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在看什么?”
“大哥怎么来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同时闭嘴让对方先说,结果相视而笑。
月色之下,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显得长长的。谢清和玩心大起,左晃右晃的围着楚留香转圈,两个人的影子也就绕在了一起。还真是少年心性,楚留香由着他玩闹,偶尔也会凭借高超的轻功掠过谢清和,两个人互相追逐影子玩。
“我没有和你提过自己的师承吧,清和?”楚留香抛出个问题,却见谢清和不答话,只是盯着自己。
谢清和看着月下的楚留香—白色长衫、黑色长发俱在微风中轻摇,这实在是位美男子,皎皎如明月一般。谢清和这才知道,自己原也不过是个“好色”之人,只不过从前没觉得这世上能有男人的颜色让自己如此动容。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楚留香在叫自己,谢清和拉回思绪,乖巧作疑惑状:“大哥说什么,师承?”
楚留香奇怪的点点头,还是将谢清和的失常放下,转而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师承。他头次给旁人讲起了自己的出生来历。
“我是父亲坠崖之后捡到的孩子,”楚留香语速轻快,并不因自己孤儿的身份有什么神伤,描述中充满了对楚遗风的尊敬和亲近:“当时父亲重伤,为我师父所救,又捡到了我……”
谢清和听着楚留香回忆自己的过去,如何承欢于父亲膝下,如何授业于恩师。看起来童年时光让楚留香很开心,他平素应当不与人谈起这个,此刻嘴角有着笑意的回忆过去。谢清和有些骄傲,自己估计是第一个听楚留香回忆往事的人,他安静的听着,直到楚留香说出了自己师父的名字。
“夜帝!”谢清和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鸭蛋,所以江湖传说居然是真的,楚留香真的是夜帝弟子。不过还真是巧,楚遗风坠崖,马上就被夜帝给救了,还捡到了楚留香,夜帝还收这个养子为徒弟……“夜帝可真是好人。”
楚留香听着谢清和的话居然还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师父对他和父亲的确很好。“所以,你愿意随我去拜见我那位好人师父吗?”
谢清和眼睛放光,看的楚留香大笑,他的小友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当然愿意!”
看吧,他的师父夜帝—一代江湖传奇,谢清和当然也会好奇的。楚留香带着达到目的的笑容,愉快的拉着谢清和返回了福临客栈。推门就见到了一个满脸不高兴的胡铁花,胡大侠的脸上满是“你们出去玩居然不叫我”的郁闷,看见他们进院子,树下饮酒的胡铁花只留给这二人一个后脑勺。
楚留香看着胡铁花的背影失笑,谢清和赶紧让客栈小二送来好酒好菜,一道哄一哄胡大侠。胡铁花不是小心眼,他只是表达一下“说好是小伙伴你们不带我一起玩”的心情,因此在楚留香倒酒,谢清和递杯的时候,他已经非常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们俩个。
“咱们这算吃晚饭吗?”外面都传来二更时分,更夫“小心火烛”的提醒,谢清和看着满天星辰,对此表示了疑问。
胡铁花吃着卤鸭腿翻了个白眼:“你如今怎么和老臭虫似的,想得那么多,饿了就吃、喝了就喝,管他呢!”
楚留香嚼着花生米笑道:“老酒鬼、不,胡大侠说的是。所谓直抒胸臆,不外如此。”
三个人说说笑笑,喝酒吃肉,天色将明的时候方散。次日午时,谢清和随着楚留香前往拜见夜帝的时候,胡铁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据楚留香说他拜托胡铁花去请教一下金老太太,看看能够知道更多关于竹先生的事情。
楚香帅对着谢清和非常坦白:金大小姐会提供帮助的。
谢清和其实不太懂,他不太明白金灵芝是真的喜欢胡铁花吗?楚香帅听到这个问题却给了一个让谢清和不太明白的答案,他说,那更像是一种迷恋。
在楚留香所有预想过的场面中,没有任何一种想象是他的师父和他的小友愕然又震惊的面对着对方……然后异口同声:“是你!”
一向淡定从容的楚留香开始觉得,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变化,他师父抖着手问自己:“他就是那个谢清和!”
而谢清和也失去了往日面对楚留香时的乖巧,大声道:“大哥,他就是你的师父?”
“……”楚留香噎了一下,点头称是。他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又重复了一遍:“你们说的都对。”
夜帝朱文奎,平生见过风浪无数,有个失去皇位英年早逝的爹、有个备受欺凌、心思扭曲、不折腾不舒服的弟弟,有个不太合心意的儿子、但是有一个很合心意的孙女,还有一个也很合他心意的徒弟,除了父辈的悲剧,虽然从皇太子变成了江湖夜帝,这辈子勉强也算顺风顺水……
偏偏今天,徒弟给他带来了个大惊吓,他居然把自己想要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往的人带了回来,最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就是那个在船上与自己大战一场的年轻人。朱文奎闭了下眼睛,一定是、一定是这小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哄骗了自己的徒弟。
一定是这样!
这老头居然是夜帝……谢清和心里一惊,见鬼了,怎么就是他呢?他是夜帝,那常青岛真的是他的?不对不对,现在别想这个了,自己和大哥的师父打了一场,偷偷上人家的船怎么也不是光彩事,这可怎么办。
姜还是老的辣,夜帝盯着谢清和看了许久,目光刺的谢清和已经要拔刀了,他才笑着对楚留香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楚留香当然感到了不对劲,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好默默点头。就听师父嗤笑道:“你不知道,这位锦衣卫总旗、蛇鼠两端、小人得志的奸臣解缙的堂侄子,还是曾经与为师在海上交过手的不轨小贼!”
不轨小贼!
这几个字让楚留香一愣,前面的那些他都知道,也知道谢清和有秘密。可世上哪个人没秘密呢,然而这不轨小贼从何而来。楚留香的目光落在了谢清和身上,发现他的小友脸色通红,但是并非羞愧,而是愤怒。
谢清和语气冰冷:“偷上尊架的船,实在是当时无计可施的无奈之举,阁下作为武林前辈,不问青红皂白,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逼迫在下落水,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壮举吧?”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趣事,语气嘲讽:“不止大哥可否知晓,尊师可与常青岛关系匪浅呢,江湖上不一直传说常青岛岛主姓朱么!”
朱文奎的火上心头,你这个小畜生,还敢挑拨我们师徒关系?!夜帝大怒道:“那也比你给皇帝卖命抓捕万圣阁主强多了!哦,也是啊,与你伯父一般,奸佞小人!”
谢清和冷笑:“呦呵,夜帝倒是对万圣阁主情深义重,怎么,他是您兄弟啊!”朱文奎哑然,谢清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个反应,不是吧!
说出去江湖上的人可能都不信,一贯只有他吓人没有人吓他的盗帅今天遭遇了信息轰炸,小友方才说的话、师父的反应,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结论,楚留香叹了口气:“师父,您、竹先生真的是您的弟弟……”
朱文奎面对徒弟的眼神,有些尴尬的躲开,既然话说到这里,干脆说开,只是……“你先让这小畜生滚出去!旁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谢清和深呼吸,原本人家师徒说私房话无可厚非,可是他已经一忍再忍了,你左一个解缙小人、右一个小畜生……
“哼!”谢少侠冷笑:“夜帝您好歹是武林前辈,成名多年,言谈之间也该为自己积些口德。在下堂伯解学士已然亡故,斯人已逝,你一口一个小人云云,过分了罢!”
朱文奎暴跳如雷,楚留香看的目瞪口呆,他师父从来都是一派名士风度,居然也会这样。夜帝声音很高:“解缙不是小人吗?他就是小人!洪武皇帝提拔他是为了东宫储君,结果呢,他不为建文皇帝效死,居然投奔永乐那个叛逆!我说错了吗?”
“哦,解缙投奔今上有什么不对。”谢清和反唇相讥:“伯父受的乃是洪武皇帝的赏识恩惠,与建文皇帝何干?哦,对了洪武皇帝驾崩,彼时伯父从故乡前往奔丧,一片拳拳心意,还被建文皇帝处置了。真是好明君!”
朱文奎也脸色通红,气的咬牙切齿,冷笑道:“洪武皇帝传位建文皇帝,解缙这个狗贼不过是为了自家性命投奔永乐,全无大臣气节。建文正统,他就是逆臣、逆臣!还有什么话说!”
“正统?”谢清和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正统的该是吴王允?装桑??攀怯莼惩跬?傅埽??酵醭S龃和馑铮?参奶?渝?咨?V煸?伤闶裁凑?常克?还?遣噱????蛭?任馔醮笠凰暾剂烁瞿瓿ぞ湍艹晌?⒕??翟蚱接怪?病⑵接怪良?
啪的一声,八仙桌被朱文奎一掌打得粉碎,他指着谢清和大骂道:“竖子安敢辱我父皇!”
咔吧,楚留香的下巴都要掉了,他耳朵没出问题吧?父皇……
谢清和也傻眼了,他以为夜帝或许是什么前朝旧臣之后,甚至想到了他可能参与了当年建文帝逃离宫廷,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当事人。“你、你是建文太子!”谢少侠的声音都变了,他与楚留香面面相觑,两个年轻人二脸懵逼。
如果胡铁花也在场,他一定会大喊提醒二位朋友,别懵了!人家都要打到眼前了!
朱文奎越想越气,拍碎了桌子就飞步窜到了谢清和跟前,随即用了十成力道的拳头就要砸下来。谢清和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拔刀出鞘,而楚留香飞身而至挡在了谢小友身前喊道:“师父!”
他这一嗓子让朱文奎冷静了些许,谢清和长刀出鞘又越至楚留香身侧:“我原是不知夜帝居然是如此身世,虽说不知者无罪,倘若前辈要追究,在下也只好应战。只是不要怪罪楚香帅,他与此无干!”
朱文奎已经不想骂这个小奸贼居然此刻还不忘对着自己的爱徒卖乖,他指着谢清和:“小楚你让开,他不是要应战吗?让他应战!”
事情一团乱麻,楚留香并不想让师父生气,可他更不能看着谢清和挨打。楚留香问了一个问题:“师父,所以你当时的确是知道竹先生要做什么,所以才能那么巧的救了我父亲,对吧?”
谢清和看上楚留香的份儿上才抿着嘴,没有狠狠地补刀,在他看来夜帝这幅表现,非“做贼心虚”四个字不能表述。
却不想朱文奎可以给楚留香解释,却一定要将谢清和赶出去,嘴里喝骂谢少侠,又被谢清和反唇相讥说“人子无能,只能迁怒于人发泄而已,不过如此”。这可捅了马蜂窝,楚留香一个没拦住,他的师父和他的小友已经从屋里打到了屋外,连大门都撞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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