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走下楼,远远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高台上的叶英,见到他满目担忧看着自己,笑着对着他点了点头,便执起手中的笔,向着人群中走了过去。
行走江湖,总要带着那么一点儿防身的本事,阿罗虽然专注于医术,但万花弟子该修习的点穴截脉功夫一点也没有落下,更兼怀有神兵墨颠,实力并非一般的宵小可比。
而这些闹事之人大多都是世代生活在镇子上的流氓地痞,很多人没有正经修习过武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便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罢了。
阿罗走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带头的那人自摊子上拿起一盏极漂亮的鱼戏莲花灯,浑不在意的在手中转了一圈,接着一把丢开。
人群中顿时发出小小的惊呼,周围的商贩皆面露不忍,又不敢说话,只得唯唯诺诺的小声议论:“赵乐…你…你这…”
名唤赵乐的男子显然霸道惯了,根本不管别人在说什么,若有人说话的声音大了给他听到,他便瞪过去,阴恻恻的目光吓的人不敢再吭声。
他喝了些酒,空气中都弥漫着刺鼻的酒味,熏的他脚步也变得虚浮,摇摇晃晃的去抓面前容色清丽的姑娘,口中还含糊的威胁道:“莲…莲瑶,你今日若不跟爷走…我便砸了你家的摊子,让你…让你们家再也做不成生意。”
赵乐是再来镇有名的恶霸,被他找上门来,莲瑶本就惊惶不已,此时听到他这样说,眼睛哭的通红,惊惧的往后退着。
摊子旁只有莲瑶和老父亲看着,见到女儿受了欺负,老人忙上去护着,被赵乐带来的人推的摔倒在地,怎么也直不起身子,眼睛里满是绝望。
阿罗看着,眼睛里浮现出一点怒意,她弯下身子捡起被丢在脚旁的莲花灯,抬步朝着退到了极致,身体已经磕上了墙壁的莲瑶走过去。
赵乐见到莲瑶后退,便想伸出手去抓她,不料刚刚碰到她的衣角,便被一道强横的气劲打的后退,肺腑中都弥漫着被气劲翻搅的痛意。
赵乐的神智被疼痛惊醒不少,他慌忙抬眼看去,便看到一位紫衣墨袍的姑娘站在莲瑶身前,手中执着一根笔,方才那道气劲大约就是由她手中打出。
赵乐趴在地上,忍不住咳了几声,便被胸腔处传出的痛处惊的呼吸一滞,顿时清醒了不少,再看向面前的人时已经满目惊惧。
赵乐家世代生活在再来镇上,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人,虽然叫不出面前的人来自何门何派,却也知道绝非自己能招惹,当下便对随行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他的本意是让他们带着自己快走,赵乐别的不行,却有一个特点,喜欢欺软怕硬,遇到惹不起的人绝不招惹,不然也不能在再来镇横行多年。
只不过大约是坏事做多,天意如此,他带着的家丁刚好不是平时跟着他偷鸡摸狗那一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咽不下这口气,当下便要拿着武器朝着阿罗打过去。
赵乐眼睁睁看着,瞳孔睁的极大,恨不得喷出一口心头血,干脆把这个没眼色的喷死算了。
那家丁意会错了少爷的意思,手里拿着棍棒向着阿罗打去,他这招使的突然,绕是阿罗丝毫不惧,心里面也惊讶了一瞬,便要抬手抵挡。
有人却没有给她出手的机会。
那是一道极漂亮的剑光,仿佛蕴含了四季变化,枯荣寒暑,虽然出招稍显稚嫩,却足以窥见主人的境界高妙。
阿罗惊讶的看过去,便看到方才乖乖站在高台上的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过来了,手中还握着一把金色的轻剑,呈现出一种回护的姿态。
“阿英?”阿罗唤他,心中温软,看向叶英的目光暖和的不得了,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到摊子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脊背。
“别怕。”阿罗弯下身子,安抚的捏捏他的脸,语调温和,“没事的。”
叶英原本紧绷着一张小脸,眉宇深蹙,握着阿罗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待到听到阿罗的一声声安抚,才慢慢的放松一点,抬眸便瞧见被阿罗握着的手指,又忍不住红了脸蛋。
阿罗没有发现小团子的窘境,把他放到身后与莲瑶站在一起,便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面前的一行人身上。
赵乐趴在地上,仍自站不起来,但目光已经完全变了,脸上浮现出了诸如震惊,懊悔,不可置信等情绪,悔恨到恨不得打一顿方才的自己。
他常年居住在再来镇里,或许不认识阿罗身上的万花弟子服,却绝不会不认得叶英身上的藏剑服饰,他家生意还要仰仗藏剑,若是得罪了藏剑的小少爷…
赵乐心头暗悔,恨不得掐死方才的自己,就算他现在不死,一旦这事传出了去,回到家定然要被老爹打断腿。
思及此,赵乐强撑着爬起来,不住道歉求饶,阿罗没见过这样画风清奇的纨绔,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懵了懵。
最后还是金灿灿的小团子站了出来,他虽然年岁尚小,却已经初具藏剑的君子风范,手中拿着一把轻剑,板着脸,颇有气势,冷声道:“你好自为之,若再欺辱乡邻,藏剑定不轻饶。”
赵乐被镇住了心神,明明面前的孩童年岁还小,却让他觉得心中极有压力,忙道不敢,被家丁搀扶着迅速离开了。
花灯摊子被砸的七零八落,漂亮的花灯许多都被损坏,不能再用了,莲瑶一边抹泪一边收拾,不住的向着阿罗二人道谢。
小团子小小的,或许是练过武的缘故,力气竟然很大,忙忙碌碌,帮了不少忙,损坏的花灯被他摆放的整整齐齐,勉强恢复了花灯摊子的原状。
阿罗走的时候,莲瑶拉着她不住道谢,她认出阿罗方才在这买过灯,便执意要送给他们两盏漂亮的花灯,阿罗推脱不过,便偷偷在摊子旁留了锭银子。
经历了一番忙碌,再来镇虽然仍旧灯火通明,路上的行人却少了许多,夜晚凉风阵阵,阿罗牵着叶英回到客栈,一路把他送到订好的房间。
小团子人小手也短,阿罗便进去给他理了理床铺,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直说不要,可以自己来做这些事,被阿罗捏了捏脸蛋,便乖乖站在一旁不动了。
阿罗看的想笑,眼睛忍不住弯起来,揉一揉小团子软软的头发,便要回自己的房间了。
“早点睡呀。”阿罗轻掩上门,对一路送着自己走到门口的小团子道,“明天我带你回家。”
万花的弟子服多是宽袍,阿罗说完,便感到衣袖传来轻微的下坠感,低头看过去,便看到叶英正认真的望着自己,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良久,小团子的嘴唇动了动,轻声道:“谢谢你。”
……
再来镇早上的凉风阵阵,尤胜夜晚,阿罗在万花谷中便惯常早起,顾念着叶英尚是个孩童,便没有去叫他,先去准备了些早饭。
从扬州去藏剑山庄少不得要走水路,阿罗出门租了条船,等到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叶英已经穿戴整齐,锁了点眉头,正要准备出门去。
阿罗走过去,习惯性的牵起他的手,发现冰凉一片,一边给他暖着,一边惊讶道:“怎么起的这么早,我去租了条船,走的时候拜托小二哥给你带的早饭,吃饭了吗?”
叶英摇摇头,嘴唇微抿,因着一觉醒过来见不到人的慌意散了一点,回答道:“藏剑的弟子,皆会早起练剑。”
“原来是这样。”阿罗点点头,弯着眼睛夸赞道,“怪不得你的剑法使的这样好,等阿英长大了,定是个名满江湖的大侠客。”
说着,阿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手中牵着的小团子去吃完饭。
听到阿罗的称赞,叶英似乎愣了一瞬,抬起头去看她,却发现她虽然是随口之言,眼睛里面却是万分认真,就好像是…真的这么认为。
叶英从修习剑法开始,便不是一个有天分的人,也因此,父亲常常在他耳边叹息,失望,甚至责罚。
在叶英更小的时候,心中隐隐的明白,不是那样的,但若说为什么不是,他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沉默寡言,不争不辩。
这是头一次有人称赞叶家阿英的剑法,说这话的人太认真了,让叶英自己也忍不住郑重。
从扬州到藏剑的路程不算特别远,却也不近,要走到藏剑山庄,更是要经过好几个村庄,两人早上出发,等走到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
叶英的走丢显然不是小事,阿罗牵着他的手刚走到藏剑门口,便有值守的弟子走过来,容色激动,若不是旁边有阿罗站着,只怕要抱着叶英哭出声。
等到小团子被带走换衣服,阿罗被藏剑山庄的庄主请到大厅里去,这才知道,原来偶然捡回来的小团子竟是藏剑山庄的大公子。
阿罗心里隐隐觉得这件事非常的熟悉,具体的却也说不上来,干脆不再去想,专注面对眼前连声对自己道谢的藏剑庄主和庄主夫人。
叶孟秋对阿罗拱了拱手:“此行犬子麻烦姑娘照顾了,藏剑山庄定会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名姓?”
“嗯?”阿罗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眼尾虽染上纹路,缺仍旧不失凌厉的藏剑庄主,笑着回道,“庄主客气了,阿英是个很好的孩子,在下万花杏林门下,阿罗。”
“阿罗姑娘。”叶孟秋眼睛里满是感谢,只不过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思索了一番,不确定道,“万花杏林门下…阿罗姑娘…”
“莫非,便是近些时日在巴蜀地带走动的,‘妙手仁心’阿罗姑娘?”
“在来江南之前,我确实曾在巴蜀等地呆过一段时日,不过…”阿罗摇摇头,无奈道,“妙手仁心却是不敢当了。”
叶孟秋听了便笑起来,连连摆手,又听了阿罗说了几件叶英的趣事,便吩咐弟子为阿罗收拾出一间客房,留了阿罗在藏剑暂住。
阿罗本就是在四处游历,刚从巴蜀辗转到江南,自无不可,况且相处下来,还真有点舍不得叶家的小团子,便暂时留了下来。
是夜,阿罗点着灯看了一会医术,便要准备睡觉了,自将小团子送回来以后,阿罗便没再见过他,或许是洗漱后被爹娘叫过去说话了。
藏剑山庄内极静,唯余沙沙的风吹叶子声,阿罗揉一揉酸痛的眼睛,刚要灭了灯,便听到了门口传来轻微的咚咚敲门声。
这声音很小,带着一点小心翼翼,阿罗心有疑惑,走过去打开门看,便看到一个小孩站在门口,揉着红彤彤眼睛,抬头看着她,抽噎道。
“姐姐,你去看看大哥吧,他被父亲罚跪,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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