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王妃的出身,做一个妃位都是皇恩浩荡,怎可觊觎堂堂中宫之位?”
“你!”
“好了。”
威严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几人纷纷垂首屏退。
“明逸回来了吗?”
淡淡的声音让人分不出个喜怒哀乐。只是这一个和刚才的争论毫无干系的问题,却让郑启和容励,以及中书阁反对明程为后之人着实一惊。
林固斜眉,颇有些骄傲地看了郑启一眼,回道,“回殿下的话,后日便可到京城了。”
“嗯,如此甚好。”
正坐上的人缓缓起身,掸了掸墨云锦袍,“诸位大人,可还有事启奏?”
众人皆垂首。
“那便散了吧。”
“是。微臣告退。”
郑启和容励还有一众中书阁的官员们皆闭了嘴。
萧珩方才那一问显然给立后之事下了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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