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入室, 未关实的窗户被风吹得“啪嗒”一声扣落下来。惹得苏敬特意去瞧了一眼, 等到他收回目光,才发现跪坐在地上的瘦弱女子早已经泣不成声。他面色冷漠地看着她道:“罢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表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宋笙弦有心解释, 道:“舅舅, 您能否听我解释一二?我知道您已然在心中定了我的罪,表哥的事我责无旁贷。只是最近我托人查到一些消息,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收到的您的来信, 竟然都不是您的亲笔信,那些信上的字迹与您的字迹大不相同。我亦在想, 宋府所送出的我的信件,是否是我亲笔所写?为着这么多年来, 我从未开口问舅舅您要过任何东西, 更不用说催促您了。若舅舅不信, 我当即可以写信一封,以证清白。”
苏敬却没有动容, 道:“我听闻, 有善文墨者可两种字迹切换自如,你要我如何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又想要我们苏家给你什么好处, 才来这里惺惺作态?”这话说得有些重,听得宋笙弦一怔。舅舅的反应虽然她早就有过心理建设, 同时也早早地为自己鼓劲, 但难免有些受伤。
“我有证据, 舅舅。这么多年来您的来信我都好好保存着,我这就回了宋府给您拿过来,您看看就知道了。”宋笙弦眼里闪过亮光,猛地站起来,但许是跪坐太久,腿一软又跌了回去。苏敬瞧了也不去扶,见她自己支撑着地面站起来了,又好似不关心似的伸出手拦住宋笙弦,道:“今日夜深了,你先睡罢。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
对,夜深了。宋府的大门也早就闭了,她现在回去要如何解释?她晦暗着目光点了点头,道:“那我明日一早就去取了信件过来,舅舅您一看便知。”
苏敬抚了抚袖子,道:“好。”大步跨过门槛走了出去,又听见宋笙弦道:“舅舅,今晚叨扰您了。”
苏敬这次没有停顿,走了。
秋雨愁煞人,它没有春雨的温润,夏雨的利落,只是点点滴滴淅淅沥沥,在夜色的掩护下,肆意宣泄着愁意。
宋笙弦犹有半分忐忑,但头一触到枕头,这半日来的担忧和苦累终究被软绵的触感俘获,一觉甜黑无梦。第二日起来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天色明晰伴着日光空?鳌K?黄鹕聿欧⑾稚肀卟恢?问闭玖肆礁鲅诀撸???萘伺磷雍拖秆喂┧?词?
“是夫人吩咐我们过来伺候姑娘的。”
是舅母。不知舅母是何模样,宋笙弦怔愣着想搜索自己童稚时的回忆,到底没得出什么结论。她洗漱完毕,对那两个丫鬟道:“夫人平日这个时候可起身了?我想去拜望一下。”她其实也担心舅母不肯见她,说话间观察着丫鬟的神色。
那丫鬟果然迟疑道:“夫人未曾起身。”
宋笙弦会意,长舒一口气,眼神里难免有些失望。也罢,多年不见,此刻去见未免太过随意。若要见,等到她澄清了事实,带着礼物郑重上门拜访。
她心急,早饭不曾用就慌张出了苏府。没想到裴羽一早就等在外边了,见她出来得匆促,冷言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被乱棍打出来了?”他私心里也是怀疑宋笙弦是被撵出来的。
宋笙弦方想说话,却连续打了三四个喷嚏,坏了,这羸弱的身子怕是又受了风寒。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喷嚏声,专心同裴羽说话,裴羽却扔了件披风在她手上,道:“好好披着,别把我给传染上了。”那披风内里用了细软的绒毛,一披上便透不进风来。宋笙弦把披风带子系上,忘了之前要说的话,道:“裴羽,这披风好漂亮。这颜色,看起来像女子用的,你哪里来的?”
裴羽领着她出来,马车已经候着了。他说道:“我娘的。回书院吗?”
宋笙弦歪着头,裴羽娘亲的么?这个颜色太鲜嫩了吧。但看裴羽臭着个脸,她不好再多问,道:“不回书院,我要去宋府取了舅舅这些年的信来,证明给他看,他才肯相信我。”
说完又打了几个喷嚏,脸上笑容却没减分毫。裴羽瞧着有些心疼,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动听。他说道:“你自己这个亏空身子,老是这么胡乱折腾着,也不知道能折腾到几时。昨日你进了府,那苏敬对你可客气?”
昨晚苏敬的态度实在算不得好,但在宋笙弦看来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舅舅肯让她留宿,还肯听她说话,她喜笑颜开,全然忘了那些不好之处,对着裴羽说道:“好,好得很。舅舅对我,很是周到。今晨起身还特地派了两个丫鬟与我使唤,伺候我洗漱更衣。”
裴羽啧了一声,不语。
到了宋府,宋笙弦下了马车。裴羽也不走,坐在马车上打量着宋笙弦的背影。宋笙弦回过头来,道:“裴羽,我忘了问,你今早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早早就等着我了。”
裴羽仿佛不屑似的,道:“我料想你必定是进不去苏府。一睡醒了就赶紧来看看你有多狼狈,哪晓得你竟然让我失望了。白来一趟,可惜。早知道你这么舒坦,我就不来了。”实际上,裴羽根本就是一夜未曾离开,生怕宋笙弦什么时候被赶出来了,一个人流落街头。到时候她这个好哭精找谁哭鼻子去?自己还不是少不得要勉为其难借个肩膀或者胸膛给她哭一哭的。幸好,她一夜安眠。他便是一夜未睡,心头倒也舒坦万分。
宋笙弦进了宋府,直直得就去自己的院子。门口遇着一个丫鬟见了她十分惊惶,道:“大小姐,你如何回来了?”
宋笙弦不答,快步进了院子。绯月看见她,慌忙迎过来,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么?怎么突然回府了?”
宋笙弦摇了摇头,道:“无事。我要拿我的八宝箱取些东西,你帮我拿过来。”
那八宝箱用了特制的锁,里面装的都是宋笙弦从小到大的珍贵之物。将舅舅的信装在里面,意味不言而喻。八宝箱被放在衣橱深处,绯月把八宝箱取出来放在桌上。宋笙弦解开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面放着一把造型特殊的钥匙。还未开,就听见外面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踩得山响,宋笙弦和绯月对望一眼,绯月把八宝箱抱起准备收好,被来人一把推倒。
宋笙弦抬头一看,原是多日未见的宋笙意。宋笙弦脸冷了下来,道:“宋笙意,你又想做什么?”
宋笙意眼睛里蓄满了恨意,道:“我想做什么?我不过是丢了些东西,听说这手脚不干净的小贼就在姐姐的院子,这才赶过来要拿住她。可巧了,这箱子里莫不就是装的我的东西罢?快些打开给我瞧瞧,免得你们翻脸不认账。”
宋笙弦把绯月扶起来,那箱子搂在自己怀中,道:“宋笙意,看来青灯古佛都感化不了你一颗愚顽之心。说起盗窃这等事,怕是再没有谁比你更得心应手了。这里没有你的东西,快些给我让开,我现在没功夫同你扯。”
宋笙意故意来找茬的,自然不肯让开,非要去夺了宋笙弦的箱子过来。“你说没有便没有,你若不心虚就开了箱子给我看,有没有我一看便知。”她打定主意,有没有到时候随便攀扯一样,这府里爹娘都向着她,她宋笙弦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到时候不是由得她来搅混水。自从去了那寺庙里头,宋笙意原先还想着多讨好讨好董氏。没想到董氏态度冷淡得紧,在寺庙中也不过待了几日便离开了,留得她一人在寺庙中晨昏听经抄经。说是高僧算卦,实则几百人当中有一两个人能见到高僧的面算是了得。成日里没半点荤腥,熬得她是面黄肌瘦,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哪里吃过这些苦?她暗自发誓回来绝不肯要宋笙弦好过。宋笙弦才一回来,便有人来报告了她,她这就忙着赶过来了。
宋笙意扑上前去,同宋笙弦拉扯,宋笙弦心中发急,想甩脱她又甩不掉。想着舅舅那头,更是焦急万分。她若是打开了,被宋笙意她们知晓她的意图,恐怕更加不好。可惜她从小一副娇弱身子,扯斗力气不及宋笙意,被宋笙意无礼缠斗弄得渐渐落了下风,只是自己死死抱住箱子不肯放。“宋笙弦你这个蠢货,快些放手!”
宋笙弦依旧不肯放,死死咬着牙关。门口又是一阵声响,宋笙意二人皆□□望去,却是赵燕云挺着浑圆的肚儿进来了。她不知为何特别焦急,呼天抢地地就往二人缠斗处扑过来,道:“你们做什么?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宋笙意手松了去,宋笙弦下意识地挪了两步,再看时,赵燕云已经躺在了地上,哎哟哎哟地搂着肚子叫喊着。不知是谁说了句“快去叫大夫,夫人被大小姐推倒在地,怕是不好了!”
宋笙弦意识到这个阴谋时,自己已经被套进去了。她连赵燕云的身子都没触碰到,那丫鬟就已经叫嚷着是她推了赵燕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却说苏敬那头,对于宋笙弦的话他将信将疑。知道宋笙弦一大早便走了,他这才将昨夜宋笙弦对他说的那些对自己夫人讲了。“那咱们就等着看看罢,没准是真的。”
苏敬推了上午的行程,没有出去。只是这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怒气渐生,道:“我看她是拿不出来什么证据!我是糊涂了,昨晚还差点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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