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大人要造反

12.初见

    
    今日言妩总算没有留方灼在千乐宫用晚膳,方灼交代完该交代的,言妩便言辞委婉的赶着方灼离开了。
    方灼离开后,琳琅在一旁哭了起来,看得言妩莫名其妙,她摘了身上佩戴的沉重首饰,有些好笑的问琳琅:“他今日这般姿态,也能将你吓哭?琳琅,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琳琅今儿哪里是因为方灼而哭的,她今儿一早起来见言妩胃疾有好转的迹象,又瞧着言妩心情不错,她本来也是欢欢喜喜,直到一道圣旨传下来,她眼看着自家言妩脸上的笑模样没了,虽然言妩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哪里会真的不在意,不过是君命难违,自己舔伤口罢了。
    琳琅虽一直觉得江砚堂是一个很好的驸马人选,可看着言妩不开心的样子,驸马什么的又哪里重要了。
    往日里最为受宠爱的金枝玉叶的公主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安排,琳琅越想越憋屈,再忍不住抹起泪来,“公主,圣上那样疼您,若您不愿意,便去求求圣上罢,奴婢觉得总归有转圜的余地。”
    看着琳琅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言妩无奈,伸出手亲自为琳琅擦起泪来,反过来劝慰她:“傻琳琅,你还记得我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吗,自幼来,我的母后虽贵为皇后,但到底是农家女出身,无依无靠也只得了皇后的名分与父皇的宠爱,母后性格又宽厚温吞,便总少不了有娘家势力大的后妃去欺负母后,父皇为了稳固朝局,再疼母后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后抑郁寡欢才病倒了,最终与世长辞。”
    言妩如此一说,琳琅哭得更凶了,她便是自小陪在言妩身侧,又怎会不知言妩此话的意思,那些话太残忍,琳琅不忍再听,可言妩平日里不说,今日说起来便停不下来。
    “自我记事后,听母后说的最多得便是,妩儿,你要懂事听话,要尽量让别人喜欢你才行,因为母后没有娘家人,你若不懂事些,母后怕你被人厌恶,被人欺负。那时候我还小,只听懂了话里最浅显的含义,那便是我要乖巧懂事,要去讨人喜欢,父皇最疼我了,我便用父皇对我的疼爱去讨好别人,那时候皇兄整日的闯祸,被父皇批评责罚,我便每每去替他求情,现在想想,原来做好事真的有用,现在皇兄待我如此,不正是因为当年一点一滴的恩情。”
    琳琅只能用力点头,她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许多事她又何尝不明白,言妩是先皇的女儿,这比先皇后要幸运,可先皇没了,她便只能倚靠言曜,若哪一日言曜不疼她了,她又不乖巧不听话,遭人厌弃,那便再无荣宠,开荼长公主的身份也会变成一个摆设。
    在这宫中,她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孤苦无依,只因她的身份太过干净。
    所以为了生存,她唯有尝试着去接受这一切。
    言妩说这些话时,眼中的确有些忧伤,但却并未有多么悲痛,看着自己将琳琅说得哭得更凶了,言妩反倒笑了起来,“琳琅别哭啦,我虚伪惯了,面具戴了一时便要戴一世,这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罢,所以你呀,一定要永远活得那么真才行,万不可走我的老路。”
    琳琅觉得公主都没有怎么样,她哭成这个样子委实丢脸,便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却仍努力的向着言妩笑了笑,“公主作何如此贬低自己,别人不知道,这千乐宫的奴才们又有谁不知,您便是对奴才们都是实心的好,又怎谈得上心善是为讨好别人,分明是您不忍心。”
    言妩听了努了努嘴,一副惊讶的样子,“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原来我这么好啊。”
    琳琅总算被言妩哄笑了,“公主一向这般好。”
    言妩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向宫门口的方向走去,“不哭了便好,我的事已经这样了,没法子,总归还是要替方灼想些法子,随我去太和殿见皇兄一面罢。”
    琳琅早知言妩的计划,想着方灼是与圣上一伙,甚至毫不顾忌言妩的感受,琳琅便不情愿的跟了上去,还不忘抱怨,“公主,方大人哪里值得您如此费心了,他连婚约一事都瞒着您,您还待他如此好,奴婢真的不懂。”
    言妩侧过头看了琳琅一眼,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在想面对方灼时的自己该也是如此,回忆起方灼在千乐宫的那些时光,言妩笑着挑眉道:“因为我们是一类人罢,他的眼睛里分明全是野心,却偏总要装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这就让我越来越期待,等到他有机会的那一天,他会不会把那层面具撕掉,做回原原本本的他,而原原本本的他,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方灼原本的样子,难道不是对待宫中除了主子外其他人时的样子吗?整日黑着脸,好像随时要张嘴发号施令处罚人一样。
    琳琅又懵了,“方大人如今权势已经不小,难道还没有做原原本本的自己吗?”
    言妩摇了摇头,又笑了,颇为俏皮,“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知道呀。”
    两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太和殿,太和殿的守门小太监瞧见来人是言妩,丝毫不敢怠慢便将人请了进去,连通报的过程都没有。
    他们实在不敢怠慢,犹记之前一次言妩来求见,正赶上言曜刚刚同一个大臣发了火,明令谁也不见,小太监们便无人敢放言妩进去,可方灼来了后见此情景便怒了,方灼进太和殿向来畅通无阻,进了殿里后再出来,便将言妩亲自接了进去,而那几个小太监各领了三十大板。
    最为恐怖的是,方灼为防止言妩为他们求情,特地在言妩离开后才对他们进行处置,那每一板子皆是锥心刺骨的痛,实在难忘。
    言妩进到殿内时,言曜仍在担心言妩会怨他一事,因此瞧着言妩的眼神都有些躲闪。
    如此一来事便好办,言妩心中暗喜,脸上更是不见往日的微笑。
    言曜见平日里爱笑的言妩今日都板着脸,心头更是一紧,连忙上前道:“妩儿,婚约一事乃是父皇订下的,旨意也是由父皇亲拟,皇兄自知未先同你说便宣旨实在有愧于你,可皇兄也是没法子,又不忍告诉你,妩儿你看这样如何,你想要什么便告诉皇兄,只要你能消气,皇兄定什么都答应你。”
    让一个天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不易,见好就收的道理自古不变,言妩这才露出笑意,微笑着到言曜身侧,缓缓道:“妩儿又怎会怪皇兄您,妩儿终归要嫁人,嫁给砚堂哥哥也算是一桩美事了,妩儿的确有些恼皇兄一直瞒着妩儿此事,但最恼的却是方灼,他曾在千乐宫半年,到底曾是妩儿的奴才,知道了这事儿竟也瞒得密不透风,纵使妩儿脾气再好,此次也难免恼了。”
    言曜听她并未同自己生气,心里便乐呵,卖一下方灼又何妨。
    言曜立即道:“妩儿说的不错,方灼的确该罚,妩儿便说罢,如何处置他你才解气?”
    言妩转了转眼睛,道:“那日去贵妃宫中用膳,贵妃不是说要给方灼找女人,妩儿不敢瞒皇兄,妩儿当时便想,为太监找女人岂非笑话,方灼到底跟着妩儿许久,那日妩儿觉得贵妃此举太过荒唐,还曾暗恼,可今日想来,妩儿又觉得如此甚好,实在解气,只不过妩儿想亲自为他找,还要找不止一个,好好气气他,皇兄便将此事交给妩儿,可好?”
    言曜犹豫了片刻,便见言妩面上的笑意在渐渐消失,他便一狠心点了头,“朕允了,只要妩儿能开心,朕又有何不可答应的。”
    本来太监娶妻也过为荒谬,言曜当时答应陈贵妃也不过有两点缘由,一是想知道陈贵妃做此事的原因,想看方灼是否与陈家有什么关系,二便是以此警告方灼,权势再大记得身份,万万不可越矩,可此时想想又觉得如此实在没有必要,真开了这太监娶妻的先河岂非笑话,他便不再管此事,权当那日之事未发生过,当言妩胡闹便是。
    更何况,试探与警告的法子多得是,也不在乎这一件。
    言妩大喜,忙行礼谢恩,“谢皇兄,皇兄果真疼妩儿,皇兄也放心,妩儿自知分寸,万不会给皇兄添了麻烦。”
    她总是那般懂事,哪怕此时受了委屈也还要替他人着想,言曜不禁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妩儿从不是朕的麻烦。”
    晚上的时候,江砚堂破天荒到了厂公府做客,二人边喝酒边说着话。
    今日之事于江砚堂而言实在是大喜事,与自己心爱之人的婚约定了下来,以往再自律今日也难免多喝了几杯,喝得起了醉意后更是难免多说几句,“方灼,此事能成,皆是倚仗你的帮助,多谢!”
    方灼手中握着酒筹,眼底一片寒意看着眼前已然喝醉的人,一仰头,便将酒灌进肚中,摇头,话语中含着森然冷意道:“世子如此便是太客气了,世子待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投桃报李,更何况公主的事便是我的事,公主交给您手上,我也更为放心。”
    放心二字方灼咬得极重,好在江砚堂已经喝醉,这才感受不到方灼今日的怪异。
    零一立在一旁伺候着,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直到嘈杂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过来在零一耳边说了几句话,零一先是吃惊,随即便平静下来,走到方灼身边低声道:“干爹,公主派人为府上送来了几个女人,说是来做下人伺候您的,这嘈杂声音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是公主安排的。”
    方灼闻言一怔,心里想着言妩果真还是个孩子,总算是撒了这口气,
    心中的愧疚正要散去一些,却未曾想过江砚堂醉后的耳朵竟也这般灵,迷迷糊糊的说道:“方灼,妩儿善良护短,那日来我江王府便是问我如何替你解围,我同她说了个法子,说这女人她来找,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将此事解决了。”
    江砚堂虽未将话说完整,但方灼却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他所谓的法子,甚至猜出了言妩借着这个使得她万般委屈的机会来为他出头。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散了,乱了,拾不起来了,他竟还以为她只是在向他撒气,他竟还以为她真的就是个孩子。
    零一见方灼的脸色骇人,便上前一步道:“干爹,世子有些醉了,该是喝不下了,我差人将世子送回王府罢?”
    方灼早便不想再看见江砚堂,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连烛火都没有点,一片漆黑,方灼一个人坐在榻上,面上时而笑时而阴狠,最终使得他平静下来的却是一个回忆,一个他与言妩的回忆。
    刚进宫那段日子,他也是叫别人干爹的,他的干爹是个老太监,权势不大,倒也说得上几句话,可于他而言,老太监的权势远远不够,且这老太监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那都是小,见了脸蛋俊俏的小太监便忍不住四处摸才最让他恶心。
    认他做干儿子完全是看中了他的脸蛋,虽然老太监对他还只是摸了摸脸,却也叫他无比厌恶,终于,有一次由老太监负责了明烁长公主的生辰宴,他得了机会故意将此次生辰宴搞砸,惹得龙颜大怒,老太监屁股被打开了花,提着他便到千乐宫门口磕头道歉,他心中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死活不肯道歉,老太监便在千乐宫门前将他打了个半死。
    而就在他觉得他要赌输了的时候,千乐宫的宫门开了,言妩一身华贵装扮站在他眼前,低着头看着他,微笑着道:“生辰宴上到底是你出了纰漏,日后便到千乐宫来打杂,权当是弥补过错了。”
    那时候他便想,仙女怕是也不过如此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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