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言妩的斥责,方灼也只是笑了笑,他不由分说的扶着她坐了起来,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后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言妩嘴边。
见言妩还闹着脾气不肯喝,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他,方灼又叹了口气道:“公主教训的对,是臣大胆了,公主莫再恼了,先将药喝了,臣任由您处置。”
言妩总归是好哄,见方灼这样说她便也就稍稍低头将那勺药喝了,碗里的汤药已经喝没了一半,言妩猛的反应过来,“方灼,你如何知道我病了,琳琅向你通风报信的?”
方灼心里又在笑她的天真,可面上到底做出一副严肃模样,他又舀了一勺药送至她的嘴边,眼看着她乖巧听话的喝了进去,才道:“琳琅知情不报,臣正想着如何处置她。”
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言妩知道此事与琳琅无关,而因着方灼说要处置琳琅,也惹得言妩忘了细细追问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病了一事。
言妩又耍起脾气来,她将药碗从方灼手中夺过来,赌气般的将剩下的汤药全部喝了下去,随即将药碗往榻前的木椅上重重一放,瓷碗与木椅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言妩噘着嘴瞪着方灼,看他笑得样子那样好看便更为不爽,“臭方灼,你别忘了,你刚刚来千乐宫时,还要叫琳琅一声琳琅姐姐呢,如今你倒是仗着身份地位作威作福起来了!”
方灼将言妩扶着又躺了下去,为她盖紧了被子,笑着道:“今时不同往日,臣一朝得势,总归是要显摆显摆,臣就是这般没出息,公主多担待。”
能将这种厚脸皮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恐怕也只有他方厂公了。
言妩深刻的意识到在打嘴仗上她是不可能取得胜利了,索性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他计较,蓦地想起她那皇兄,言妩又是一紧张,“方灼,我病了的事,你没有向皇兄打小报告罢?”
方灼一挑眉,“公主说笑了,这怎能叫打小报告,臣一向是光明正大的向圣上汇报公主的身体状况。”
听方灼这样说,言妩更紧张了,她咬着嘴唇眼睛都急红了,“你怎么能这样,我忍着疼没有传太医就是怕皇兄知道了此事,最终太医也没传,皇兄那边也没瞒住,你走罢!我不想看到你了!再也别来我千乐宫了!”
言妩说着,轻轻的踢了方灼两脚。
言妩的脸变得太快,而在方灼离开千乐宫后,又许久不曾被人踢过了,他一时间有些晃神,便鬼使神差的攥住了言妩纤细的脚踝。
她的脚踝是赤裸温热的,他的手却是凉的,也不知是被他的手冰到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言妩只觉得浑身一激灵,挣扎着道:“方灼,你大胆,你的手太凉了快放开我!”
方灼也犹如大梦初醒,可到底反应迅速,他笑了笑好似对方才的事并不在意,还十分自然的将言妩的腿放回被子底下,并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可手中的触感却久久未能散去,那是白皙而细腻的,金枝玉叶的少女的肌肤。
夜深了,药也喝了,他没有理由再留在此处,临走前,他也不想让她担心,“公主放心,若公主明日能恢复健康活蹦乱跳,还能坚持喝药,圣上那边臣自然不会多嘴,公主好好休息,臣这便走了。”
听他没有将此事告诉皇兄,言妩总算放下心来,也没有那么恼他了,不恼他的时候,言妩便最愿意缠着他,“方灼,我睡了太久了,现在根本睡不着,你再陪我说会话,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若是在往日,方灼可能便留下了,可今日,他总觉得实在不该,他起身再次拜别,此次竟是连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公主多多歇息,臣告退了。”
方灼转身离开,便听到言妩孩子气的骂他“大叛徒”,他又笑了,可脚步终究没有丝毫迟疑。
他的确是个大叛徒,才会为了上位从千乐宫攀附到江王府,又从江王府到了言曜身边,才有了如今的权势。
他的确是个大叛徒,否则他便应该守在她身旁做她一辈子的奴才,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又何止她一个,这些恩情,他总归是要一一偿还的,而那些埋在内心深处的仇恨,他也是要慢慢报的。
第二日朝上,言曜终于将言妩与江砚堂婚约的那道圣旨拿了出来,并针对孟佑乘上奏一事对他大加表扬,理由便是他关心长公主。
虽有千般不愿,但言曜终归选择了相信方灼,而在宣读圣旨时,江砚堂脸上那副欢喜的神情,也的确让言曜感到了一丝心安。
下了朝后,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方灼今日走得很慢,慢到最终只剩他与孟佑乘两个人,孟佑乘一把年纪捋着白色胡须向方灼走过来,笑得很是友善,“多谢厂公提点,放眼朝野,果真唯有厂公能在圣上身旁说上几句话。”
这奉承的帽子方灼并不想戴,也并不好戴,摇了摇头,方灼客气道:“孟尚书这是哪里话,您贵为礼部尚书,我不过提醒您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职责而已,圣上自然是见您将公主的事放在了心上,才龙颜大悦,这之中,与我并无干系啊。”
孟佑乘脸上的笑意倏地一僵,想起当日二人的对话来,才意识到方灼的确未曾仔细同他说过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回去琢磨过后下的主意,方灼没说过,但却到底是引导者,可眼下他算是欠了方灼的人情,方灼却又为何不认。
孟佑乘隐约觉得此事并非表面这般简单,不禁背脊一寒,正想开口细问,方灼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唯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思忖。
春意已渐渐盎然,言曜也不再整日待在殿内批奏折,偶尔也将后妃们叫上陪他在花园里走一走。
今日陪在言曜身侧的是陈贵妃,方灼自然也在。
花园里的花芬芳扑鼻,争奇斗艳,陈贵妃依偎在言曜身旁,瞧了眼言曜的脸色,开口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您吩咐臣妾为厂公大人寻一女子之事?”
陈贵妃说这话前也是小心翼翼,唯恐言曜今日反应过来此事而变了卦。
言曜倒是没反应过来,只是眼下有更让他放在心上的事,想着这一道赐婚的圣旨便如此不明不白的宣了,言妩毫不知情,他到底担心言妩会怨他,哪里还会有什么事比这还要重要。
言曜越想越担心,完全没有理会贵妃的话,十分严肃的对方灼道:“方灼,虽妩儿自幼便懂事,但朕想来想去,仍是担心妩儿怨朕不顾及她的意愿便赐了婚,朕无颜去面对她,你立刻去千乐宫,无论如何也要替朕说些好话,若妩儿实在不愿意,朕便为她做主,取消了这桩婚事!”
言曜这番话让身旁的陈贵妃也为之一惊,明烁长公主与江世子的婚约她早听陈太妃提起过,那是先皇的旨意,本不可违背,却不想言曜已经疼爱言妩至如此地步。
陈贵妃在一旁不敢再出声,眼看着方灼领了命退了下去,可言曜仍旧在担忧,她便也再不敢提起刚刚的事了。
言妩十分清楚方灼在言曜眼中的分量,因此必然想得到此事方灼早已知晓,却一直瞒着他。
方灼本以为到了千乐宫后,言妩又要冲着他发一顿小脾气,他又要想办法哄她,且此次的事不小,他定然要费尽心思去哄也未必哄得好。
却不料到了千乐宫,言妩出乎意料的平静,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子里,赏着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朵花。
见方灼来了,她甚至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方灼第一次不懂言妩心中所想,但到底愧疚心虚,今日的他脸上也再难露出笑意来。
走至言妩身侧,言妩仍旧安静优雅,没了往日的活泼,将长公主该有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她轻轻抬手,“坐罢,方灼你看,我今日这幅样子,是否与世子夫人的身份十分相称,待到嫁过去后,以后的几十年里,我便都该如此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并未体现出她对方灼的责怪,可却比责怪的话来得更狠,更能将人的心剜得血淋淋的。
方灼想笑终究笑不出来,只好追随心意来赔罪,“臣早知公主婚约一事却未曾向公主提起,臣有罪,请公主责罚。”
琳琅今日并未见了方灼便退下,她今日站在一旁,倒有几分底气,目光中满是审视。
方灼从未如此希望过言妩冲他发火,可言妩仍旧不太在意的反过来安慰他,“你何罪之有,纵使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左右一个朝代公主的命运,更何况,这是父皇的旨意,细细想来,我总归要嫁人,嫁给看着我长大,又待我极好的砚堂哥哥,并不算糟糕不是吗?”
微风拂面,吹得仍是少女的言妩发丝凌乱,待到他日她嫁作他人妇,她的发便会绾起,便再不见此等风情。
不过那还要很久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给了江砚堂呢,不可能的。
方灼暗暗攥紧了拳,低头附和道:“公主能如此通透,臣便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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