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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靖拉过旁边一张椅子, 前台坐了下来, 准备好好八卦一番。
赵靖靖:“肖瑜平常在公司为人怎么样?”
前台对警察问话感到很稀奇, 做出一副良好市民的姿态,过了一把戏瘾:“瑜姐人很好,很爱帮助人。”
赵靖靖继续问道:“她在公司人缘怎么样,关系最好和最坏的人分别是谁?”
前台:“瑜姐人那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的。”
半个小时前, 纪尧在电话里交代过,肖瑜生前说她在公司里受到过排挤, 工作做的并不开心。
赵靖靖看了一眼前台,她明显是隐瞒了什么。
正想接着问,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似乎在提点前台, 不该说话的不要乱说, 能闭嘴就闭嘴。
前台不怕警察, 倒是很忌惮眼前这位,她垂下眼,老老实实叫了声刘总就出去了。
刘总是肖瑜的直属领导, 公司的财务总监,一看见赵靖靖就笑:“大热的天, 辛苦警察同志了。”说完递了几根烟过来。
赵靖靖摆摆手, 根本不吃他这套。
能当上领导的都是人精, 稍一试探,看赵靖靖的脸色就知道,职场酒桌上那套没用。
彼此都没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
赵靖靖:“说说肖瑜这个人吧。”
刘总一脸痛心:“肖瑜人很好,工作能力也强,才提拔上财务经理没半年,本来我们都是很看好她的,谁知道她会想不开,可惜了。”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掠过赵靖靖,放在后面的一个女警身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龌龊的东西,眼神闪过一丝猥琐,很快消失不见了。
女警将制服领口拢了拢。
赵靖靖看了刘总一眼,语气比先前严肃了好几分:“你们这工作强度怎么样?”
刘总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赶紧答道:“我们可没让员工超时工作,再说了,肖瑜每年都是公司的优秀员工,KPI考核是团队里最好的一个,不存在工作造成的压力和抑郁的。”
赵靖靖:“你结婚了吗?”
刘总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怔了一下才答道:“结,结了,怎么这么问?”
赵靖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肖瑜平时跟谁关系最好。”
刘总想了一下:“乔江吧,刚来不到三个月,不过肖瑜出事之后,他就辞职了。”
赵靖靖心里提高警惕,面上不动声色:“讲讲。”
刘总:“乔江是肖瑜招进来的,那小子性格不太好,不大理人,沟通和交流都有问题,还在电话里跟客人吵过架,就算他自己不辞职,也过不了试用期。”
赵靖靖:“乔江的资料,你们这还有吗?”
刘总:“有有有,我这就叫人事调出来。”说完打了个电话出去,回来说道,“一会人事会送过来,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先失陪一下。”
那人一出去,赵靖靖转身准备脱下身上的警察制服,他正要解纽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旁边的女警说道:“你转过去,别看。”
小女警看得正起劲:“别啊,赵副队,你又不是女的,吃不了亏。”
看见自家副队被调戏,旁边的男警员憋着笑还不敢笑出声。
赵靖靖脸一红:“转过去,命令。”
小女警接到命令,不敢违抗,只好转过身。
赵靖靖跟旁边的便衣互换了衣服:“我出去一下,你们在这等着。”
他穿着从同事身上扒下来的蓝色衬衫,混在公司的人里面,进了茶水间。
一个公司最有故事的地方就是茶水间了,最八卦也是最真实。
两个女员工正站在咖啡机旁边喝咖啡。赵靖靖坐在旁边沙发上,假装低头玩手机。
“刚我看见有警察来了,听说是调查肖瑜的事的。”
“不是自杀吗,有什么好调查的。”
“肯定是有问题才调查的啊,谁知道是不是真自杀的呢。”
“难道跟刘总有关,我就说嘛,迟早得出事。”
“嘘,小声点。”
赵靖靖又在茶水间坐了会,没再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可以推测得出的是,那个刘总是把肖瑜从楼顶“推”下来的刽子手之一。
赵靖靖回到会议室,人事将乔江的资料递了过来,赵靖靖随口问了人事几个问题,发现这整个公司的人好像提前对过口供一般,无论怎么问,都是那句,肖瑜人很好,工作能力很强。
太过平静,也太过整齐划一,不正常。
赵靖靖看了看乔江的资料,发现他的居住地址就在丽竹苑隔壁的小区。
纪尧在电话里听完赵靖靖的汇报,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乔江的嫌疑很大,你们先不用回来,按照资料上的地址把乔江带回市局协助调查。”
纪尧挂了电话,转身又拨了一个给税务局,让查一下肖瑜那个公司的财务税务状况。
临下班的时候,税务局的人回电话,果然如纪尧所料,那公司涉嫌偷税漏税。
肖瑜的直属上司,财务总监刘金杰,顺理成章地被警方带回了警局。
这个刘金杰一开始还企图把偷税漏税的责任推到已经死去的肖瑜身上,税务局将他亲自签名的文件甩过来,稍一恐吓就什么都招了。
纪尧亲自审讯,刘金杰将自己性骚扰肖瑜一事供认不讳,之后公司开始出现流言,说肖瑜是爬上领导的床才升的职。
肖瑜就是因此才受到的排挤。
整个公司,除了她亲自招进来的乔江,没人相信她的话,甚至有眼红财务经理职位的,给肖瑜的丈夫发匿名短信,挑拨人家夫妻关系。
最惨的是,她的丈夫也不相信她,并多次动手家暴。
纪尧加班审讯刘金杰的时候,韩惜已经在香雪亭门口等着房产中介了。
中介小伙骑着一辆黑色电动车一颠一颠地过来:“这小区挺大的,上车,我带你。”
韩惜笑了笑:“走过去吧。”她不习惯坐陌生人的车。
中介小伙下来,推着电动车,带着韩惜往小区里面去了。
这小区交通地段好,绿化覆盖率高,她是真心喜欢,上楼看到房子,也是她喜欢的户型,甚至装修都是新的,家具一应俱全,拎包即住。
唯一不太妥当的是,这间房之前应该是作为婚房来装修的,从沙发垫子到窗帘等各种装饰,全是大红色调,连头顶的水晶灯都是爱心形状的。
给人塑造了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幻境一般。
中介小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介绍:“别说这种中高档小区了,就连隔壁那个房龄快二十年的老房子,都没这套便宜。”
韩惜:“这房子以前是不是死过人?”
小伙:“您想哪去了,绝对没有。”其实要是他,他也会这样怀疑的。
这么好的房子还卖这么便宜,要不是委托人私下里嘱咐过,只能卖给这位韩小姐,他都想自己掏钱买下,转手就能赚一大笔。
他解释道:“房东急着出国,这才便宜卖的。”
韩惜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工作以来攒下的存款,加上卖掉养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的钱,能付清一半房款,剩下的一半贷款,慢慢还。
中介小伙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叠合同,这架势,是早有准备。
纪尧从审讯室出来,已经晚上八点钟了,他饭也没吃,骑着共享单车就往家赶。
从电梯出来,纪尧探头探脑地往对面房子看了一眼,门是虚掩的,他从缝隙里看见韩惜,赶紧闪到了一旁去。
哪想女人太敏感了,察觉到门口有人,出来就发现他了。
纪尧只好笑了笑:“这么巧,又见面了,你这是走亲戚?”又道,“我也来走亲戚的,我表姨妈家,就对门。”
韩惜不像纪尧,脑子里弯弯道道这么多,她直言道:“我来看房子。”
纪尧往门里看了看,水晶灯上投射下来的粉色爱心落在地面上,窗帘上蒙着一层大红的薄纱,将窗外朦胧的夜色衬地暧昧一片。
美人站在门口,方才美轮美奂的一切就都成了布景,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好看。
纪尧感到喉咙一紧,他抿唇笑了笑,眼里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雪,绽尽风情:“看的婚房啊,您这是要结婚哪,缺新郎不?”
韩惜看了他一秒,退后两步,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纪尧从桌子上下来,与赵靖靖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出来,在门外交流意见。
两人似乎是产生了意见纠纷,不知道纪尧说了什么,赵靖靖红着脸拒绝道:“不行,我不擅长。”
纪尧正色:“这是命令。”
赵靖靖看起来气得不轻,却又无从反抗,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妇女。监控屏幕前的周莉碰了张祥一下:“纪队这次又想出什么阴谋诡计了?”
张祥伸出手,满眼嫌弃地弹了弹胳膊上的薯片渣渣,随后说道:“纪队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说罢拿出一个粉皮笔记本,准备将这极为不平常的一幕记录下来,课后慢慢学习一下里面的刑侦审讯技巧。
作为纪尧的头号粉丝,张祥是认真的。
一般审讯的时候,都是看上去不大正经的纪尧扮红脸,外表纯良无害的赵靖靖扮白脸,两人一唱一和地诈嫌疑人的话。
但这次纪尧不愿意扮红脸了,他要求和赵靖靖换角色:“靖靖,人性中都是隐藏着温柔的,所以你不用怕我驾驭不了这个白脸。”
赵靖靖:“不要叫我靖靖。以及我觉得你这个建议不妥。”他的性格导致他扮演不了红脸,他对人根本凶不起来,何况要审讯的是市局的同事,虽说也是嫌疑人吧。
两人重新走进审讯室,坐在韩惜对面。
韩惜看见做事严谨稳妥的赵靖靖,反而放心了,她没杀过人,不怕被查,越是靠谱的人来审讯越好。
纪尧端坐好,无比真诚地对韩惜说道:“都是一个系统出来的,你知道的,请你过来,是流程需要,只要人不是你杀的,我们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这话存在表演成分,却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赵靖靖看了纪尧一眼,他这是把他的台词给抢了。他只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严肃一点凶一点,便提高一点音量问道:“4月18日,也就是昨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之间,你在哪里?”
韩惜:“我在家,丽竹苑120号402室。”
赵靖靖又努力提高了一点音量:“有人能证明吗?”
纪尧转头看了赵靖靖一眼:“说话能小声点吗,吓坏人家怎么办?”说完,温柔地看着韩惜,很是怜香惜玉。
赵靖靖无语地看了这个戏精一眼,感觉这人透着一股挡都挡不住的贱气。
韩惜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场有点怪,好像发生了什么颠覆一般,她没见过他们平常的审讯方式是怎么样的,再具体的也品不出来了。
她答道:“八点四十分,我大学老师打了个电话过来,我们聊了大概十五分钟。”
赵靖靖拿出法医科给的资料,往桌上一拍:“死者衣服纽扣上头发的DNA跟你的一致,这个怎么解释?”
他因为被纪尧这个老戏骨带得,很快入了戏,拍东西的时候啪得一声,竟然感觉有点刺激和过瘾,这个想法可真是太变态了。
扮演白脸的纪尧柔声安抚:“不用怕,只要解释清楚,有事实证明,就没事。”又道,“渴吗,我叫人送点水进来,想喝果汁还是咖啡,需要多加糖吗,喜欢几分甜的?”说完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示意他们要有活干了。
周莉和张祥同时揉了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精神出现错乱了。他们这位纪大队长,从警五年,共记拍烂了审讯室的四张桌子,凶得一批,此时眼神却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俩人对着屏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韩惜看了纪尧一眼:“不用,谢谢。”
纪尧:“不客气,都是一家人。”
赵靖靖感到非常无语,你一个负责审讯的刑警对嫌疑人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这种话。进了这间审讯室,别说是同事了,就是亲属也该划清界限。
不对,要是亲属的话,应该就避嫌了,赵靖靖觉得自己被纪尧气得脑子都不大清楚了。
韩惜继续说道:“昨晚下班之后,我去了趟家附近的超市,曾在超市水产区跟死者有过接触,我滑了一跤,差点摔倒,死者就在旁边,头发是那个时候挂在死者纽扣上的。超市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又主动交代道,“超市在真阳路342号大润发二楼。”
纪尧从一开始就知道,凶手不可能是韩惜,她是个法医,再清楚不过警方的办案流程了,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人抓。
退一万步来说,真是她干的,那两根头发绝不可能被带到法医化验室。她有无数个瞬间可以毁灭证据,但她没有。
纪尧回想起来,在现场的时候,也许她第一眼就发现自己的头发了,却依然二话没说,按照程序收集起来化验去了。
这是一个法医的职业素养,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不随意揣测证据,尊重事实。
这无疑是非常有魅力的,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纪尧抬头看着韩惜,那张脸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却从她眼底看出了一点波动,那一双杏眼很有神,闪着粼粼波光一般,又像石子丢进河里漾起圈圈细小的涟漪,春风一吹,看得人满心舒畅。
他早看出来了,这本该是个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热情似火的女人。她看起来却极力想把这些真正属于自己的标签藏起来,只留给周围的人一个冷艳的背影。
他突然对她的身世背景好奇了起来了,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这样的妙人。
这时,灯光突然灭了,整个审讯室陷入黑暗。
审讯室没有窗户,门也关着。一停电,伸手不见五指。
眼前没光,很黑,空间狭小,没有声音。韩惜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无边的寒冷从心底往外刮,将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冰住了。
仿佛置身在童年孤儿院的小黑屋,屋里没有食物,没有被子,瘦弱的女孩又饿又冷又恐惧,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死在无边的孤独和黑暗中。
纪尧正要说话,突然感到桌子在微微颤抖,很细微的抖动,不仔细根本感觉不到。他微微拧眉,摸黑走向对面。
韩惜感觉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那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在帮她止住颤抖。
他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她整个人像是裹在棉被里,房间亮着柔和的灯光,桌上放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水饺。她突然就不那么冷了。
耳边传来一句浑厚有力的话,很轻,却也很重,他说:“别怕。”
有人在黑暗中推门进来:“纪队,好像是保险丝烧了,电工已经在换了。”门口微弱的自然光线透进来,纪尧松开手,回到自己座位上。
赵靖靖目瞪狗呆地看着纪尧,虽然这人嘴上总是不正经,却也从不会乱来。对女性更是爱护和尊重。绝不会趁人之危,占人便宜。
他把目光放在韩惜身上,才发现她脸色白得不正常,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微微发紫,眼睛里的恐惧还没完全散去。
灯光亮了起来。
纪尧说道:“麻烦你在拘留室多呆一会了,我们这就去调取超市监控,还你一个清白。”
韩惜点了下头:“谢谢。”她语气听起来依然平静,仿佛黑暗中的一切不曾发生,她没有害怕和恐惧过,也没有在什么人身上汲取过温暖。
纪尧的内心有无数霸总语录往外冒:呵,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哦,该死的,我竟然会对这个女人产生兴趣。
走出审讯室,纪尧看了一眼:“蔡局没来吗?”
张祥收起他的少女心笔记本:“来了。”
纪尧:“人呢?”
张祥支支吾吾,憋的脸都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挽回自己偶像的面子,周莉干脆利索地替他开口:“被您给气走了。”
纪尧:“.…..”
行吧,现在最要紧的是破案,纪尧说道:“张祥去联系大润发超市,调监控过来,周莉继续排查死者社会关系,尤其是案发当晚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
另一个警员查了韩惜的通话记录,联系上她说的那位大学老师,证实了她没有撒谎,不在场证明成立。
半个小时之后,超市方将监控录像发了过来。
张祥坐在电脑前,握着他的粉色鼠标,点开涉案女法医说的时间段内的监控。
韩惜确实跟死者有过接触,加上超市的摄像头是高清的,每根头发丝都拍得很清楚,画面中韩惜差点摔了一跤,马尾一甩,刮住了死者纽扣,再一拽,那两根头发就留在了纽扣上。
纪尧站在张祥身后,吸了一口香蕉牛奶:“画面放大点,八倍。”过了两秒钟,他又道,“购物篮。”
张祥便将死者的购物篮放大,他心说不愧是纪队,还真是擅长总蛛丝马迹中寻找证据,勘破真相。
然后他听到这位大队长说道:“谁让你放大死者的了。”
张祥一脸懵逼不知所以地将韩惜的购物篮放大。
纪尧将空了的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跟个偷窥狂似的,一个个念着购物篮里的物品,似乎要将她的喜好刻进心里:“思念芹菜肉馅水饺、龙凤玉米猪肉馅水饺、湾仔码头酸菜肉丝水饺……”
满满一篮子水饺,没有菜,也没有零食。她还真是很爱吃水饺。
这种吃法,一两天三四天还行,再接着吃,光闻着都会吐。若不是十分偏爱,就是特别有意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懒,懒得非同寻常,懒得无可救药,连外卖都懒得叫。
可她的样子,又不像是那种懒人。所以水饺对她来说必然是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的,或许跟她的童年有关,贯穿她过去生活的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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