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在千乐宫用了午膳,到了傍晚又被留下来用晚膳,用过了晚膳言妩才肯放他出宫,并在宫门前对他一再叮嘱,零一回来前,他定要每日下了朝便到千乐宫陪她。
言妩说是让他陪她,可方灼却知这陪与往日的终归是不一样,言妩聪明伶俐又敏锐,分明是瞧见眼下的情况,担心零一不在,他身边没了机灵人办事,会出差错,在这个节骨眼出了差错,她担心圣上会处置他。
方灼心中清明,面上却并不识破,答应了言妩后便离开了千乐宫。
琳琅远远听着方灼走了,这才敢到言妩身旁伺候。
刚刚走到言妩身边,她便见言妩竟站在千乐宫的宫门口目送方灼,而方灼的人影都没了,言妩还望着那个方向出神。
琳琅心里愈发慌乱起来,拉了拉言妩的手臂,劝道:“公主,别看啦,晚间风凉,快随奴婢回殿里罢。”
言妩本没觉得凉,经琳琅这么一说,才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她抱了抱手臂,打了个喷嚏,才往殿里走去。
进了殿里,琳琅为言妩倒了热水,夸赞道:“公主今日还算听话,奴婢才劝了您一次您便跟着奴婢回殿里了,以后也要如此才好,这样您的身体才能慢慢好起来。”
琳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可言妩心里想的却全然不是这些,她接过热水乖巧的全部喝了下去,“这段日子,我的确不能生病,若真病了,皇兄定要怪罪于方灼的。”
琳琅的手一僵,言妩感觉到,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你怎么了?”
琳琅又是一僵,随即从言妩手中接过杯子放回殿内的圆桌上,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已经换上了一副俏皮腔调,“公主对方大人太好了,奴婢羡慕。”
倒是第一次听这小丫头说这样的话,言妩起身走到琳琅身边,掐着她一边脸颊笑着道:“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对你不好吗?连皇兄都说我身边的小丫头都被我惯坏了,你还不满足。”
琳琅被捏着脸颊倒是丝毫不慌,撒娇的话更是随口便来,“公主,别掐奴婢了,掐丑了公主过后会心疼的,但是公主,方大人早就不是咱们千乐宫的人了,如若皇上此次真的有意对方大人进行打压,您犯不着为了他去触皇上的逆鳞不是?”
言妩本来还只是当琳琅随口说说,才笑着与她打趣,可又听琳琅这般说辞,分明是琢磨了许久,言妩笑不出来了,放开了她,板起脸温柔的训道:“琳琅,你怎能如此想,他便是只在千乐宫待过一天,也永远是千乐宫的人,若皇兄真的对他不满要摘掉他头顶乌纱,我再收留他一次便是,如你所言不管他,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你日后也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听得言妩的关注点与自己完全不同,琳琅不禁又觉得是自己多想,小题大做了。
再仔细一想,自家公主见过得俊朗不凡,又有才华的公子也委实不在少数,又怎么会对一个太监起了心思。
琳琅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糊涂,而方大人那般吓人,自己居然敢偷偷说他的坏话了。
琳琅打了个寒颤,心里都想哭了,脸上却在赔笑,“是奴婢错了,公主不要生奴婢的气了,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外加有些怕方大人,不想他总来宫中,才会这样说的,可刚刚又想了想,有公主在,方大人也不会为难奴婢,奴婢便对自己所说的糊涂话万分后悔。”
言妩对身边伺候自己的宫人一向宽容,琳琅的三言两语便将她哄好了,她抬了抬眼,心中虽然已经不气了,面上到底做足了功夫,板着脸嘟着嘴,认真的对琳琅道:“日后不许再犯!”
从千乐宫大门直至出宫的大门正玄门,小德子一路老老实实跟在方灼身后,不曾多嘴过一句。
方灼的确一向喜静,瞧着这孩子只默默做事,从不多言,用着倒还舒心,最为重要的是,零一做事他一向放心,能让零一安排到他身边伺候的人,该是错不了。
思及此,方灼放慢脚步,主动问起小德子,“你是何时跟在零一身边的?”
被方灼问了话,小德子也丝毫不慌张,大大方方规规矩矩的答道:“回厂公大人的话,奴才跟在零一大人身边学习,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方灼想了想,大半年,那该是东厂出了细作,处置了一大批人后,又招进许多新的东厂幡子那一次。
点了点头,方灼道:“那还真是有一阵子了,走罢,正巧我今日要去东厂大院办些事,你便也同我一路去瞧瞧。”
东厂大院建的有些年头了,但因着一年前刚刚修缮过一次,如今仍显明亮气派。
从外面看,东厂大院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府邸没什么不同,事实上走进院子也发现不了不同,便是连里面的东厂幡子也一直是穿着寻常人家穿的衣服。
瞧见方灼来了,院子里的幡子皆要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厂公,跑腿的小幡子则忙去禀告掌邢千户。
东厂的掌邢千户赵直原在锦衣卫任职,有能力又忠诚却一直不得重用,倒是被方灼瞧出了好,便向言曜讨了来东厂做千户,算是东厂除去厂公外最大的官,而他只听命于方灼。
厂公驾临,院子里的所有幡子便皆迅速于大堂集合,一排排十分有序的坐好,方灼一人斜靠在太师椅上,有些慵懒,小德子仍规矩的立在他身旁。
赵直坐在众幡子的最前方,看到方灼身边的陌生面孔,忍不住道:“厂公,零一大人……”
方灼抬了抬手,“零一回湘州老家了,几日后回来。”
赵直愣模愣眼的点了下头,又一惊一乍道:“湘州?此次的疫情不正是在湘州?”
方灼把玩着腰上的玉佩,答非所问,漫不经心的道:“这段日子,东厂的活全被锦衣卫抢了,我也累了,打算窝在公主身边白吃白喝一阵子,大家这阵子好好想一想,有什么需要的、想要的,便都与千户说,千户记好后再来告诉我,干了一年活,总该歇一歇,那些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便让锦衣卫那些人去忙罢。”
赵直是个急脾气,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想着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情况,还是忍不住问道,“厂公,可是那新指挥使耍了什么阴招?依小人看,咱们便是先斩后奏,给他点教训,圣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降罪。”
其他幡子听了赵直的话后蠢蠢欲动。
方灼一抬眼,锐利的目光向他们扫过去,“赵直赵直,待在我身旁这么久,仍旧没改了你这直脑筋,圣上稍稍试探一下,你便要主动上了勾。”
赵直并不愚笨,但反应慢,眼下还是没听懂方灼的意思,眼里满是疑惑。
方灼何尝看不出来,无奈懂他心思的零一只有一个,他只能将话讲的更清楚些,“东厂与锦衣卫皆是为圣上办事,你去打锦衣卫的脸,那便是打圣上的脸,圣上此次是想借机探探新指挥使的能力,也想看看咱们东厂的容人之度,咱们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用做,等着那边把事情搞砸了,圣上自会叫咱们东厂去收拾烂摊子,烂摊子也是摊子,懂么?”
赵直眼睛一亮,“小人明白了,厂公请放心,小人们便安心在此等候厂公的差遣!”
“嗯……”,方灼懒懒的应了一声。
天色已晚,方灼自东厂大院打算离开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他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无端的想起那日淋了雨的言妩打得喷嚏来。
出神之际,小德子从别院跑了过来,手中拿着把伞,打开了撑在他头上,“厂公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只希望公主能够长命百岁罢。
方灼点头,登上了马车。
晚间,路上很静,几个东厂幡子跟着在方灼坐的马车后面跑了一路,直至马车安全抵达厂公府,那几个东厂幡子才放心离去。
厂公府的门口挂着两个大灯笼,又圆又亮,照得府前一片光明。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立在府前,他一早便在门口等候方灼回府,眼下见着方灼,总算安下心来,笑着将方灼迎回府上。
可方灼一进了大门,周身的气场却变得冰冷,身边的小德子也一样,虽仍不说话,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再向院子深处走了走后,彻底没了旁人,瞧准了时机,小德子小跑两步到了方灼身边,犹豫过后,低声道:“厂公大人,奴才刚刚在府门口瞧见……”
“我也瞧见了。”,方灼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着,“若没看错,是指挥使身边的那个女人,千冲茗。”
提到这个名字,原本处事淡定的小德子才有了几分兴奋,“厂公大人,零一大人离开前曾交代给奴才一件重要的事,眼下看来,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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