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这场荒诞的洗尘宴最终还是在天帝的拂袖而去后草草结束了。
不,应该说幸好天帝离去了,否则这场宴会也不知该如何收场。端看天后恨不得一掌拍死冥神的眼神来看,这夜神殿下在天界的日子也着实难过。只是众人也不是傻子,况且真有人不明白吗?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得过且过。
等送走了天帝天后,穗禾同旭凤也一道离开了。润玉想了想,还是留下为这场宴会收了个尾。否则天家四人都离去,六界之中还不知要如何议论她。就算她是冥神,也只怕要被这悠悠众口驳得体无完肤。
月下仙人面色十分难看,一阵红一阵白的,也没了往日与众仙高谈阔论的兴致,偷偷地就溜了。而一向附从天后的仙家们此刻也只觉得面上无光,哪还有留下的颜面,只怕连里子都丢干净了,赶紧各自退去商量对策了。
“冥神安好。”趁着她还未离去,牡丹连忙带着百合上前,“我乃花界长芳主牡丹,此乃我妹妹,十二芳主之一的百合芳主。”
“长芳主客气,不知此时前来可有要事?”
花界……明昭只看了她们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奇怪,应当是第一次见,可花界这个称呼让她打从心里不痛快,倒是比天界有过之无不及。
可还未等牡丹表明来意,只见火神殿下身旁的近侍燎原君一脸不悦的走了过来,他抱拳道:“冥神,我家殿下让我前来送上火灵焰尾,如若方才有何失礼之处还请冥神见谅。”
明昭老神自在地坐着斟茶,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长芳主,我已猜到尔等此行的目的,只是此处并非绝佳的谈论之所。如若不弃,本座将于明日午时下到花界同众芳主一道品茗,不知可否?”
牡丹与百合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行礼道,“一切谨遵冥神之意。”
“冥神!我乃二殿下贴身近侍,亦是天界战将,你虽为冥神如今亦在天界之中,如此不给天界颜面,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嗡嗡嗡嗡嗡。
嘈杂、刺耳。
天界之中到处充斥着这样让人发疯的尖叫。
心中的恶意在不断滋长,识海内有什么在翻涌而上,似要冲破禁制。明昭抬头看向距她不远的润玉,将血脉中的戾气压下后才缓缓地开口:
“跪下。”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雷霆万钧,只是如同闲聊般的口吻却如天道喻令,不仅压得在场众人直不起身,更让那燎原君直接双膝跪地,猛的吐出一口血沫。
杀了他。
杀了他们。
血洗天界。
只要他们都死了,就不会再有如此肮脏尖锐的回音。何必管什么六界太平,屠了这世界,自然一切都清净了。
虽然不知她此刻怎么了,但她的状态显然不对。润玉看着她瞳孔中几欲扭曲成实体的恶意,也没有心情再去考虑为何只有他可以自如行动。
“明昭。”
他说不清这种惶惶的心情,仿佛再晚一步就会失去一切。于是他走到她身旁,第一次主动拉过她因灵力暴动而有些痉挛的手,加重语气,“明昭,我们该走了。”
血色世界消褪,压在众仙身上的杀气也在瞬间消散。偌大九霄云巅,静谧得仿佛无人存在。
明昭看着仍然跪趴在地的近侍,伸手一指,号称鸟族珍宝的火灵焰尾便握在了她手中。
“防御绝佳,世间仅有?”她念的很慢,像是在端详,又像是讥诮。不过几瞬,她就反手将它置于空中,以灵力催动防御张开,紧接着将这焰尾随手丢在燎原君身侧。
润玉立刻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虽然在此处与旭凤近侍结仇并非他所愿,但他也明白明昭想要立威,而这燎原君不过正巧撞上来罢了。
果然,待那防御结界笼罩住燎原君全身后,明昭再次伸出手轻轻一点。
轰——!整个结界被炸开,灵力疯狂窜动,而防御中心的燎原君早就昏倒在地,火灵焰尾也被轰得粉碎,竟是直接溃散于天地间了。
“不自量力。”
环视四周,她的神情冷到极点也狂到极点。众仙无一人敢正视她,只敢偷偷地用余光看她与夜神携手走出正殿。
这天界……真要乱了。
006
强撑着走到无人处,明昭脱力地靠在润玉身上,面色异常惨白,手心也都是冷汗,整个人全凭一口气撑着。
润玉见状连忙揽着她速回到宫中,早在殿内时他就发现她情况不对,也为她输入了一些水系灵力调解,但灵力入体便如泥沙沉海再无踪迹可寻。见她如同小兽般痛苦地缩成一团,润玉拿出那枚玉佩,想以灵力催动玉佩内的生机之力为她疗伤。
但奇异的是他自身已经被浓郁到极点的生机包围,可那份生机却怎么也传不到她身上。就在他准备停止输入灵力,想要寻个借口找岐黄仙官过来诊断时,那玉佩上突然再次浮现出血色灵纹,玉佩内的圆珠也在不断颤动,仿佛在疯狂地逃出。
他忽然想起了早些年在梦陀经上看到的一段话:冥神,生于混沌,食世间万恶,主杀戮,司轮回,体内结一金丹,得之可证大道。
血色灵纹愈发清晰,渐渐的,那颗圆珠像是放弃了似的慢慢趋于平静。润玉施法,重新注入灵力,助它打破灵纹。而在一番缠斗后,那灵纹终于碎了一截,圆珠也立刻朝明昭识海飞去。
看着她呼吸逐渐平稳,那个答案也终于得到了印证。
润玉从未想过在他的生命中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心无城府地拥抱他、在众人面前毫无惧色袒护他、甚至傻到把命都交到他手里。
为什么?
他甚至觉得眼前这张满是汗水的面容都变得模糊起来,原以为等她见过旭凤,她就会和众人一样追寻光而去;等她见过了叔父,就会对冷清的璇玑宫感到失望,就像曾经的锦觅一样。
——“你永远都不配得到爱。”
——“就这么千年万年的孤独下去吧。”
他曾以为这就是他余生的写照了,没想到在他重来一次的同时,竟遇到了一个愿意如此对他的人。
这也是命运吗?
“润玉?”金丹重回体内,明昭在第一时间就已知晓。奈何天界不比冥界,伤势恢复起来实在太慢,她撑着坐起,就见她的少年有些呆呆地站在床边,“你这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是刚才破灵纹的时候受伤了吗?”
说罢急急地拉过他的手就想一探究竟,却被他反握住。
他鲜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明昭愣了几秒,随即借着力道起身,“你到底伤了哪了?是不是伤到元神了?我带你去找斗姆元君!”
润玉看着她鞋子没穿就拉着他要走,忽而就笑了,“我并没有受伤,况且如果一点小伤都要去找斗姆元君的话,那上清天岂不是要乱套了?”
他的目光像是透过她在看其他人,脸上的笑意又温暖又怀念。但在那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到她身上,眸中怀念之色退去却依旧温温柔柔的。
不知为何,他这样的温柔反而让她很想哭。
她一头埋进他的怀抱里,“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封进玉佩里的,你个笨蛋又把它取出来做什么?现在倒好了,害得我白白吃了几日的苦,你得赔我!”
“不知明昭上神想要什么样的赔偿?”
把情绪在他怀中蹭掉,她仰头狡黠一笑,“那就帮我养团子吧!”
“团子?”
她施法,于是在璇玑宫的主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家伙。它真的人如其名,浑身就是一个团,没有手也没有脚,圆咕隆咚的。眼睛是两个白白的点,看着人的时候又可怜又吓人。
大约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它在原地滚了两圈之后便粘到了明昭鞋子上。对它来说,这个人身上有它最熟悉的气息,跟着就绝对安全了。
“这就是冥界最寻常的生物了,靠吞噬幽冥之气存活,当然你喂它灵力也是一样的。”明昭蹲下身把它抱起来,“它们的生长周期特别漫长,可能几万年过去了依旧是这个样子。而且它们没有攻击性,唯一有用的便是这身皮毛了。冰火不侵,炼制成法衣穿上后便可抵御多数毒气。”
她将团子放在他手心,软软的一团,又小又可怜,“这是曾跟在我身后修炼了几千年的一只,我也不会起名便随口叫它团子。”
温热的,在他手掌中跳动的生灵,见他托着不敢动,明昭忍笑问道:“你喜欢吗?”
两个白白的小点傻乎乎地看着他,它试探地在他手心挪动,一身皮毛又软又滑,当真教人舍不得放下。
“润玉十分欢喜。”
听到他说喜欢,明昭也笑了,“那团子以后就麻烦你啦,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这小家伙也可以替我多陪陪你。”
“你要离开?”方才转暖的氛围又慢慢冷了下来,润玉看她爱怜地用手指为团子顺毛,声线紧了紧,“回冥界吗?”
没察觉这细微的变化,明昭逗弄着小家伙,“不呀,明天不是和长芳主她们约好了要去花界一趟嘛,我就想去完花界顺便回冥界拿些东西来,你这璇玑宫也太空荡了。”
花界……
“如若明昭不嫌弃,明日就让润玉陪你一道去花界可好?”他有些试探的开口,语气中带有些许的不确定,“我曾机缘巧合之下去过……”
“你要陪我吗?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她的目光澄澈,看向他的时候总是这么毫无保留,似乎在她的世界中,润玉这个名字便是最为重要的了。
——如此丑陋卑微的我,你也愿意为我停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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