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织重复说:“一块大洋一个。”
这东西成本没多少钱,加上人工,卖三四角钱顶天了,居然要卖一块大洋?
姜纺一脸“姐你怕是想赚钱想疯了吧”的表情。
能学西画的都是家里有钱的,不在乎这一块大洋。
姜织没有跟她解释这么多,拽着她到校门旁边的一块空地,把画架摆在墙边,说:“我们先卖着,没人买再降价。”
还好她们天刚亮就出来了,要是再晚一些,连地方都没有了。
姜纺看别人摆摊卖的都是些很洋气的生活用品,而她们卖的却是木头架子,不禁更加怀疑:“姐,咱们这个木头架子真能卖出去吗?”
“能的。”姜织早就看过了,没人卖画架。
姜纺一点都不相信。
姜织今年十八岁,靖城大学的新生都跟她的年纪差不多大。
那些女学生穿着白色荷叶袖衬衫和长裙,脚上一双小皮鞋,随着走动,荷叶边和裙摆都在摇曳,轻柔动人。她们姐妹穿的都是洗得褪色的旧式斜襟布衫,跟她们简直是天差地别。
新奇劲儿过去了之后,姜纺有些局促不安。
姜织感觉到她的情绪,握了握她的手说:“你别看小皮鞋好看,实际上可磨脚了,干活穿一点都不方便。”
姜纺“噗嗤”笑了,刚刚那种窘迫消失。
“这样的裙子和衬衫都是西洋传过来的,男士穿的叫西装,穿着会很精神,很绅士。”
“什么叫绅士?”姜纺疑惑地问。
姜织想了想,说:“就是优雅、有风度、有礼貌的男人吧。不过现在天太热,应该没有人会穿西装。”
姐妹两人正聊着天,一个学生走了过来,问:“你这画架我能看看吗?”
终于有人来了!姜纺眼睛一亮。
“可以。”姜织递了一个过去,介绍说,“能升能降,质量绝对好。”
“多少钱?”
姜纺紧张地抓住姜织的手臂,祈祷她千万别说一块大洋,把人吓跑。
“一块大洋。”姜织报价不带犹豫的。
真敢报一块大洋?
更让姜纺诧异的是,这个学生十分爽快地掏钱买下了。
一个木头架子就卖一块大洋啊!
一块大洋都够买六七斤猪肉了!
开张之后,生意就好做多了,又有几个学生来问价钱,六个画架一下子卖掉一半。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她们不远处,一个神情淡漠的男人下车,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姐,那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绅士?”姜纺激动地问。
正忙着卖画架的姜织不经意抬了抬头,没想到竟然是季临招。
“这是装的,叫假清高。”她评论说。
等又卖出去一个画架,收了钱,她一边看着手上的四块大洋,一边补充解释说:“大热天穿这么严实正经,是穿给别人看的,假模假样——”
“姐!别说了!”
感觉到似乎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姜织抬头,对上一双不含情绪的眼睛,身上颤栗了一下。
这一看就是个大人物,说人家坏话被听见,姜纺简直要哭了。
姜织忽略刚刚莫名的感觉。她是不怕季临招的,换上笑脸问:“先生,买画架吗?只要两块大洋。”她俏丽明媚的笑容很惹眼,让人几乎可以忽略她不合身的旧衣服。
两块大洋?
傻子才会买。
姜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季临招拿起一个画架仔细看着,修长的手指抚过,好像是在欣赏巴黎街头沙龙里的艺术品。“画架你自己做的?”
“我爹做的。全靖城最好用的画架,先生你买一个吗?”
西画刚刚传过来,靖城卖画架的很少,卖的也基本上都是依葫芦画瓢,实用性上还差一点。
“秋分,给钱。”季临招说。
真要买?姜纺惊呆了。
秋分狠狠瞪着姜织,不情不愿地拿出两块大洋。他早就认出来这是上次他们在城外碰到的那个小村姑。
一个小村姑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他家二少爷?
“看什么看?”姜织上次就对秋分很不满了。
一个村姑这么嚣张?“你——”
季临招把画架递给秋分:“放到车上,走吧。”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卖画架的是谁,或者说早就不记得城外的事了。
之前当了那么多年邻居,姜织听他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才跟今天差不多多。
不过,他那看谁都像看蝼蚁的目光还是一样没礼貌。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就像是……就像是……”姜纺没读过书,憋了半天想出来个词,“像神仙一样。”
神仙??
看来是书读少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姜织想着以后一定要让姜纺多读书,长长见识,别被季二假模假样的外表骗了。
“我买个画架。”
“我也要一个。”
“还有我。”
季家二少爷出身好、长相英俊、学习优秀,从十几岁开始仰慕者就不断,可是他谁也不搭理,在他面前受挫的名门淑媛不少,就跟心头的白月光一样,看得到,够不着,越是这样,大家越放不下。
后来,他去法兰西留学,那些名门淑媛、世家小姐心碎了一地,很多人想跟他一起去留学,可是法兰西皇家美术学院很难考,普通人进不去。
现在白月光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家又开始蠢蠢欲动,也不知道谁能把这朵高岭之花摘下,让他不再高不可攀、让他为自己动情、动欲、臣服。
季临招在靖城大学校门口下车时,就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很多人都看到他买画架了。
既然暂时拿不下白月光,收藏个白月光的同款也好啊,于是姜织的摊位前挤满了人,都是女的。
姜织一向看不上季二的这些仰慕者,觉得她们眼瞎。
“就最后一个了。”她说。
物以稀为贵,最后一个,更是引得大家的争抢。
“我出两块大洋。”
“三块!”
“五块!”
姜纺目瞪口呆。一个木头架子能卖这么贵?有钱人的想法她理解不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姐竟然凉凉地说:“不卖。”
五块大洋啊!竟然不卖?
“姐……”她轻轻拉了拉姜织的袖子。
其他人也没想到她竟然会不卖。
有人说:“你不是卖东西的?有钱不赚?我出六块大洋!”
“不卖就是不卖。”姜织无动于衷。
磨了好久,她都不肯卖,大家不甘心地散了。
人走后,姜纺好奇地问:“姐,你为什么不卖啊?”
姜织抬着下巴:“就是不想卖给她们。”
这也太任性了吧?
随着时间过去,日头渐渐升高,墙下的阴影越来越少。
姜纺看着来往的人,看得津津有味。
姜织注意到一个学生脚步匆忙地朝她们这里走过来,走近的时候却又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才上前。
“你这画架多少钱?”
这人年纪不大,应该也是靖城大学的新生。
姜纺刚要开口回答,姜织抢在她前面说:“五角。”说完朝他笑了笑。
这个学生像是松了口气,拿出五角说:“我买一个。”
收完钱,等人离开,姜纺不解地问:“姐,怎么又卖五角了?”
顶多三四角钱的东西,最开始卖一块大洋,中间卖给一个神仙一样的男人两块大洋,后来六块大洋都不卖,最后一个卖五角钱。
这起起落落的价钱,她是真的很不懂了。
“那个学生家境一般。”
虽然在姜纺看来,城里的人都一样,看上去就很有钱,但是在姜织眼里不一样。她从小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不管是衣服还是用的东西,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好坏。
学西画很费钱,那个学生应该是真的喜欢了。
最后一个画架也卖出去了,姜织和姜纺两姐妹拿着钱高高兴兴回家。
“木头架子竟然卖了这么多钱?”姜木匠看着手上的钱,有些不相信。
在屋子里的周氏听到声音出来了。
姜纺得意地说:“是啊!那些学生可抢着买呢!”
姜织补充说:“这钱不是卖画架来的还能是哪来的?我们也干不了别的。”
姜木匠在看到那么多钱的一瞬间甚至怀疑她们两姐妹去坑蒙拐骗了,毕竟他打一张床也就一块大洋,但想想就凭她们两个,也做不成坏事。
自己的女儿自己是相信的。
“爹,你再打几个木头架子,我们过几天还去卖。”姜纺尝到了甜头,已经相信这些东西能卖钱了。
姜织说:“不行。这就是做个开学的生意,以后需要的就少了。咱们每次得扛去城里卖,犯不着。”整个靖城就靖城大学今年开设了西画专业,整个专业不到三十个人,卖画架很快就会饱和的。
姜木匠点了点头。他一个踏踏实实的人,也没指望靠这个赚多少钱。
他给她们姐妹一人五角钱,叮嘱她们收好,不要乱花,剩下的钱交给周氏收好。
一块大洋足够他们家生活一个月了。
一下子赚到这么多钱,周氏很高兴:“这些钱一半存下来给小织当嫁妆。我去村上换几个鸡蛋和一斤猪肉,今天吃顿好的。”
看着姜纺因为“嫁妆”两个字朝自己挤眉弄眼,姜织心里叹了口气。别说报仇了,肉还都吃不上呢,嫁什么人?
来着这么多天,姜织终于吃上一顿有油水有肉的饭了。
她以前从来没觉得猪肉这么好吃。
这顿吃完后,她越发觉得有钱很重要,开始想新的赚钱的办法。
最近,村里赵家要办喜事。
姜木匠打的那张床就是他们家订的。打完的床在院子里放了几天,赵家的人今天终于来拿了。
赵大娘的儿子要结婚,她满脸喜色,还送了三颗鸡蛋。
“这床打得真好,这十里八乡就你手艺最好。”赵大娘拿出早就包好的钱。
姜木匠打开一看,是六角钱,以为是她弄错了,笑着说:“赵大姐,一共是一块大洋。”
赵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起来,我们家大强还要叫你一声四叔呢!我跟大强说那四角钱是他四叔的心意,到时候你们一家来吃酒呀。”
姜织正在旁边跟姜纺跳格子玩,这是她刚学会的。
听到赵大娘说的话,她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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