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有女翩跹

51.如幻

    
    因着要入宫, 天还没亮, 明琅已被遥知适雪两个从床上提溜起来收拾齐整。
    早春的清晨实在寒冷,明琅本满脑混沌, 谁知刚一出了房门,便被料峭春风吹了个激灵。
    明琅原以为自己是头一个。可到了大门前, 才发现马车里竟已有人早早等在里面了。
    明琅踩着脚凳进了车厢, 惊讶发现车里端坐的竟是多日不见的明琼。
    “琼妹?”
    明琅望着苍白的像玉似的明琼努力一笑——
    这几日,她并不常去看望她。
    一是觉得除了这种事,或许明琼自己一人呆着会更自在些;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李承柏忽传死讯, 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大可以像从前明琼与她相互安慰那般,像是安慰一件略微大些的糟心事一般, 日日陪她度过一段难捱的岁月。
    可明琅知道不可以。
    即使明琼不曾开口,可她也明白李承柏之于明琼是何等地位。
    他是她的兄长, 是她的伙伴, 是她与旧日剪影的最后联系。
    他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约束的羁绊。
    车内的明琼看着气色不好的模样, 但脆弱间仍有一股韧劲儿——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已瘦脱了像, 可此刻仍旧像是让明琅放心似的温和笑着。
    “你我不过几日不见, 我倒觉得琅姐长变样了。”
    明琅上了车,伸手往她的鼻子上一刮, “你......怎么今儿出来了?你这模样,我真怕风一吹你就倒了。”
    明琼如今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轻薄透明的状态, 如今挂在嘴边的笑意也是半透明的。
    “哪里有琅姐说得这般夸张呢?我难道得一辈子都窝在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了么?”
    明琼伸手握住明琅的手, 轻轻地拍了拍, 声音轻的厉害。
    “这几日我自己待着,倒是明白了些浅显道理。”
    “想来想去,便总觉得是我做错了。”
    “我从前总觉得日子还长着呢,觉得他现在不明白,以后有的时间。可其实日子哪里长呢?年岁愈长愈觉得白发苍苍竟是福报了。熙攘几十年,其实不过是轻尘栖弱草,大梦一场罢了。”
    “我若是早些明白,无论如何也会问明白他的心意。便是......也比这般日夜煎熬要好许多。”
    说到此处,明琼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明琅认真道,“是而今日,我知我虽则诸般不便,但也得去看望淑妃娘娘。”
    明琅听了明琼这般见解,委实心中佩服。
    可她却同明琼不同——上一世的最后时日,她终日枯坐王府,也曾想过自求解脱的法子——便请了上京许多有名的圣僧主持来王府教导。
    所有的得道高人都敲着木鱼一脸波澜不惊地同她讲“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他们总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可她偏偏做不到。
    她要感到痛,才能感到自己仍活着,才能记起当初选择这个男人的理由。
    当她望着杨潜的时候,想到杨潜的时候,听到杨潜的时候,都能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光和热。
    她没法诓骗自己,诓骗自己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是梦是幻,是露是电,是泡影。
    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
    佛不是也曾这般言说么?
    若是她也能有明琼这般洒脱,只怕当日也不会突生穷途末路之感,自戕于两人同卧的喜榻前,除了疑问不曾就给他只言片语。
    明琼也觉察到这话委实太过沉重,便捡了些轻松闲话同明琅闲聊起来。
    马车就这样颠簸着进了层层宫门。
    直到见了秦窈,明琅才明白为何此番圣上开此特例——秦窈这幅模样让人看着委实心痛,不过半年光景,她竟比上次明琅看她时生生老了许多。
    虽则面容仍旧是精致保养过后的细腻,可是眉间眼角遮不住的疲态无望,实在了无生气。
    众人都惊讶于秦窈肉眼可见的枯萎。
    就别提多年不曾相见的老夫人了,秦窈一见白发苍苍的老母早已泪如雨下。秦老夫人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在深宫里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一颗心早就被人撕了个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明琅几个即是小辈,也不愿打扰她们母女,便踩着眼泪退了下去。
    还是秦窈最先缓了过来,她本就是个欢喜热闹的性子。从前在秦府时,虽是最小的,可偏偏就喜欢凑到大人跟前儿却招待宾客。
    是而跟老夫人哭过一回之后,连忙叫明琅几个过来。她虽是第一次见明琼,可仍旧不见半分尴尬,一边拉着明琼一边搂着明琳,嘴巴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平日里要如何保养。
    明琅上次已进来陪过一次,今儿便坐在旁边,将时间都留给她们。
    秦老夫人同她说了会儿话,便问道明芙的近况。
    “我从前还觉得那丫头最懂事,谁知道却是最认死理的一个。如今入宫这么久了,竟也不曾带封信回来。”
    说到明芙,老夫人又要抹起眼泪来。
    秦窈虽也在宫里,可是这几年身子总不好,是而也不是很了解别宫的事。听老夫人问起来,才笑笑,“她那丫头,也是有心思的人。我同皇后娘娘虽不亲近,却也听说她如今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女官了。”
    明琳一听到明芙就激动了,“那她肯定知道今儿我们要入宫,也不过来瞧瞧我们!当真是一点也不想我们呢!”
    秦窈看她这幅委屈的模样便笑了,“傻丫头,你当这是哪儿?便是我这个做主子的都不曾有半点自由,更何况她那个伺候人的呢?”
    秦窈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冲明琅促狭一笑,“不过我们阿琅日后只怕是要天天同她见面啦。”
    “阿琅,你那次给我讲了个没结尾的故事。如今过了这般久可曾有了答案?”
    明琅左手腕间的手珠轻轻碰撞着,她淡淡一笑,“虽则不曾,但却是逐渐明朗了。”
    秦窈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样便很好了。”
    明琳望着她同明琅这般亲近,早就吃味儿,立马缠着秦窈问她为什么上次只叫明琅入宫不叫她来。
    平日里冷清极了的院落如今倒是有了春的气息似的,秦窈今日开心极了,气色也好了许多,还忽然起了兴致叫小厨房支了个锅子来吃。
    秦窈原本想留她们晚上一起在宫里猜灯谜的,可老夫人却怕越礼反倒给她惹麻烦,无论如何都要在宫门下钥前回去。
    秦窈本就精力不济,不过是靠着一口快活气儿提着,如此也不留她们。临别前哭了一会便就此罢了。
    明琅坐着马车出宫的时候,已是掌灯时节。
    今儿是上元。上京满街满巷的灯笼早已挂了起来。
    明琅打了帘子,望着满街的红男绿女,忽觉人生苦短。
    她想起来去年此时,王毓立在九曲桥上拍了她的肩膀。
    她明明说好了要将做好的帕子送来,却失约了。
    明琅的眼眶红了——算算日子王毓的忌日将临,可她却连祭奠的去处都没有。
    明琅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了下来,车厢内骤然黑了下来。各色光影从摇晃的缝隙里露出头来,拼凑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
    明琅慢吞吞地回到屋里的时候,候在家里的遥知早就迫不及待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明琅听后眉峰一挑,
    “终于......按耐不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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