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宁城之宝,宁城的痛和武林的痛都盖过了宝藏。然一切因果,都是由这宝藏而起。/p
但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比如简素心。/p
沈燕阳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宁城苗湖之上。/p
“你还在惦记着这宁城的宝贝么?收手吧!上次之事,恐就是天意,简掌门何必逆天行事?若是再出事,皇上又要下旨诛武林,我们没有盟主可以再给他们凌迟了!”沈燕阳见简素心仍要寻宝,苦口婆心规劝她。/p
谁知简素心背过身来,道:“那狗皇帝若是再下旨,我便冲到皇宫去,取下他的首级来!”/p
“不要再执迷不悟,如今峨眉弟子都在,你我各是掌门,应好自修行,匡扶武林才是,争这等意气做什么?”沈燕阳见她面露凶色,又道:“修行不应急功近利,我见你如今功力虽长,但仍太急了些。还需修身养性,调理气息,若一味求成,恐损及自身!”/p
简素心拂尘一扫,冷笑道:“你们这些男子,一个个懦弱不堪,只知求全。朝廷根本就容不下我们。祝亭云死了又如何?不过暂时平安,时日一长,朝廷又要寻其他由头来灭我们。宁可我杀了他们,断不可让他们杀了我。”/p
沈燕阳觉得简素心怎么也劝不住,一味要下水,只出手阻止。/p
简素心正情绪激动之时,也顾不得沈燕阳一番好意,直出手。乘风破浪一招,掀起苗湖一道水浪,直要盖过沈燕阳。沈燕阳腾空而起,踏浪直逼简素心。简素心正等着他来,正要出掌,不料沈燕阳更快,早已一招平云飞燕,出腿踢了简素心的手臂。简素心感觉一阵剧痛,皮肉麻得发胀。好在沈燕阳控制力度,不曾出重力,不然简素心就得手骨尽断。/p
“这是祝亭云的招数,你如何会的?”简素心不曾料想到他有这一招。/p
“盟主将此招传给了我。简掌门,不要再掀事端了,回峨眉做掌门。你本是出家人,何苦如此?”沈燕阳仍旧好心规劝她。/p
简素心望着苗湖,对沈燕阳道:“我知我如今功力不如你,回峨眉便是。然你须记住,若有机会,我还要打这秘籍的主意!”说罢转身而去,沈燕阳见她如此,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不禁担忧起来。/p
沈燕阳终日在武林各处安抚,只不愿再生事端,时日久了,武林众人见他如此宽厚,便有推他做盟主的。他终不肯受,只道:“只因祝盟主临终有托,我便四处奔走。若是此事平定,你们再择能人,统领江湖。我一个人闲野惯了,莫要让此事束缚着我。”/p
众人见他不愿,也就不提。也有人只当沈燕阳沽名钓誉,故意推辞,沈燕阳也不争辩,由他们说去。/p
且说陈遗爱自别了林书,也只在京城游荡。因她爹爹也曾是地方一霸,其中许多事情她耳濡目染,无有不会的。不多时,便同京城最大的地痞,也即是竹叶青混熟了。竹叶青领着一伙人,在京城颇有势力。但这竹叶青好手腕,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有不交的。/p
虽则竹叶青做了许多欺行霸市的恶事,倒也行过许多救危济困的好事。又因此人长袖善舞,别人倒也动不得他。京城人都称他“竹叶青”,真名为何,倒不知晓了。/p
陈遗爱深知如此,却同他结交起来。陈遗爱对这一行本熟悉,不消多时竹叶青也知道她,邀她加入自己的青云帮。陈遗爱自是好的,竹叶青同她爹爹差不多大,脸有些方,颧骨高,额头也阔。一手只有四根指头,另一根大拇指没了,见陈遗爱倒和气。/p
陈遗爱不怕他,常常往来,因此道上的人没有不知的。见了陈遗爱皆不敢怠慢,陈遗爱在京中日子遂安。/p
然竹叶青有时行事她也看不惯,却不言说,在他人地界上,不多管闲事,陈遗爱深知这一点。/p
正是年关时候,石彪也爱在外边儿吃酒耍钱。一日正撞见了陈遗爱,想起前一阵子陈遗爱抽了自己一鞭子,本都快忘了,见了面又想起来。叫了几个人围住陈遗爱,自己出门玩耍,也不曾带铁锤。/p
陈遗爱突然被人围住,正不明所以,见满脸横肉的石彪堆着笑走过来,早已知道石彪是何意。也不急,只问道:“怎么?想打架?你怕一个人打不过,带一堆人来,算什么男人?”/p
石彪笑道:“不打架,我懒得跟你打架。”/p
“那你让他们堵着我干嘛?请我吃饭吗?”陈遗爱翻白眼,也不瞧他。/p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打我。况且女人见了我,有吓得不敢抬头只哭着求饶的,也有投怀送抱的。怎偏偏你又不怕又不迎?虽然你凶是凶了点,我就不怕制服不了你。”/p
陈遗爱哼了一声,从鼻孔里出气,这才上下打量着石彪,道:“本姑娘长到如今十八岁,只在爹爹死的时候哭过,心肠硬得很。我也不是吓大的,若说投怀送抱,那就更不必了,别说你一个小官儿,你就是太子天子,我也瞧不上。”/p
石彪大笑起来:“你这话就是在羞辱皇上了,我可以把你抓起来治罪。不过我不想这样,你肯定是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好让我觉得你不一样。恁你是个怎样的女人,我若强来,你见了我万贯家财,又已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嘴硬不。”/p
此言一出,随从们都笑了。陈遗爱笑道:“最讨厌你们这些男人,把女人当个玩物。那你今日听好了。我陈遗爱要嫁,就必然嫁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建功立业的大英雄。尔等鼠辈,我一辈子也瞧不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p
“英雄,我就是英雄,当年征战瓦剌,我也是战功赫赫,如何算不得英雄?”/p
“若是此前,你也算个好汉,可如今,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如何算好汉?”陈遗爱反问道。/p
石彪接不上话,又不想失了面子,陈遗爱见他说不出话,转身就要走。石彪命人拦住她,就要抓她。陈遗爱也有些拳脚,又抽出鞭子来。石彪没有带锤子,又吃得饱,陈遗爱的鞭子让他近不了身。/p
此事青云帮的人已知,有几个人闹腾起来,街市上一阵骚乱,他们趁乱带陈遗爱走,石彪也追不上。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石彪见寻不到,气地捶墙,又不解气似的。抬脚狠狠踢了那墙根三脚,墙上留下三个缺。这才哼了一声,又去喝酒。/p
到了除夕夜,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总不得停。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孩子们在巷子里举着烟花跑来跑去。林忆也在其中,虽然来这没多久,他却俨然成了孩子王。大伙都跟着他。/p
到了内院,付玉筝准备好先祖祭品,又命厨房做了几样好菜。因阮中琴和林书皆是今年新丧,备了素酒,菜也尽量素淡。阮中琴知她好意,但恐付玉筝一家团圆,因自己反倒不热闹。因此只对付玉筝道:“你们做你们爱吃的便好,到底是个团圆夜,我则只食几样素菜,你们不必迁就我们,欢乐些。”/p
付玉筝见阮中琴这般,笑道:“不妨事。”/p
说罢,几人又贴起窗花来,付玉筝剪窗花栩栩如生,阮中琴见了赞不绝口,央她教教自己。付玉筝便教她,两人一道剪,亲昵似亲姐妹一般。/p
至晚间,林忆回来时,脸上红扑扑的,鼻涕还挂在鼻子上。林书去摸他的手,手上都黑黑的,也不知摸了什么。衣服脏兮兮,口袋里倒是很满,吃的塞不下,走一步落一点。林书要去拿他口袋里的东西,他忙捂住。/p
“嘿,你这小子看看你身上。”林书追着他道:“这是新衣服,才穿了一天。”/p
林忆扑到阮中琴怀里,手仍紧紧捂住口袋道:“阮姐姐救我。”/p
众人都笑了,林书都忍不住笑了,妥协道:“你过来,我不要你东西,身上这脏兮兮的,快去洗洗。”/p
林忆这才不躲,道:“我不要你洗,我要阮姐姐洗。”/p
“小小年纪,还会挑人了哈!”林书笑道。/p
阮中琴温柔地摸摸林忆的头,笑着看林书道:“你们两,一大一小,都一样。”/p
不曾想阮中琴也会开玩笑,付玉筝等人又笑了。林书见他们如此高兴,倒不在意。/p
林忆从口袋里掏出花生,糖,还有麻花,许多吃的,他手不大,一次只能掏出一些,却已把手鼓地满满的。众人都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掏给付玉筝。付玉筝笑着问:“你哥哥要你都不肯,如何都给了我?”/p
“给小妹妹吃。”林忆摸摸付玉筝微微突起的肚子道。/p
付玉筝心头一暖,道:“她现在还吃不了呢?你留着吃吧,再说你怎知她是小妹妹呢?”/p
“我喜欢小妹妹。”/p
林书刚想夸他还知道留给晚辈,虽然他还不懂这个孩子还没出生什么也吃不了。林忆后面的话一出,林书差点没喷出笑来,真是小小年纪就知道喜欢女孩子。/p
郑寻也笑了,道:“你先洗脸,晚点我们就要吃饭啦!”/p
林忆遂跟着阮中琴去换衣服洗手。任谦不时地向外看,屋子里正暖,他容易出汗。/p
付老板有信来,嘱托郑寻正月初四同鲍叔运珠钗到江浙一带,再到广东收些干货,转回来时走江浙带些生丝来京卖。/p
付玉筝道:“过年收这一封信,最最要紧的还是生意,爹爹时时不忘他的生意。倒像不记得我一般。”/p
郑寻道:“也不是如此说,泰山大人跑生意辛苦。只是这过了年我就要出去,倒舍不得你们,回来时又得到四月,这一走几个月,路上难挨。况且我又不会做生意。”/p
“爹爹想让你学着呢。你只需出门,跟着鲍叔,他是老江湖了。有他带着,你什么听他的便是。”付玉筝笑道。/p
因此郑寻便不忧心,几人围着火炉。屋里暖烘烘的,炭火也很红。窗外飘着大雪,隐隐能嗅见梅花香味。这梅花,天气愈冷,开的越好,香味更悠远。/p
郑寻又问林书可有打算,林书道:“待元宵过了,便同任谦回华阴。如今天下太平,当初匆匆离开华阴,连叔父后事都不曾料理,实为不孝。回到华阴可能便安在华阴,我寻些活干,养活我和忆儿,倒是不难。”/p
炉子上暖了酒,郑寻吃了一杯,任谦在那拨弄着炉火。林书见状,突然道:“此前不知白乐天那首《问刘十九》有何好的,如今这等日子,想起那几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雨雪,能饮一杯无’,如今才品出味道来。”/p
阮中琴正带林忆进来,听见林书念此诗,道:“大抵古人诗词之类,需待到同样心境,同样景象之中,方能悟出好来。如今闲适,才能品出此诗。此前这样的时光多着,只如今所经历波折多了,再有这等日子可慢慢观雪品酒,方觉得美。此前就怎么也品不出。”/p
林书深以为然。郑寻不曾读过书,这等诗句也不知晓,只道:“风雅之事我也不懂,只是如今日子倒是和美,我有玉筝,还有你们几位好友,不枉此生了。”/p
几人都笑起来,围着炉火,付玉筝想留阮中琴在此做伴,道:“你若一时无住处,不若留在这里同我做伴,多你一个又不多。况且郑寻初四便走,你在这里,还能陪我解闷,我一个人无趣。两个人在一处,岂不好。”/p
阮中琴应下了,又问林书可有安排,林书一一说了。/p
“若是回华阴,日后可还会回京?”阮中琴问道。/p
“若是回去,这几年该不会回京,不过也不一定。”林书拨着炉火。/p
付玉筝道:“陈姑娘莫不是不肯赏脸不来了?”/p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她,她便来了。备了两盒果品,提了一壶酒来。众人都欣喜。任谦道:“陈,陈姑娘。”/p
陈遗爱对他笑了笑,又对阮中琴道:“怎么?最近可还哭鼻子不曾?”/p
阮中琴笑道:“陈姑娘原来还记得我,只当你忘了。”/p
两人相视而笑,林书还以为她们见面又免不了陈遗爱数落,可今日两人一笑,倒颇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滋味。/p
几人围在一起吃饭,一起迎接新年。/p
于谦晚间归家,没有去官宅,自己去了私宅,于冕也在私宅等他。/p
说是私宅,只有寥寥几间房,院子也很小,同一般民居差不多。于谦乐善好施,两袖清风,光靠俸禄,自然清苦。下人做了饭也回家团聚去了,于谦同于冕吃饭喝酒叙家常,有些冷清。/p
正吃饭间,却有人来了。原来是司徒逸和师妹二人,每年他们都送东西来,多是几样小菜。于谦认得他们二人,道:“你们费心了,年年来看我,亦不必如此的。”/p
“大人在江西任巡抚时,平反冤案,于家父有恩。家父临终前曾有所托,必要报答大人。晚辈不敢忘。”/p
“不过是我分内之事,再说此事也已过去近三十年了。”于谦叹道。/p
司徒逸再行礼:“大人恩德,必当衔环结草以报。”/p
于谦想自己一世清白,有人记得,已是无憾,何曾指望他们报答。/p
当下又谦让了一会,于谦留他们吃饭,他们吃了些便告辞。/p
出门时,小师妹捡起一块石头向屋顶上扔出去,有一道黑影闪过。/p
司徒逸对师妹道:“可是锦衣卫?”/p
师妹点点头。/p
司徒逸略想了想道:“定然不是朱骧派来,看来锦衣卫里头也不太平。你且追上去看看,有事再来回报。”/p
师妹得令离去。/p
/p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