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庄如人间地狱,而金陵却还是一片繁华,人生境遇,真是莫测。
从中原那种压抑的环境离开,回到了充斥着“打卦算命”“酒楼新菜”和“客官快来”的金陵城,楚、胡、谢难兄难弟三人组都有些恍如隔世,果然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自己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不管承受多少,只有自己,和最亲密的友人才能感同身受。
胡铁花伸了个懒腰:“我不管,我要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吃一顿,最后睡一觉。”为了帮楚留香,胡铁花可是埋伏了一整天,又在路上打翻了一船的万圣阁杀手!可累死他了。
楚留香刚想说什么,鼓楼街那头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话。三个人一齐望过去,只见那头人流涌动,仿佛出了什么大事。胡铁花饶是累极,也还是喜欢凑热闹,一定要过去看看。楚留香与谢清和无可无不可,三人于是一起漫步走了过去。
不是好事,楚留香听见女人凄厉的哭声心中一沉,转头看去胡铁花和他的小友也是面色严肃。人群中吵吵嚷嚷的倒是让香帅听明白了到底发生何事,原来这街上住着的乃是应天府的一个捕头,昨晚该是他当职巡夜,然而今天一早,妻儿居然看见他被吊死在了自己家街口……
楚香帅慢慢吸气,谢清和轻轻地撞了他一下,示意自己过去看看。他掏出腰牌混进了应天府的勘察现场,说来也巧,在场的正是白猎,倒是免了废话。谢清和只看了尸体一眼就皱起了眉毛,和白猎低声说几句告辞之后就离开了。
“那捕快是缁衣楼的人杀的!”谢清和拉着楚留香、胡铁花走到偏僻处才道:“一剑封喉,吊在街口牌楼上,是死后才弄上去。”
胡铁花急道:“死后还给人挂在那个地方?这不是明摆着叫人发现么!”
“不止,”楚留香慢悠悠的说:“并不是悬挂在衙门门口或是外面,也不是挂在了金陵最显眼处。而是挂在了捕头家门口,这不只是杀人,还在诛心!”
此刻天上飘来阴云,楚留香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透着寒气,到让胡铁花后背发凉。他也明白了,什么人如此恶毒,杀了人还要让人家妻儿老小首先看到,不过是告诫这里的捕快们:你们尽管抓人,敢抓我们就能杀了你,不止要杀你,还会让你的家人看到你的死相……
“多大仇啊。”胡大侠喃喃自语。
谢清和接着道:“我问过白猎,他说英老捕头已经过来看过,现今发下了海捕文书。他……怀疑是中原一点红干的。”
“不可能!”楚留香反对的非常迅速,毫不留余地的斩断了这种可能,他看着谢清和惊讶的眼神,细细解释道:“哪怕中原一点红是杀手,他也不会对一个普通捕快下手,还把尸体给挂起来。而且从缁衣楼说,这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何况一点红他现在根本不在中原。”
“……”谢清和心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可是既然楚留香这么说了,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但是,“神捕命仵作检查了尸体,尸体上的确只有一道伤口。至于挂尸,许是雇主要求?不是一点红,那么天下杀手谁还能一剑封喉?倘若不是杀手,那么一剑杀人还要诛心的人,会是谁,又为什么杀一个普通捕快。”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们知道的有限,这捕快倒是因为自身还是因为牵连进什么案子,清和?”谢清和摇头表示不知道。楚留香这才道,他们还是先回去,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新消息再说。
连胡铁花也没了到处逛的心情,三个人还是包了福临客栈的小院子,各自进房泡澡换衣服,洗去一身尘土,又一起吃过午饭就各自休息了。谢清和有些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这几天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来晃去,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睡不着。
又疲乏又不能入睡的谢少侠穿好衣服,推开房门,他决定出去散散步。溜达溜达说不定回来就能睡了呢。谁知道他刚出门就被人给堵在了客栈门口,来人还是个熟人,上次他叫来监视焦林的锦衣卫探子。
“谢总旗,指挥使大人有请。”
得咧,指挥使赛哈智要见他,都派人找上门了,谢清和乐意不乐意都得去。他完全不用问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实际上这个福临客栈,谢清和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本来就是锦衣卫的地方……
还真有点担心香帅和胡铁花啊,谢少侠心中想东想西,面上笑的越发和煦。探子没把他带到指挥使衙门,反而去了应天府,谢清和心中一动,想到了前几日带着徒弟前往明月山庄旧址的英万里。
难道……真的是……谢清和孤身被带入了会客之所,果然,赛哈智正在于英万里咬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一进门,两个人才双双起身笑道:“谢总旗少年英雄啊!”
谢清和能说什么呢,只好打着哈哈多谢二位老前辈、二位大人的栽培帮助,自己才能为锦衣卫争光、为皇帝好好出力办差。
二老一少在这里互相恭维,专挑好听话来说,这一通夸奖寒暄之后,又给了谢清和一封胡?鹾?汤傻拿苄拧H缓笕??蔷尤桓娲橇耍?磺搴痛丝桃煌肺硭??妥吡酥富邮梗?挚聪蛴⑼蚶铩H床幌耄?⒗喜锻犯??擦艘桓龉适隆
“朱”“竹”“烛”的故事……朱文圭、竹先生、烛老人,谢清和此刻才明白了这三个称呼说的都是一个人—建庶人朱文圭。就是万圣阁主,就是方思明他义父……谢清和此刻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肃,他想到了一个可笑的问题:方思明他知道自己义父的身份了吗?
好吧,现在谢少侠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个竹先生那么神经兮兮的了,长期囚禁、少年被救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沦落江湖,估计李家又背叛了他。整个人估计都没有人样了,也难怪他会那样逼迫方思明。
可是他都那把年纪了,就算颠覆了大明天下又能怎样,没听说他有儿子,难道将来要传位方思明?!
他的疑问脱口而出,英万里今天头一次哈哈大笑,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谢清和,似乎鼓励他再想想。谢清和看着顶上藻井,突然想到了:“建文那个,太子!”英万里这才点头,一脸的“孺子可教”。
可谢清和就震惊了,天啊,那可就意味着当年就走朱文圭的和尚就是建文皇帝的人,而且朱文圭被救走之后,必然是和父兄见面了……朱文圭多年来已然如此,那么建文和他的太子,手中又会有何等势力!
英万里点着他手里的信,告诫了谢清和许多事情,谢清和这一天接收的信息简直让他脑子炸开。其实到了现在,谢清和终于知道,对于朝廷、对于负责此事的官员们来说,问题只有一个:朱文圭的父兄在哪?他们也在江湖吗?他们有化名吗,以及如何抓住他们。
离开应天府的时候,外面已经华灯初上,谢清和绕开鼓楼街,挑了一条安静的小巷走回了福临客栈。回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另外两间房,也都没有灯光,好像楚留香、胡铁花也还在休息。
实际上楚留香此刻已经不在客栈了,就在谢清和起身离开的同时,楚香帅就听到了声音。他躺了一会倒不是很累,想要起身去看看谢清和,就听到谢清和出门了。香帅有些遗憾,其实他有话想对小友说的。
没等香帅再躺下,外面就有小二敲门,说有人给他送信。楚留香打赏了小二,结果信件却发现信封毫无印信字迹,他马上撕开信一看,果然是他师父写来的,叫他速速回去。他有话对他讲。
楚香帅笑了,他们师徒也算默契,正好他也要将明月山庄之事告诉师父。然后将夜帝之事告诉小友,他打算带着谢清和回去给师父看看,正好验证一下,谢清和的内功是不是夜帝一门的内功。
香帅想的很美好,如果真的是大旗门或者夜帝一门的功夫,说不定他与小友还能是什么师兄师弟的关系呢!可惜楚留香不知道,数百年之后有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饶是楚香帅,亦不能免俗。
心情很好的楚留香烧毁了信件,心情很好的决定也出门走一走,还是要恶俗的说一句无巧不成书。皓月当空,楚留香也选择绕开人流涌动的鼓楼街,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迎面就见到了谢清和。
月下的谢清和长身玉立、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束着深灰色的腰带。他此刻似乎被树上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只露着侧脸,专注的看着斜上方。楚留香看着他,好似看见了一棵树,充满着勃勃生机,甚至还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往前走,可以与树木化为一体。
而谢清和听到脚步声,看向了月下的楚留香,他又一次感叹造物的神奇,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男子,而且楚留香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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