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并不曾告知陈遗爱任谦被割舌头的事,因此并未发觉异样。任谦紧闭双唇,只点头摇头,陈遗爱道:“几日不见你更奇怪了,来京是来寻林书么?”/p
任谦点头。/p
“需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见他,如今我得先去竹叶青那里,晚膳十分你在这里等我。”/p
任谦又点头。/p
陈遗爱精神饱满,任谦见她越来越远,总觉得缥缈地像一阵烟,跳跃起来像火焰,可是任谦不能靠近,他只能像一棵树一样沉默无言。陈遗爱属于天空,而他属于大地。/p
晚些时候,他们几个聚在一起,林书计谋已定。几人分头行事,任谦待其他人走后,又对林书说起要他回华阴的事,林书现在最不想提这件事。任谦写得哪有林书说得快,林书最后吼道:“任谦!你若是当我是兄弟,就不要阻止我。”/p
任谦写道:“正因为当你是兄弟,才要阻止你。”/p
“我做不到就这样回华阴。你不要再说了。”/p
林书赌气坐在床边,任谦心想,我本是最该信命的人,既然你命如此,那便罢了,再劝无益。/p
几日后,就听得童谣唱道:“忠国公,大蝗虫,徒有威武不中用。曹吉祥,是阉人,机关算尽无子孙。看大明,最贤臣,当属徐有贞。”童谣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满城人都听过。/p
徐有贞出门之时,陈遗爱则领着人夹道欢迎。待到石亨等人出门,则让人混在人群中骂他。由此石亨愈发恨他。见到石彪,陈遗爱故意道:“我看天底下,能入我眼的,大概只有徐大人那种吧。”石彪心中深恨徐有贞。/p
朱祁镇在亦宠信徐有贞,徐有贞一时间占尽风头,对曹吉祥等人不甚亲密。徐有贞同曹石二人交恶,但他并不在意。/p
林书一步步离间他们三人,谢一枝造访则暗将徐有贞一些结党营私之事告知锦衣卫。逯杲亦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若是徐有贞独大,于锦衣卫并无好处。若是徐有贞被除,曹吉祥的势力上来自己同样不会有好结果。但徐有贞的势头的确太盛。因朱祁镇信他,徐有贞不将逯杲放在眼里,逯杲因此想要给徐有贞些颜色看。/p
蓝棋曾经撞见林书同谢一枝等人在一处,他也没有想那么多。/p
任谦见林书一步步实施计划,全然忘记了还有阮中琴,提醒他可还记得阮中琴阮小姐。狂热的林书怔了一下,道:“快要有结果了,等我除了徐有贞,就去接她,然后回华阴。”任谦知劝不过,自己先回华阴,回家尽孝,写道:“我在华阴等你。”/p
过了几日,林书又同谢一枝商量些什么,谢一枝去了。徐有贞书法不错,关于他的书法,坊间也流传了不少。林书书法亦上乘,惯会临摹。半月时间就已模仿到徐有贞自己都看不出的程度。林书以徐有贞的笔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石亨,一封给曹吉祥,皆由谢一枝去送。此信不过是一些嘲讽之言,二人展信后再不能忍。便密谋着该如何除掉徐有贞。/p
朱祁镇常同徐有贞私话,屏退左右,曹吉祥知道,朱祁镇不是朱祁钰,只能另想其他办法。离间君臣感情,曹吉祥可是老手,沉思片刻,计上心来,自己怎忘了还有一个无影呢?/p
无影惯会隐藏自己,在暗处听得许多徐有贞同皇上谈的话,曹吉祥总是在伺候穿衣时有意无意透漏给皇上他们谈话的内容。朱祁镇惊讶问道:“你怎知这些?”/p
曹吉祥则一脸无辜道:“是徐大人告诉老奴的啊,他还说,”/p
“够了,退下吧。”/p
曹吉祥见此,知已成了,锦衣卫处又报了徐有贞许多过错,皇上此前不信,如今亦怀疑起来,疏远徐有贞。后曹吉祥又以徐有贞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等罪名参徐有贞一本。徐有贞六月下狱,已是炎夏天气。/p
林书得知,拍手称快。陈遗爱亦很高兴。蓝棋见徐有贞要被处死,问徐有贞可有计策,徐有贞夜观星象道:“我还有活头。不急不急。”/p
到了处死那一日,突大风雨雹,徐有贞心中暗喜道:“真是天助我也。”陛下得知,恐是天意,遂改心意,免除死刑,贬为广东参政。/p
林书空欢喜一场,石亨徐有贞亦空欢喜一场。石亨等人亦不罢休,几经周折,最终判徐有贞至金齿为民,也就是云南永昌。/p
蓝棋一路追随,林书见他已如此,虽然心中仍不平,奈何蓝棋在他身边,总不能得手。因此作罢,如今也算是为林忆报仇了。/p
待到金齿,徐有贞对蓝棋道:“你跟着我几年了?”/p
“于今已有三年了。”蓝棋道。/p
“三年之期已到,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p
蓝棋作别,却不知去向何处,转而回到京城。/p
林书待一切事情完毕,才去付府接阮中琴,阮中琴在后院听说是义兄来了,跑出来,见到林书,比此前略沧桑些,就像见到亲人,眼泪止不住下来。林书笑道:“阮妹妹可还是很爱哭呢!为兄来晚了,同我回华阴吧!”/p
阮中琴哽咽了,只能频频点头来回应。忆儿中毒身亡之事,阮中琴听后唯叹息一阵。付玉筝快要生产,阮中琴本打算三日后启程,却在当晚付玉筝便难产,林书忙去请大夫,阮中琴陪着她。付玉筝一直在唤郑寻的名字,道:“他怎么还不回来,郑寻,郑寻。”/p
折腾一夜,孩子算是保住了,是一对龙凤胎,一儿一女,白白胖胖的。付玉筝流血不止,到天明时分竟去了。阮中琴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手足无措,郑寻不在,付老板也不在,家里连个主事的人也没有。丫鬟们都呆了,哪里听阮中琴使唤。见付玉筝已死,皆趁机敛财逃跑,取了自己的卖身契,谁也拦不住。最终还是林书等人葬了她。又不能就此走了,孩子才刚出生,一团乱麻在手上。他们等着郑寻回来,或者付老板回来。因此二人照顾一双儿女,可怜两个孩子连名字也没取。陈遗爱见到也着实可怜。林书恐怕自己走了他们回来找不到人。只能在京城等着。/p
郑寻仍未回来,倒是付老板付十州先回。见家中如此凄凉景象,唯一女儿先自己而去,不禁恸哭。因付玉筝是招亲,遂两个孩子跟他姓付。付十州见有后,渐渐缓过来,见那女孩同玉筝小时候一模一样,越看越喜,越喜越悲。付十州料理家中事务,又道:“郑寻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恁多时不回来。果然婿便是婿,再招也不如儿。”/p
林书担心起郑寻来,不便流露。付十州不过四十,早已有续弦之意,择了个人家,亦是富庶,两人过起日子来。这一双儿女不知取何名,付十州便向林书求助:“你也是个读书人,我一辈子也不识几个字,家中连个秀才也没出过,这两个孩子你看看可有好名可去,将来若能做官,也让他做个官。做生意虽好,到底不如做官好,少些人钳制。”/p
林书无心仕途,但为这一双儿女取名字,思前想后,正是夏天,星河璀璨,林书道:“不若小公子唤作文夏吧。”/p
“这名字好,文夏,文夏,不错。”付老板见带了文字,很是满意。/p
林书细思这小女儿的名字,付十州道:“你可想得出来,想不出来也没事,不拘叫什么都好。”/p
林书闻见栀子花的香气,远远地飘过来,道:“不如叫远栀,如何?”/p
“远栀,远资,生意人不吉利,不如叫来栀,付来栀,谐音好,付来栀。”/p
付十州抱着她,林书也觉得来栀似乎更好。付文夏,付来栀,一双儿女皆由付十州照顾,林书同阮中琴也要告辞。陈遗爱却同竹叶青来了付府,他们的到来让林书感到意外,竹叶青只带了陈遗爱,林书听陈遗爱提起过竹叶青,因此见面便猜是他,付十州见到竹叶青也拱手问安。/p
付十州亲自奉茶,请他上座,自己坐在下首,阮中琴来不及回避,亦站在远处,用扇子半挡着脸。陈遗爱对林书递眼色,林书会意退在一旁。林书看那竹叶青,精神头倒是很好,比付十州要年长些。他首先开口道:“付老板痛失爱女的事在下已经听说了,深感不幸。”/p
“烦您记挂。”付十州虽在下首,也不是低头谄媚之色。/p
竹叶青又道:“付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不知在下可还有脸面讨茶吃?”/p
付十州会意,命人抬了四个大箱子上来。一一开了,皆是黄白之物,并些珊瑚翡翠,屋内照得发亮。/p
竹叶青扫了一眼,命人合上,道:“只要你三箱吧,余下你留做本钱,此次虽得了不少,但京中府宅,你也失了不少。”/p
付十州拱手道:“规矩如此,您受着,日后还有好处。”/p
竹叶青笑了,对门外道:“带进来!”/p
只见六个大汉,绑着二十来个丫头小厮进来,阮中琴认得皆是付府从前的人,还有春儿涓涓等。又有几个大汉抬了两箱珠宝上来。付十州早已明白,竹叶青道:“刁奴在此,东西也都追回,是你自己的人,你自己处置吧。”/p
付十州道:“多谢多谢。”/p
春儿哭着道:“老爷,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p
付十州命人送官,交由官府。又有银子打点,一干人等皆杖责五十,流放边关。此是后话。/p
阮中琴在一旁看着,打量竹叶青,心下道:“此人真是有些手段。”/p
竹叶青眼尖,发现了阮中琴。阮中琴容貌并不算美丽,不过中人之姿,但因是诗书人家,气质出尘,人又安静和婉,虽不惊艳,看着倒也舒服。竹叶青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她自知自己失礼,只好放下扇子,点头微笑。/p
竹叶青要走时,付十州送至门口,他走到阮中琴身边道:“这团扇配不上你,改日我着人送你一把。”说罢笑着出门,陈遗爱已知竹叶青似乎瞧着阮中琴不错,但不好多言,也跟着出去。林书端详着团扇,又望着竹叶青的背影,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日回华阴吧。”/p
当晚就有人送来一个锦盒,打开看是一把双面绣梅花团扇。这样的团扇确是珍贵之物,但阮中琴不好受此贵重之礼,待要退回,那人早已不见了。/p
林书恐竹叶青还有什么动作,但一连几日果未有人打扰,他遂放心,说起回华阴之事,阮中琴收拾东西,并未带走团扇,只拣了几件衣服。走时看到那支金步摇,想来也是付玉筝所赠,一并带走,留个念想罢了。/p
林书等人雇了马车,阮中琴已上车了,陈遗爱来相送。林书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今日走的?”/p
“在京城,没有竹叶青不知道的事。”陈遗爱说道。阮中琴听见她声音,也下来辞别。/p
陈遗爱歪着头道:“我虽然挺讨厌你总是哭哭啼啼的,但是你如今要走了,以后可还会来京,或是回宁城?”/p
阮中琴鼻头发酸,道:“恐不会再回来了,义兄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宁城还会回,时常去爹爹坟茔前除草上香。”/p
陈遗爱本坚强,听她说爹爹,自己来京就没有回去过,道:“我想我还是要回宁城的,毕竟那里才是我的家。如今在京中也待久了,还是觉得宁城最好。”/p
三人又闲话一阵,这才告辞,阮中琴本要上马车了,陈遗爱突然叫住她道:“若是日后回宁城,可千万来找我。”/p
阮中琴笑道:“好。”/p
陈遗爱看着他们离去,自言自语道:“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p
“哪里只有你一个,小娘子你还有我啊!”背后传来的声音,陈遗爱用鼻子都能听出来是谁,抽出鞭子向地上一甩,骂道:“石彪你又想讨打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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