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择一总觉得自己跟这个班级有些格格不入,他是班里岁数最大的,却总是跟不上老师的进度,这让他有些自卑。
而郑知,虽然还没到熟悉的程度,但游择一看得出来,这是个很厉害的人。
学习好,嘴巴毒,游择一向来害怕这种人。
他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突然被一个纸团砸了脑袋。
游择一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周通站在那里冲他瞪眼睛。
“捡起来!看!”周通指了指地上。
游择一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下面,弯腰捡起了那个被丢过来的纸团。
他打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你没事儿吧?我给你的牛奶你给郑知喝???
游择一看完,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把纸团又团了起来,丢进了桌膛,没再理会周通。
周通被他的反应气得踢了一脚桌子,被他桌子撞到后背的前桌回头冲他挥了挥拳头,然后转过去继续做题了。
下课的时候,周通直接过来敲游择一桌子。
“牛奶还我。”
游择一觉得这人真的太幼稚了,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喝了。”
“谁喝了?”周通问的时候,眼睛盯着靠着椅背看他的郑知。
“我喝的。”郑知把他往一边推,“别没事儿总过来,烦。”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你也别找我吧……”游择一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我明天还给你一盒牛奶就是了。”
“……谁稀罕你还。”周通说,“你就把我交代你的事儿办好就行了。”
游择一抬头看他:“我没答应你。”
郑知不耐烦了,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摔,对游择一说:“要不你坐外面,方便你俩聊天。”
游择一被他这一下给吓到,立刻不说话了,低头翻课本。
周通没想到郑知脾气这么大,悻悻地说:“神经病!”
郑知抬眼看他,周通自觉无趣,回了座位。
终于消停了下来,游择一脑子乱糟糟的,觉得特别尴尬,他小声跟郑知道歉:“对不起。”
郑知没说话,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闷头写自己的习题。
几天接触下来,游择一觉得郑知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对方也显然没有要跟他这个同桌搞好关系的意思,索性他也不再试图跟对方拉近距离。
周通没再来找游择一,估计是怕了郑知,只是偶尔游择一去厕所的时候对方看见他会调笑两句。
游择一其实挺不理解他的,为什么总来招惹自己,在游择一眼里,自己就是那种最不起眼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周通就盯上他了。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班里也有几个小混混似的喜欢凑在一起欺负人,但周通对他又不像那种校园暴力,更像是拿他逗趣。
想不明白,游择一索性不想了,他脑子用来学习已经不够用了,没空再琢磨这个问题。
周六,高三要上半天课。
下午放假的时候游择一收拾了行李,被大姨和姨夫一起送进了学校的宿舍楼。
就像大姨说的,这所学校的住宿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八人间,虽然是上下铺,但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桌子跟柜子,宿舍楼里每一层也都有不熄灯的自习室。
游择一以前的那所学校也有不少住宿的学生,但那边都是十二人一间,乱糟糟的,条件根本没法跟这里相提并论。
游择一其实不喜欢集体生活,他很抗拒和不熟悉的人接触,但没办法,他得理解大姨一家的苦衷,说到底他终究是个外人,一直住在人家那里确实不方便,而且无论从哪一点来看,他住宿都是最好的选择。
游择一因为来得晚,就被分配到了一个哪个年级都有的宿舍里,他在最外面一张床的上铺,搬进来的时候宿舍只有三个人在。
来的时候姨夫特意带了些水果和零食给宿舍的其他人,一边分给他们,一边嘱咐孩子们要互相照顾。
游择一只是跟那三个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没再说话,也并不是不愿意说,只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怯生生的,怕惹人讨厌。
等一切收拾完,游择一送大姨跟姨夫离开,大姨还有些舍不得,又有些担心,总怕他受欺负。
姨夫安慰她说:“男孩子嘛,出来锻炼锻炼挺好的。”
大姨拉着游择一的手不放心地说:“要是在这儿有什么事儿,千万跟家里说,住不下去也别勉强,大姨接你回去。”
游择一笑着抱了她一下:“大姨你放心吧,我能行的。”
“就是,也不是小孩儿了。”姨夫拍拍游择一的肩膀,“下周回来,姨夫给你做红烧肉。”
挥手告别的时候,游择一心里有些怅然,就好像自己又变成了海上漂泊的小舟,不过好在,他这叶孤舟知道往哪儿去有岛屿可以让他暂时停靠。
送走了大姨跟姨夫,游择一不太想回宿舍,他总觉得尴尬。
在操场溜了一圈,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篮球场有个人好像有点儿像郑知,他不敢确定,稀里糊涂地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等到游择一走近了,终于看清了那几个人。
四个男生在打球,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篮球服,上面印着数字21。
游择一对篮球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其实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但看着郑知穿得球衣,突然好奇对方喜欢哪个球星。
他站在一边儿看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得一头汗,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打球的时候,似乎忘记了现在是炎炎夏日,忘记了身上黏腻的感觉。
游择一回过神的时候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点儿可笑,像个偷窥狂,但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
游择一回头,发现郑知拍着球站在那里看着他。
“一起吗?”郑知问。
游择一有些慌张,那一瞬间就好像是鬼鬼祟祟偷窥的人被抓了个现行一样,他连连摆手:“我不会,你们玩儿吧。”
郑知抓起球衣的下摆,撩起来擦了擦汗,笑了一下,一挥手,不再管游择一,跟朋友继续打球。
游择一走了,郑知的朋友问:“谁啊?”
“我同桌。”郑知喝了口水,扭头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游择一说,“不太熟。”
回到宿舍,游择一发现另外三个人也不在,他倒是乐得清静,不用跟陌生人互相寒暄对他来说简直就值得庆祝一下。
他翻出练习册,拿着笔袋,去了自习室。
周末自习室人不多,零零星星几个,游择一进去的时候大家都没抬头看他。
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发现竟然刚好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篮球场,那个穿着白色球衣的男生还在那里。
他有点儿羡慕郑知,学习好就是有底气,在他这种学渣闷头做题的时候,人家学霸可以去球场打球。
游择一出神地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赶紧让自己回魂儿,专心学习。
可学习这件事儿,越是不会,越是难专心,一道数学题,搞得游择一心烦意乱。
题一做不下去,他就往窗外看,然后发现郑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球场在日光下接受着暴晒。
球场空了,他的心好像也变得空旷起来。
游择一在自习室一直待到晚上十点多,没吃晚饭,也不觉得饿,更不想回宿舍。
可是都这个时间了,再不回去搞不好影响别人睡觉,无奈之下,他只能抱着书本回宿舍。
回去的一路上游择一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很怕那几个室友不好相处,怕自己没法融入这样的集体生活。
“游择一?”
听见有人突然叫他名字,游择一吓了一跳,回头的时候发现竟然是周通拿着热水壶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游择一微微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说:“嗨。”
他不知道周通也住宿,看见对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完了”。
但好在,周通跟他不是一个屋,这是一整天来唯一安慰到游择一的事儿。
“你不是走读的吗?”周通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学校停车场堵到了游择一,没想到这人竟然突然出现在了宿舍里。
“刚搬来。”游择一不想跟他多说,赶紧找借口要溜走,“我回去有事儿,先走了。”
“哎……”周通还想说什么,结果游择一根本不给他机会,像是见了鬼一样快步走开了,“醉了,我这么烦人吗?”
如果此刻游择一或者郑知在,肯定会以点头来回应他。
郑知下午跟以前的同学痛痛快快地打了场球,晚上几个人一起去吃烧烤。
一个朋友问他:“知哥,让我采访你一下,复读的感觉怎么样?”
郑知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感觉,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就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喝酒有点儿烦。”
对于郑知来说,他的复读感受跟以前听到的那些都不一样,没有那种悲壮的压抑感,心如止水。如果非让他来总结一下的话,那就仿佛自己是出厂后不小心磨损了机器,为了以后更好的运行,返厂翻新重修,等着重新上市。
或许还是因为有把握,也或许是因为郑知这个人向来都很懂该如何自我开解。十八岁的郑知就明白,人生在世几十年,凡事看开点儿才能多凑合活几年。
因为周日下午就要回去上课,几个人一起吃饭,只有郑知在喝饮料。
“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未成年人。”郑知握着易拉罐喝了口去火的王老吉,“重返十七岁了。”
另外几个人大笑,纷纷拿起酒杯要敬他酒。
“行吧。”郑知拿起面前的饮料杯,“你们干了,我随意。”
几个人喝了一口,其中一个突然说:“对了,何叶下周末办升学宴,你去吗?”
郑知愣了一下,明显有些犹豫。
他们这边有个传统,每家每户的孩子考上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后都会请客吃饭,美其名曰“升学宴”,主要就是宴请亲朋好友,大家沾沾喜气,每年夏天这些高考结束的孩子们都奔波于各个同学的升学宴,吃喝笑闹,不亦乐乎。
“她没告诉我。”郑知放下杯子,“估计我也没时间去。”
“她可能不好意思。”坐在对面的朋友又喝了口酒说,“毕竟你俩关系有点儿尴尬,她又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开不了口吧。”
“随便吧。”郑知想起何叶也觉得挺尴尬的,高中这三年,跟他表白过的女生倒是不少,可最让他意外的就是何叶,俩人从小就认识,始终关系不错,在他眼里何叶就是那种全年级绝无仅有的女神,皮肤白头发黑,就是人人口中的那种“披着麻袋都比别人穿华服还好看的人”,这几年来,何叶身后的追求者多得是,但跟她走得最近的郑知从来都没对她有过什么想法,就只是朋友而已。
郑知不是那种过分晚熟情窦未开的傻小子,他也知道何叶漂亮,也知道别人都在背地里说他俩是一对儿,也知道每次别人开玩笑时何叶笑着反驳那些人但还是不小心红了耳朵。
这些郑知都知道,可他对何叶哪怕一点儿的心动都没有过。在别人眼里,再难得一见的神仙对于一个并不渴望神仙的人来说也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你只是感冒,别人却给了你一盒天价药格列卫,有用吗?没有。
郑知心里清楚何叶对他有好感,可依着他对何叶的了解,对方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不可能主动把这份喜欢说出口。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高考结束之后的某天,何叶约他出去,心事重重地喝了一整瓶的啤酒,然后红着脸也红着眼地对他说:“郑知,我喜欢你,已经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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