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小太监领了命后立刻出去传话,临离开前还不忘壮着胆子瞧了一眼方灼的脸色,在看到厂公大人无比淡定的神色后他又不禁暗暗感叹,果然是手握重权之人,实在沉得住气。
言妩却已经严阵以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敛去脸上的笑容,尽显清冷气质,全然没了往日的亲和近人。
方灼的余光睨到言妩这般模样,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了。
“都小心点,万万不可将皇上给公主的东西弄坏了!”
人还未到,这粗犷的声音便已经传入了院子里,间隔没多久,西岸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与那日没什么不同,腰间一把绣春刀,身边跟着个英气的女将千冲茗,唯独不同的是,他下了朝后居然换了一身飞鱼服。
上一次有锦衣卫得到言曜御赐的飞鱼服,还是一年之前的事。
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方灼实在忍不住笑意。
江砚堂每每来到千乐宫,总是一副长辈模样,为言妩操心这操心那,看见西岸身后的人大箱小箱的往院子里抬,便上前问道:“都是些什么?”
西岸眼看着箱子被平稳的放在地上,这才走过来道明了情况,“禀公主、世子,臣是奉皇上之命,为公主送来些入春后公主用得到的物件儿。”
江砚堂点了点头,虽并未觉得有什么大碍,却也不由得陷入深思。
言妩看着西岸膀大腰圆的模样便打心里不喜欢,再看他说话时低头哈腰的奴才样子更是不悦,她打量着西岸,发现他身上的官服似与他人极为不同。
言妩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官服上面的花纹,指了指西岸身上的官服,又指了指千冲茗身上的官服,对西岸进行发问:“同样是锦衣卫,为何西指挥使与这位锦衣卫的官服却大为不同?”
方灼与江砚堂皆在一旁静默瞧着。
言妩清澈的眸子与曾经有关她的传闻,骗得西岸以为她果真是单纯的对此好奇,解释中便又带了些炫耀:“回公主的话,臣这身官服名为飞鱼服,说来也巧,还是今日下朝后皇上刚刚赐给臣的,未经皇上恩准又或者官位品级不够,皆是没有资格穿的,与锦衣卫寻常的便服自是不同。”
言妩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想来皇兄对西指挥使很是器重。”
被公主夸赞,西岸心中暗喜,刚想了一番谦虚的说辞,还未等开口,便又见言妩向方灼走了过去,伸手摸着方灼官服上的纹路,面带笑意道:“我瞧着方厂公这身官服也十分特别,早便想问这是为何,却一直忘了问,今日刚好问一问。”
方灼答非所问:“公主若喜欢臣的官服,臣改日进宫便换一身便服,将这身官服送给公主。”
言妩在心中暗骂方灼胆大妄为,连将官服送她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却到底面不改色,尤为遗憾道:“随意便留给本宫,想来方厂公这件官服也并没什么特别。”
西岸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了,比之刚刚,此时实在笑得勉强。
江砚堂总算看不下,难得笑了笑,带着几分宠溺向言妩道:“方灼穿的乃是莽服,比之飞鱼服,级别更高。”
三言两语,便将这事儿说清了。
即便是皇上有心提拔,可想要真正翻身,总归还是要慢慢来的,如今便想要处处同方灼比,为时过早。
言妩一句相关的话都未说,却又好像句句话都在如是说,点到为止后,她便也不想再继续与这指挥使打什么交道,立即又冷下脸来。
西岸是脸皮厚了些,而不是听不懂话看不懂脸色,圣上的吩咐既已办妥,自然也不愿意继续在这儿烦惹人烦自己又讨不得好处,上前几步又笑呵呵的行了个礼,道:“公主,东西已经送到,臣便回去向圣上复命了,臣告退。”
言妩看也不再看西岸,转了个身径直走到凉亭,吃起樱桃来,西岸算是碰了一鼻子灰,又向江砚堂与方灼道别后,便招呼着手下离开了千乐宫。
走出千乐宫一段距离后,一直有话想说却不敢说,快要憋坏了的千冲茗终于得以开口问道:“二哥,不是都说,明烁公主善解人意,平易近人吗,我怎么觉得今日明烁公主有些奇怪?”
西岸叹了口气:“不错,不过我们皆忘了,明烁公主,还十分护短。”
西岸离开千乐宫后,江砚堂没说几句话便也打算离开,言妩听了心里十分欢喜,笑着将人送到了宫门口。
方灼也跟随着江砚堂一起出了宫门,言妩一慌,下意识的去抓了抓他的袖子,又在瞬间想起江砚堂还在,迅速将手收了回去,状似无恙问道:“方灼,本宫还有事交代你做,你晚些再走。”
方灼又笑起来,眼中像是有星星,委实好看,他对言妩道:“公主莫急,臣只是送一送世子,马上便回来。”
言妩愣了愣,点了下头,“好,去罢。”
方灼跟随着江砚堂又走了一段路,见方灼一直不开口,江砚堂主动问道:“你该是有事想单独同我说罢,是什么事?”
二人停下脚步,方灼颔首,“今日上朝之时,多亏了世子开口举荐,否则,圣上倒是真会以为我权势滔天,已经到了能一手遮天的地步了。”
江砚堂闻言轻笑一声后摆了摆手,“方灼,你我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朝堂之上,其他官员只知道忌惮于你,却都未想过圣上的真正心意,我开口举荐西岸,也算是为圣上出力,恰好解了你的危难罢了,况且,你是从我江王府出来的,若此事真叫圣上起疑,我江王府也是逃不过的,只不过让我没有料到的是,圣上今日竟会派西岸来千乐宫办事,方灼,大家都瞧得出圣上的用意啊。”
方灼抬头望了望那一片蔚蓝晴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东厂这一年来跑得太累了,歇歇也总归是好的,至于公主那边,多个人伺候,岂不是更加周到。”
江砚堂虽一向了解方灼的为人,但那毕竟是三年前那个待在江王府、无权无势的方灼,自方灼有了权势后,他便少与方灼有来往,只为避嫌,免得落得个结党营私的下场。
但凡曾卑贱到骨子里的人,得了权势后总归是要改变,再丢了权势总归是要不甘,可如今方灼这番话,倒让江砚堂想起了江王府的那个令他欣赏的方灼,他似乎从未变过,江砚堂心下感慨,面上平静道:“你能这般想,实在是再好不过。”
方灼笑了笑,没再说话。
江砚堂又迈开了步子,又叮嘱了一句,“你我都看得出明烁对西岸的敌意,你好好照顾公主罢,她身子骨弱,性子又倔强,也唯有你的话她肯听些,总归,有你照顾,圣上才是最放心、最省心的。”
到底曾是江王府的人,即便有一日离了江王府,江砚堂也还是会偏袒于他。
方灼的眸子深邃,晦明晦暗,像是个巨大漩涡,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照顾好公主一直是我最为重要的事,世子也请放心罢。”
方灼在踏进千乐宫院子时,便见坐在凉亭的言妩又变了脸。
方灼也走到凉亭,看她板着小脸,不见笑模样,心里清楚她生的什么气,却偏偏还要一本正经的去问:“公主怎的又不高兴了,可是臣出去这一会儿的功夫,有谁惹了公主?”
言妩站起身来,瞪圆了眼凶狠的瞪着方灼,但配上她的那张脸后,实在毫无凶恶可言,倒更为可爱,她伸出食指去戳方灼的胸膛,怒道:“自然是生你的气,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言妩就是气他被剥夺了权利,都快要被人骑在头上,偏偏还能一副没事的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还能欢喜的笑。
可方灼的确又笑了,“公主说的,臣没太听明白,是怎么大的事呢?臣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你……!”,言妩收回自己的手,气得直跺脚。
她这般娇憨模样,实在让人心痒,可不要让他人看去才好。
方灼总算不再逗她,闻声细语的同她说道:“圣上下的旨意,臣也没法子不是,便也只能先被他欺负欺负了。”
言妩安静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他行事手段的狠辣,也不是不知道他睚眦必报,更不是不知道现下所受委屈他终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但在她面前的方灼,一向就是温柔的、体贴的,这几年来哪怕他再忙,忙完后也会立即进宫来陪她,三年多的陪伴,她早已将他看作是自己人。
所以当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同她说着这件事时,她的心便不自觉的柔软下来。
言妩抬起头仰望着方灼,眼中满是坚定,“方灼,你记得,你是本宫的奴才,永远都是,本宫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春风吹的人脸痒痒的,言妩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头脑一片空白,忙低下头拿起几颗樱桃猛地一把塞进嘴里,“你知道的,我就是看不得自己宫里的人受欺负。”
这举动又逗得方灼笑起来,“全是公主的,公主慢些吃。”
言妩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又去瞪方灼,方灼才道:“放心罢,臣定会时刻记得臣是您的奴才,便是被皇上摘了头顶乌纱,也绝不会让他人欺负了的。”
方灼这话听得言妩心里美滋滋的,她将嘴里的樱桃子吐干净,扬了扬头道:“乌纱帽没了,便回千乐宫来,本宫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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