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路

16徐有贞雨中泄愤 玲珑手宫内宽言

    
    小师妹一路跟过来,那个锦衣卫此前同她交过手,因此记得。以小师妹的功力,抓住他并不难,但为了不被发现,小师妹没有出手。/p
    蓝棋突然出现,拦住了她。她起初有些意外,蓝棋道:“姑娘再追下去,于大人便撇不清了。锦衣卫监督大臣们同谁人来往,你们这样做,反倒会害了大人。恐皇上疑心他。”/p
    师妹从不曾想过这一层,因此不再追。/p
    蓝棋又道:“你同司徒逸,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江湖险恶,可这朝堂也不太平。”/p
    师妹不能言语,蓝棋也不知她想要说什么,师妹看了他一眼,又消失在夜色中。/p
    到了初四,郑寻便出门。一路上需要带的付玉筝都给他打点好了,林书等人都去送他。他只摆摆手道:“不必送了,天气冷,莫当着风吹。早些回去吧!”/p
    话虽如此说,他们都等船不见了才回,付玉筝本不曾流泪的,回到家中,一下子空落落的,又安静,这才觉得少了许多似的,掉下眼泪来。新婚夫妻分别时自是依依不舍,阮中琴只得宽慰她。/p
    又过了几日,点货时在仓库里找到个精巧的漆金盒子,摇晃起来似有响动,却不知里面是什么。付玉筝想起去年爹爹去蜀地曾带许多新巧玩意来,这个也是其中之一,只是自己当时不太在意。林忆见了好奇要玩,几个人都试了,打不开。钥匙一时找不到,若是有,也该是个小钥匙,容易丢。因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玩意,因此付玉筝也没放在心上。这盒子也便宜,爹爹当年在蜀地一个老人那里收的,谁也没当个宝贝。/p
    任谦也觉得奇妙,他自小爱琢磨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付玉筝便给了他们。林忆倒腾了一阵打不开,便不玩了,又去寻别的好玩的。/p
    任谦也不知怎么打开,林书知他性子,道:“不如我们去街上看看,若遇着能开锁的,便央他帮我们开开,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p
    他欣然同意,拉着林书就要出门。/p
    两人在街上找了好几个铺子,没有不犯难的。都道:“这盒子看起来简单,里头倒复杂得很,也不知是个什么锁。”/p
    问了几家都不知道,林书便道算了。任谦也只能作罢。忽见街头有那摆摊卖锁的,任谦遂跑去问。/p
    那人约莫花甲之年,四处走南闯北脸像干了的橘子皮,手水长却都是老茧。/p
    他看了看那盒子,问任谦道:“锁倒是不错,哪来的?”/p
    任谦没想到这老人会问这么多,因此道:“朋友,朋友做生意,去年在蜀,蜀地收来的,也不曾打,打开过,就想瞧瞧里头是,是什么。烦,烦您给开开。”/p
    那人见任谦语气温和,待人恭谦有礼,又说话不利索,颇同情他。遂在随身的担子里,找了根细铁丝,又打了把锁,帮他开了。/p
    林书在一旁见了,惊讶道:“问了好些人,都说不曾见过,您真是厉害,轻轻一拨弄,就开了。果真神了。”/p
    “自古高,高手在民间,此话真不,不假。”任谦也道。/p
    那人笑了,也不谦虚,道:“我还没有打锁台高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学了。这么些年,这点本事都没有,靠什么吃饭?喝风啊?”/p
    林书等人都很兴奋,打开盒子看,里头有支步摇,虽造型精巧,但也是一般之物。任谦见了,把玩一番,合上道:“一支步摇倒普通,只是这盒子着实巧妙,用来装其他东西也是好的。”/p
    林书却不曾言语,盯着那步摇出神,他想起金步摇来,心里又一次充满了怜惜愧疚。/p
    任谦不曾发觉林书的异样,同那卖锁的老人相谈甚欢。/p
    老人家许是太寂寞了,见任谦虽口吃,但也能说上几句话。/p
    原来此人姓卢,在家中排行老二,乡里人都唤他二郎的。因学制锁,制得好,在湘江一带有些名气,因此人人都送他个“锁二郎”的美名。后四处闯荡,倒也增长许多见识。年岁长了,便不再称“锁二郎”,换成了“锁二爷”。除了制锁,他也爱琢磨些机关暗道,小巧工具之类的东西。/p
    说罢,他从身旁的筐子里拿出个小球一般的东西,也不知叫个什么名。有十六块拼接而成。扔在地上,它便会展开,喷出许多雪花粉末来,甚是好看。引得行人驻足观看。/p
    林书问道:“此球如何能喷出雪花来?”/p
    他起先不愿说,后来见他们都想知道,便道:“也没什么奇特,你看。”他把球捡起来,对任谦等道:“如今是冬天,装好雪在里头,它也不会化。扔到地上,触到里头的开关,雪花就喷出来。你想看什么便放什么,不过是个玩意,权当解闷罢了。”/p
    任谦称奇,又见他拿出许多好玩的。临了,任谦付了银子,买了个小球回去。/p
    有了球,也不知叫个什么名,问“锁二爷”,他也没想好。顺嘴起了一个道:“就叫个‘如意球’吧,起名字不过给人叫,什么名都行。”/p
    “如意球,甚好,简单好记。那便谢过您嘞!”林书说罢,带着任谦回去,任谦也道了别。/p
    待到见付玉筝,付玉筝问盒子里是何物,任谦便给她看。付玉筝见是支步摇,亦不放在心上。倒是见那如意球有趣,林忆也来把玩一阵。/p
    却因林忆贪玩,不小心摔倒,头正磕在石头上,当下流出血来。吓坏了林书等人,忙去请大夫,好一番折腾,总算没有性命之忧,然还需静养几日,因此正月十六不能动身。/p
    朱祁钰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命石亨代为祭祀,此举在朝野亦引起不小的猜测,祭祀大事,倘若天子染病,也该由重臣代为祭祀,如何陛下竟不要于谦,选了石亨?/p
    于谦不以为意,今日之事他早有预料。/p
    相比祭祀由何人去,他更关心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该早日定下储君。/p
    于谦建议立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为太子,朱祁钰终不曾答应。/p
    石亨见陛下快不行了,与张?等人密谋迎立太上皇朱祁镇。他们几人势单力薄,便将想法告诉了太长卿许彬。许彬听后道:“此不世之功也。彬老矣,无能为。徐有贞善奇策,盍与图之。”石亨等人当晚到徐有贞家。徐有贞听闻,大喜,又道需让太上皇知道,张?便道:“可阴达之矣。”又令太监曹吉祥先行进宫,告知孙太后。几人一切准备妥当,可于谦等人皆不知。/p
    一场密谋,一场夺门之变,即将开始。/p
    景泰八年春,正月辛巳夜,几人又来到了徐有贞的住处密谋。徐有贞此人对星象亦颇有研究,抬头观星,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叫道:“时机到了,机不可失,就是今夜,必成大事!”/p
    且说任谦在院中亦占星,见天有异样,忙唤林书来看。/p
    “陛下,下龙脉微弱,今,今夜,天色,色有异,是,是,江山,山,易主之兆。”/p
    众人都被他的话惊到,上次任谦也从星象之中看出端倪,只是今夜天色却有些不同,众人都将信将疑。/p
    张?石亨等人领着一千余人入大内,守城之人不愿开门。此时正有瓦剌扰境的急报传来,徐有贞便让张?谎称是要加强守卫戒备,守城人信了,放他进去。石亨掌管着钥匙,到了夜晚四鼓十分,开长安门迎他们进城。等他们进来后,又关上门防止外面的士兵进来。这时天色突变,,石亨张?等人皆惶恐,恐此举会遭天谴。遂问徐有贞道:“事情能成吗?”/p
    “一定能成!”徐有贞说完,催促他们事不宜迟。到幽禁朱祁镇的南苑,门坚固难开,只能毁墙而入。太上皇朱祁镇还不明所以,徐有贞等人就已跪在地上请他登帝位。/p
    其他士兵都害怕,徐有贞一人率先出门,命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出门。突然间星月开朗。/p
    到了东华门,守门的士兵不让他们进入,太上皇朱祁镇道:“朕太上皇帝也。”此语一出,没有人敢拦。/p
    待到破晓时分,众臣都在门外等候陛下临朝,忽然听见朝堂之上有呼噪声,这才惊愕起来。瞬时诸门毕启,却见徐有贞出来,大声号令道:“太上皇帝复位矣!”/p
    众臣一片哗然,都不曾预料到这等事,还没来得及反应,徐有贞等人催促他们速速进殿朝贺。/p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早已不是朱祁钰,而是太上皇朱祁镇了。他从大臣们的神情里看出他们的惊讶,十分满意,歪坐着微笑着看着他们,这笑容颇值得玩味,此刻究竟是喜悦振奋,或是扬眉吐气,皆不可知也。/p
    徐有贞又催促他们行觐见大礼,有人见木已成舟,率先跪下,高呼万岁。其他人见有人跪,也跟着跪下。只有于谦仍站着,徐有贞催促他,于谦便用眼白他,朱祁镇止住了徐有贞,等了于谦一会儿,于谦仍旧站着,没有动静。/p
    朱祁镇低头笑了一笑,摩挲着手道:“于爱卿莫不是腿脚不便么?若是如此,可免跪。”/p
    “太上皇若是要做皇帝,可有陛下授命诏旨,若是没有,即为僭越!”/p
    石亨喝道:“皇上皇上,如今你面前的就是当今皇上!你若是不跪,我便”话还没说完,朱祁镇又制止了。/p
    朱祁镇内心里,有些忌惮于谦。毕竟于谦在民间声望极高,朝中也有许多人都敬重于谦。当年自己能从瓦剌被迎回来,也是因他极力主张。因此朱祁镇并不想用刀剑逼他服从。/p
    两人在朝堂之上展开几番不见刀剑的争执。/p
    朱祁镇复位之事,早已有宫人禀告朱祁钰。来报的人匆匆忙忙,只说“谋反了,谋反了。”/p
    朱祁钰正在床榻之上,听得此言,垂死病中惊坐起,忙问道:“是于谦么?”/p
    宫人道:“不是,是太上皇,如今已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的觐见了!”/p
    朱祁钰听闻,呆若木鸡,沉默良久,有气无力道:“这皇位,哥哥做,好,好。”说罢侧身倒在床上,背对着众人,也不要人伺候,对着黄色的窗幔,摸着金丝绣线的锦被,谁也不看。宫人也不知陛下这是怎么了。只有朱祁钰自己知道,这江山终究是不属于自己了。将来的日子,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八年江山,八年帝王。皇位与他本无缘,奈何机缘巧合他做了。一个位子坐久了,再下来感觉便不同。/p
    当哥哥最终得到了原本是他的江山,朱祁钰却长吁了一口气,解脱了一般。其中百般滋味,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p
    初闻谋反,朱祁钰第一反应是于谦。可笑大殿之上,唯一傲骨铮铮的,恰恰是他所怀疑的于谦。君臣之间,不免令人唏嘘,/p
    夺门之变既已成功,徐有贞等人论功行赏,加官进爵,飞黄腾达,不在话下。/p
    于谦称病,朱祁镇传唤亦不应。/p
    江山易主之事,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民众议论纷纷。林书等人听闻,无不骇然,任谦所观星象,竟如此准确。/p
    百姓中皆有猜测太上皇是夺位的,但逯杲等人率领锦衣卫在京城奔走,有散播此种言论者,皆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妄加揣测。/p
    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林书想到了于谦,忙去找于谦,询问何事。/p
    于谦见林书匆忙赶来,也不恼也不忧,亦无虑色。/p
    “太上皇篡位,陛下已被软禁起来,这天下如今是他的天下,朝廷是他的朝廷。徐有贞等人治国,百姓危矣。”/p
    林书道:“既是如此,大人可有办法?若是石亨曹吉祥等人当道,必将大肆敛财,民不聊生。”/p
    “廉颇未老,尚能饭,可我已老了,无计可施。林书,你若为地方官,便造福一方百姓,你若为京官,便佑天下黎民。我老了,做不动了。你们年轻人,该担起这个责任来。”于谦双手背在身后,语重心长对林书嘱托道。/p
    林书还要说什么,于谦抬头看看屋顶,道:“走吧,林书,快走吧,不要再来了。”/p
    说罢进了内院,林书想再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告辞。/p
    石亨等人上位后,党同伐异,同于谦交好的人一律被罚。于谦和大学士王文也下狱,以谋逆罪论处。王文不堪此等诬陷,要为自己辩白。于谦笑道:“亨等意耳,辩何益?”/p
    主审官将此事报告给英宗朱祁镇,他听后犹豫道:“于谦此前,的确有功啊。”/p
    徐有贞怕皇上迟疑,进言道:“不杀于谦,这皇位坐的无名。”/p
    朱祁镇这才下定决心杀了于谦。/p
    受于谦之事牵连的,还有朱骧。现由逯杲任新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p
    在朱骧治下,锦衣卫尚且宽厚,少酷刑,免滥杀。到了逯杲手中,俨然已是个阎罗殿。/p
    于谦已知自己必死无疑,在狱中寡言罕语,似无事人一般。/p
    皇上下旨抄家,于谦的私宅破旧,家中一个铜板也没有。只有正室紧锁,打开看时,里头唯有皇上赏赐的一件蟒衣,一把宝剑。负责查抄的锦衣卫当下流出眼泪来,捧着蟒衣道:“朝廷失去了一个清白好官,失去了一个忠臣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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