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共感者

    
    第三章：做一位英雄
    直到很多年之后，慢慢长大的友助加奈才明白原来她之前所经历的，就是校园欺凌。但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有时候他人的恶意和漠视，可以是没有理由的。
    因此当他们发现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其实是一个不善言辞，也不热衷于与他们玩闹的存在时，一个新的玩具被发现了。他们自己其实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他们说不清为什么在看到家门口来来往往的蚂蚁时就想要踩上一脚把它们撵死一样。
    为了好玩？还是什么？也许她永远都无法参透。
    “我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马上放学了你们都跟着我来！这一次我还扮英雄，你们谁都被和我抢！”英豪小学实行的是小班制教学，而炽炎花火正是这个小团体中毫无疑问的女王。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早就习惯了发号施令，只要她一声令下，不论何时都会有会一群崇拜她的小弟们簇拥在她身边，追捧应和着，替她把想要的都双手奉上。
    然而话音还未落，她的余光便扫到新来的这位转学生似乎正在收拾书包，一副“我马上就要回家”的姿态，简直完全无视了她刚说的话。
    炽炎花火眉毛一挑，有点恼火。——要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遭人慢待，更别说被无视了。但是偏偏她的父亲专门告诉过她，这位新来的转学生是NO.2英雄安德瓦的儿子，让她对人客气一点——毕竟以后可能都要做英雄嘛。
    “那个，轰同学。”炽炎花火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尽量好声好气地说道：“我刚刚说了，放学后我们所有人要一起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轰同学不去吗？”
    “抱歉。我要回去写作业，而且家里还有别的事。”轰焦冻抬眼望了炽炎花火一眼，表情诚恳，似乎确实对此十分遗憾。
    他其实并不讨厌出去玩，甚至还有些怀念之前和小伙伴一起玩闹的场景。但是炽炎花火跋扈的眼神和态度总让他想起一个人。这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今天恰好那个人不在家，也许回家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他想。
    “但是你从来这里开始的这么多天都没有参加过我们的活动哦？轰同学这样很不合群呢。”炽炎花火的语气里已经有些不耐烦。
    “真的很抱歉。”轰焦冻再一次礼貌地回绝。“我想早点回家。”
    明明语气礼貌又诚恳，但炽炎花火却彻底怒了。她看得出来，和友助加奈那个呆子空茫的眸子不同，这个人异色的双眸很清澈，平静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对她的崇拜和倾慕。
    他并不在乎我这个人！更不在乎是否和自己玩！这个认知让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她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下定决心要狠狠地打压这个人的气焰，让其屈服。
    她甩了一个委屈的眼神。她知道，大部分时候，女王是不需要亲自冲锋陷阵的。
    “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啊，次次都不来，是看不起我们吗！”“女王”最铁杆的骑士们首先发声了。
    “就是啊，也太不合群了。”
    “不会是因为花火酱要当’英雄’然后怂了吧。”
    “听说你是安德瓦的儿子诶……就这熊样？我看不像——”
    叽叽喳喳的声音被带动起来，一直得不到满足的对转校生的好奇欲望转化成了不忿和嘲讽。而“女王”的存在更是为其铁杆跟班们打足了底气，剩下的孩子们见状只是噤声，一如当时对待友助加奈时的场景。
    他们越说越起劲，轰焦冻只作听不见。他把书包的拉链拉好，准备站起身来。
    炽炎花火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轰越发压抑的沉默，她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忽然间她看到轰焦冻左眼那块醒目的红色印痕，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最后一击。
    她凑上前去，一只手撑住轰焦冻的桌面，而另一只手撑在后面友助加奈的桌子上，堵住了这个犯下“轻慢女王”之罪的转校生的唯一出路。她充满压迫感地俯视着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轰焦冻是坐着的，因此他只得微微抬头才能和炽炎花火对视。“抱歉，我想离开了。”他说道。
    “喂。你真把你自己当一回事了？”炽炎花火金色的眸子望向他，眼神如同淬着剧毒的利刃。
    “你知不知道。”她压低了声音。“你的左半边，很丑。”
    轰焦冻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他像是中弹了一样猛地向后一仰，左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那道伤痕。
    母亲夜以继日的哭泣声似乎又回来了。她背对着自己，在电话里控诉一般地说着。“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的左半边很丑……”然后她回头了，看到了他。“不要过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之后，紧接着是——
    “够了——够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将轰焦冻从噩梦般的记忆中拉回。友助加奈从一开始就目睹了这一切，但她一直都在角落里蜷缩着，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忽略了她。
    她一直都在试图发出声音，却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徒留下心底的嘶吼。她为自己如旁观者一般的漠视与不作为感到羞耻，但纵然她的心脏跳得飞快，四肢的肌肉却依旧不听使唤，僵硬得如同一块木头。
    直到炽炎花火的最后一句话。看着轰痛苦的神情和她得胜一般的笑容，友助加奈突然像被针狠狠刺到了一般，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友助加奈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噙着泪。不知为何，在之前被他们用各种过分的方式欺负时，她也从未感受过像今天这样剧烈难忍的痛楚。
    ——就像，心脏被贯穿了一样。
    “灰老鼠？！你竟敢——”炽炎花火诧异。
    “你不是想当英雄吗？就你这个样子，不觉得羞耻吗？！！”就趁着她愣神的功夫，友助加奈发泄一般地大喊着，一把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了出去。
    炽炎花火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本能挥舞的双臂扫掉了旁边桌子上的文具和纸页，凌乱地撒落在地上和她的身上。她精心梳理的头发也因为这意外的跌倒而有点乱了，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教室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众人似乎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竟没有一人主动去扶她。
    友助加奈也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可以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看着炽炎花火从愣怔到愤怒到扭曲的面孔，她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她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暴风骤雨的时候，炽炎花火脸上的暴怒却渐渐消失了。
    “好。很好。”她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地站起来，拍拍自己校服上的灰尘。“那今天大家就都回家吧。没有活动了——下一次，我再给大家准备一个新游戏。”
    炽炎花火拿起自己的书包，阴郁地回头，看了一眼友助加奈。
    友助加奈突然打了一个寒噤。
    闹剧过后，众人散去。独留下轰焦冻和友助加奈两人，在一片沉默中各自拿起书包，心照不宣地并肩走着，踏上回家之路。
    其实从友助加奈站起来帮他开始，轰焦冻就一直在观察她。
    她的手一直在抖。明明那么害怕，还是站出来了吗？
    炽炎花火这群人一直在欺负她。他虽说来的时间不长，但也已经有所察觉了。
    即使这样，即使没有个性，她也义无反顾——
    “呐呐小轰哇，你家是不是就在出了校门之后往右走然后再往右走两条街的那附近啊？前两天上学看到你了——感觉我们应该住得很近的样子诶，我家也在那边！”扎着包子头的灰发女孩突然转过头来，打破了轰的沉思，笑意盈盈的眉眼莫名显得有些呆萌。
    什么啊……她完全没有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啊。这也过于跳脱了吧！轰焦冻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她就不担心吗？听上去炽炎花火的意思像是要报复啊——她完全没有在意吗？还是说完全没有感受到？
    “啊。是的，我家是住在那边。”轰焦冻下意识地回答道。“等等，小轰？？”
    友助加奈啊了一声，脸瞬间涨得通红。“抱……抱歉！我……我只是觉得这样叫比较顺口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我就不这么叫了……抱歉。”她低下头，露出毛茸茸的发顶。
    “没事，我不介意。”轰焦冻说道。
    ——与其说介意，倒不如说这种叫法还是第一次……还挺有趣的。
    “啊！那太好了！小轰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加奈（Kana）哦！感觉要比友助（yuusuki）要简单呢！”友助加奈比了一个大拇指，呆萌的小虎牙又露出来了。
    “嗯。加奈。”轰焦冻回答道。他终于露出了转学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舌尖突然传来丝丝带着果香的甜味。轰焦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友助加奈将一颗水果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不由得转头看她，只见她也丢了一颗糖在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极了姐姐轰冬美偷偷养的那只仓鼠。“我最喜欢吃这家的糖了！一般人我都不分给他的，给你尝尝！”
    “……嗯。”
    “我还知道有一家的蛋糕特别好吃，就在从家到学校的这条路上，稍微拐一下就到了——回头带着你去吃！”
    “……嗯。”
    “还有一家面馆，荞麦面做的超好的……”
    “……嗯！”
    两个幼小的身影并肩走着，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倒影。女孩兴奋地向男孩分享着自己微小的快乐来源，而男孩耐心地听着，简短的应答里可以听出淡淡的暖意。他们的声音随着距离校门越来越远，逐渐地变小，直到完全听不清了。
    这一天，轰焦冻第一次从这位特别的新朋友身上见识到了弱小者的勇气。
    这一天，友助加奈第一次看到了成为英雄的希望。有时候，也许人们的确需要一些契机，让播下的勇气种子冲破最后的阻碍，生出第一支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