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谦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生气,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可是林书直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回来,任谦心里着急,生怕他碰上坏人,只能自己去寻他,什么也没带,自己有不会骑马。小师妹怕他危险,但见师兄眼神,亦未去追。/p
司徒逸道:“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p
她不知师兄为何突然这样说,司徒逸道:“你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关心别人的私事了。也不知是好是坏。”/p
师兄不说,她自己发觉不到,真的如此么?似乎是真的。/p
林书一路快马加鞭,他对此地也不熟悉,加上意气而为,一路也不看地名,竟跑到太原来了。自己心中苦楚无处诉说,跑了许久,人困马乏,马不愿走,遂在一客栈落脚。抬头一看,竟是当归客栈,林书吓得一激灵。如此熟悉的名字,当初在当归客栈还遭到谢一枝痛打,想来都有阴影,自己莫不是跑到宁城来了?再向四周看,是太原府不错,难不成这当归客栈还是个连锁店?/p
他也不多想,走了进去,小二替他将马牵到后院,他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壶酒,自己喝起来。待到付钱的时候,发觉自己又没有带钱,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小儿一看没钱,请来了老板娘,林书心下慌了,道:“我莫不是和这客栈有缘,看来又免不了一番痛打,这次可要好好护着脸。”/p
林书闭着眼睛不敢看,却听有人欣喜喊道:“原来是你小子,从宁城吃到太原,坚持不懈地吃霸王餐我还是头一回见,不错不错,勇气可嘉呀!”/p
这声音有点熟悉,他睁开眼睛瞧,不是别人,正是谢一枝。正所谓他乡遇故知,虽然曾经被打,但见到了认识的人还是顿感亲切。/p
谢一枝自宁城后对林书态度转变,今日见林书,又吩咐手下人上好酒好菜,两人攀谈起来。原来谢一枝离开宁城后,因先皇下旨诛武林,自己一路辗转到了太原,开家客栈过活,后来开下去竟生意不错,因此长留太原。谢一枝问起林书近况,林书转喜为忧。将自己所经历一一告知,谢一枝拍案道:“竟有这等人!早就听闻曹吉祥徐有贞之流心存歹念,自他们掌权以后,赋税加重,各地大小官员四处敛财孝敬他们,着实可恨!”/p
因见林书孤身一人要前往京城,忧道:“你既不会武功,又不得宠于皇上,去了难不成要肉搏么?”/p
谢一枝所担忧的,林书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什么都不做,实在委屈。谢一枝遂道:“许久未出去走动了,也罢,我同你走一遭,若是能惩戒几位狗官,也是为民造福,好事一桩。”/p
林书喜出望外,有谢一枝相助,总比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要好。谢一枝遂将店里的生意就交代妥当,次日便带上些许银子同林书进京。两人倒也快,不消几日就到了京城。/p
正是清明节时候,郊外多是踏青的游人,祭祖过后尚能领略春光。付玉筝已是七个月身孕,阮中琴与她作伴,倒也不孤单。阮中琴怕她闷,开了竹格子窗让她看看窗外的景色。因是在阁楼上,见到几对年轻夫妇游玩,付玉筝有些羡慕,问道:“有首唐诗,写一女子见春色而忆起丈夫的,叫做什么来?”/p
“是王昌龄《闺怨》一首,上头写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阮中琴笑着答道。/p
付玉筝也笑起来,道:“我这不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我这是‘悔教夫婿下江南’。怕那江南美女,婀娜妩媚,让他乐不思蜀。”/p
“郑大哥忠厚,不是这样的人,姐姐莫要忧心。”阮中琴见话锋不对,忙安她的心。/p
付玉筝却道:“打发去取四时果子半日了,怎还不来?我去瞧瞧。”她正要起身,阮中琴扶她坐下,道:“姐姐歇着,我去看便好。”/p
下楼梯,越回廊,正去后厨间,却听得假山后头有人说话,阮中琴本不注意,却听她们说到自己,遂驻足听下去。她识得那是付玉筝贴身婢女春儿的声音,另一个不甚熟悉。/p
春儿道:“在这一住就是半年,居然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竟也不知羞。既不是小姐的血亲姊妹,又不是郑姑爷的血亲姊妹,巴巴地赖在这不走,引得小姐偏听她的话。”/p
另一个道:“一个住客,也要当主子伺候,又不得半点好处,此前因新衣服不曾送去,惹得小姐来骂我。”/p
两人又说了许多,阮中琴心已受伤,自己在此谨小慎微,尽量不使唤下人,一切从简,为的就是不给他们添麻烦,遭人闲话。如今听到这些话不免难受,流下眼泪来,又怕人瞧见,再惹人恨,这寄人篱下的苦楚谁人知。一心又盼着林书能早日安顿好华阴之事,来接自己去华阴,那时就算是浣衣纺纱,也好过如今遭人闲话。自己哭过一阵后擦了眼泪,去厨房取果子,婢女涓涓见是阮中琴来,指着桌上示意她自己去拿。涓涓有个小妹来,因见那些吃的眼馋,毕竟年纪小,伸手要拿。阮中琴见她可爱也准备给她一个,谁知涓涓狠打小妹的手背道:“你当这是你家啊!整日就知道吃,那是小姐们吃的,也是你这个下人配吃的吗?”打骂得她小妹当即嚎啕大哭起来。/p
阮中琴如何不知涓涓在指桑骂槐,只能忍着,快速离了厨房,再上阁楼上,付玉筝道:“怎去了这么些时候?”/p
阮中琴不想她担心,道:“因见杏花开得好,忍不住看了一会,遂迟了些。”/p
付玉筝也不放在心上,待晚间阮中琴一个人在被窝里淌眼泪,付玉筝来唤她同睡,春儿晚间不仅要伺候小姐,又要伺候阮中琴,心中怨恨更深。/p
林书同谢一枝到京城时,已是傍晚。林书问谢一枝可有何计策,谢一枝道:“曹吉祥在深宫之中,若要取他性命恐难,不若先去徐有贞府中,需知晓究竟是何人下毒。待我去问他一问。”/p
“有劳你了。”/p
林书遂在原地等候,却有人向他走来,推他肩膀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义兄任谦呢?没和你一起来么?”/p
眼前人除了陈遗爱还能是谁,林书亦喜,见了她才想起软中琴来,阮妹妹还在等着自己呢。莫说接她,自己也没回华阴,陈遗爱问他,他一一都答了。那陈遗爱最是个容易激动的,道:“简直目无王法,陛下判了于冕公子刺配龙门,这些人仍不甘心,竟要制他于死地,还阴差阳错害死了林忆,不惩罚他们,他们真的要无法无天了!”/p
谢一枝到了徐有贞府上,近日陛下宠信徐有贞胜过曹吉祥等人,三人心生嫌隙。谢一枝还未动手,就被蓝棋发现,两人过了几招,谢一枝虽功夫不错,然日月同辉是双人招数,一人只能做一半,她一个人不是蓝棋的对手。/p
谢一枝微怒道:“蓝棋,你功夫这般好,为何要替徐有贞卖命?你也只他不是什么好人,再助纣为虐,简直就是武林之耻。”说罢又要出手,蓝棋右手抵住了,道:“前辈莫要怪罪,我不能让你伤害徐大人。”/p
“蓝棋呀蓝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谢一枝声音大些,蓝棋沉默不语,谢一枝无奈道:“也罢也罢,你可知林书的小堂弟林忆已死。”/p
“什么?”/p
“没错,是被毒死的,下毒的人最开始是想害死于冕,结果阴差阳错死了林忆。”/p
蓝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谢一枝继续说道:“很显然是朝廷中人下的手,你只需回答我,徐有贞同此事可有关系。”/p
蓝棋犹豫了一会道:“上次大人派我去刺杀于冕,我未得手,大人没说什么,却似乎不太相信我,此后派人去了一趟岭南,余者皆不知了。”/p
“那便就是了,西厂的人归曹吉祥管,总而言之,是他们两个害死了林忆。”/p
谢一枝说罢要走,蓝棋叫道:“前辈何苦掺和进来,现在局面越来越混乱,每一步都很危险。”/p
谢一枝冷笑一声,道:“蓝棋,人各有志,好自为之!”/p
蓝棋目送她离去,天上有几只鸟飞过,也不知是什么鸟,蓝棋自言自语道:“无影?无踪?”/p
待到谢一枝告诉林书事情的前因后果时,林书感慨道:“只可惜我不会武功,只能处处受人钳制。”/p
陈遗爱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说罢听见不远处有几个汉子在那吵嚷,听其言语,原来是几人做点小生意,结果分钱不均吵起来,陈遗爱道:“寻利时尚能同心,分利时却要撕破脸,真是讽刺。”/p
林书本不放在心上,陈遗爱这一番议论此前却不曾听说过的,去揣摩她的话,却灵光乍现,道:“我有主意了。”/p
谢一枝问道:“有何主意?”/p
“几个小贩尚且会为银子不均而吵嚷,那几位大人自然也会为权力不均自相残杀。虽不能明着杀了他们,却也能为林忆于大人等报仇。”/p
陈遗爱道:“难不成你想让他们黑吃黑?”/p
“正是此意。”林书答道。/p
陈遗爱笑起来,道:“林书,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个江湖人了?或者说像个朝堂中人。”/p
“何出此言?”/p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会未一个偷钱的小孩求情,心思实在单纯的可以,如今竟也能动出这黑吃黑的念头,所以说人啊,总会变的。”陈遗爱漫不经心地说,林书听着答道:“他们的确太坏了,不能对他们仁慈。”/p
谢一枝愿意帮忙,林书便筹谋起来。/p
且说任谦遍寻不到林书,知他定然是到京城来了,怕他闯祸,径直赶到京城。无处落脚,想林书在京城唯有付府可去,遂至付府。谁知看家的门童不认识他,又不识字,任谦不能言语,一路风尘仆仆,门童当他是叫花子,把他哄了出来。/p
诺大的北京城,去哪里寻林书,任谦远远地瞧见陈遗爱,又惊又喜,想上前打招呼,可如今自己话也不能说,舌头也没有,怕吓着陈遗爱,又怕她更加看不起自己,于是远远地躲起来,混在人群中。见锁二爷还在城西卖锁,卖他那些小玩意。任谦一时找不到林书,料想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过去同锁二爷打招呼。/p
锁二爷精神矍铄,见是任谦,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搬条小凳子给他坐下,正要开口,却见他已没了舌头。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p
任谦心里愈发苦,捡根树枝写道:“无事无事。”锁二爷不想戳他痛处,忙说其它的,任谦也转移了注意力。在锁二爷旁边,是个算命的,引得许多人来算命。这一条街上,多得是这样的小贩。算命的比锁二爷混得好,因为他有新褂子可以穿,而锁二爷的褂子还有补丁。/p
锁二爷偷偷道:“别看他自言自己是瞎子,其实他不瞎。不过人们总觉得瞎子算命准,他这也是迎合大众口味。”/p
任谦也会算,那是林书还给自己取了个诨号“神算子”,但算命的也有规矩,不可给自己算命。任谦因是同行,有些好奇,见有一挑担卖饼的来了,坐下摆了十个油滋滋的铜板,道:“烦先生给我算一卦,我都已经二十七八了,还只是个卖烧饼的,难不成我竟一辈子都要卖烧饼么?你给我算算,我可有出头之日,贵人何处?”/p
那人摸他的手,再算了生辰八字。大喜道:“壮士的命实在是贵不可言,五年后必有发达,贵人运自在东南方啊!”/p
那人亦大喜道:“果真。”/p
“自然是真。”/p
那人惊喜不已,连连拜谢,担子也不要了,边走边道:“我的命贵不可言,还卖什么烧饼,老子不卖了。”/p
任谦当时也在为他算,此人五年后的确有运,参军入伍恐有功绩,然太过狂妄懒散,不过两年,亦必有杀身之祸。因是同行,皆不可点破,坏了他人招牌,任谦遂不做声。/p
锁二爷见他出神,又道:“想什么呢?”/p
任谦摇摇头,见锁二爷在替人开锁,又想起什么似的,写着问道:“天底下所有的锁你都能开吗?”/p
“废话,还没有我打不开的锁呢!”锁二爷一脸骄傲,任谦喜上眉梢,悄悄写道:“那你可曾听说过宁城之宝?”/p
锁二爷脸色沉下来,道:“听说了,就为这,武林人才争斗起来,搅得大水冲了宁城。”/p
“听说却有此宝,只是据说底下有锁,打不开,因此才问您,可能打开?”/p
锁二爷笑道:“难不成你也想要这宝贝么?”/p
“我不想要,只是因着宝贝,生出许多负累。若是有办法找到,不论给谁,总好过他们继续杀生。”/p
锁二爷半眯着眼睛,摆摆手道:“你错了,就算宝藏到了一人手里,就能不起纷争了么?这几年朝廷也缺钱,你以为皇上就不想要?只要有这东西,争斗就是无休止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话错不了的。你呀,还是太年轻。”/p
任谦的确没想过,只好道出简素心追杀林书的事,锁二爷并不意外,笑眯眯地听着,任谦奇怪,锁二爷道:“我干这一行几十年了,见过的听过的都多了去。年轻的时候,总想干出一番事业,好证明我是天底下最好的锁匠。但是过了六十岁,连一星半点的想法都没有了。我只想好好造锁,倒腾些小玩意。你们说这些宝藏的事,我就听听,不是我不信,天底下没有我打不开的锁,平日里总骄傲,但这江湖事,我不想掺和哟。现在是你们的时代,我们老了,就打发时间罢了。你们的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别怕。”/p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锁二爷的这一番话引得任谦敬佩起他来。锁二爷从匣子里找出一张羊皮,送给任谦。任谦最爱那些新鲜玩意,刚要打开,锁二爷止住道:“待到哪一日束手无策之时,再看不迟。”/p
任谦热血,这简直就是传奇故事里头那些桥段,一般此物都非同寻常,任谦信心大增,郑重地将羊皮放在衣服里夹着,谢过了锁二爷。/p
别过锁二爷,抬头却见陈遗爱,这次躲也躲不掉,陈遗爱已经发现了他,叫道:“任哥哥。你竟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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