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织不知道,靖城的名门淑媛们看到心中的白月光在这里抽烟不知道会不会心碎。
这也证明了她看人很准,他平时的样子都是装的,就是假模假样。
到底该谁看不上谁?
姜织几乎要冷笑。
季临招突然朝她这个方向看来,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抽着烟的他跟这样明亮、充满果香味的风景格格不入,整个人透着一种让姜织说不出的感觉,像是……黑暗。
对上他的目光,她心虚了一下,嘴角一抹即将绽开的冷笑凝住,改成了假笑:“二少爷怎么在这里?”
季临招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心虚和惊慌,脸上一片平静。
他抽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低沉的声音跟着缭绕的烟雾变得不真切起来:“你认识我?”
“靖城只要是女的,谁不知道二少爷呀?我叫姜织,梨园村上的。”
季临招没有反应,似乎对她叫什么并不关心。
姜织从小到大最看不惯他这副态度。
“二少爷就不怕我说出去吗?”她到底没忍住威胁了他一下。
在靖城名媛眼中,那些普通男人沾的东西,季临招是一点都不会沾的。他跟普通男人不一样,不受诱/惑、不受侵染,所以是白月光。
“抽烟的事?随你。”季临招丝毫不在意。
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快烧到手了,他抽了最后一口,然后把烟头按在面前的画架上,重重的碾压,直到变形的烟头熄灭,落在地上。
画架上被烧出一块黑色。
姜织认出来这画架是她卖给他的那副,心头来气。
隔着烟雾,她隐约在他平时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到一丝快意,近乎凌虐的快意。
烟雾散去后,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画架上被烫出的黑色不止一处,一眼看过去至少有五六处,而地面上刚好凌乱地躺着五六个变形的烟头,仿佛一幅立体主义画作。
这些都是他在这儿抽的。
看上去烟瘾还挺大。
姜织看了眼放在画架上的烟牌,哈德门香烟。
大部分人都抽这个,他的品味也没有多高。
“怎么还站在这?不是要把我抽烟的事说出去吗?”季临平淡至极的语气彰显着肆无忌惮。
姜织挑起了眉。他是笃定别人不会相信吗?
确实,别人不会相信的。要不是她自己亲眼看见,她也不会相信他会抽烟。
她气得心口疼,打算离开,却在看见他拿起画笔的时候目光闪了闪,在旁边的石头上坐定。
好像是灵感来了,季临招没有管她,从颜料盒中取出颜料,然后用最大号的画笔在一片空白的画布上铺色。
此时西方画坛正是表现主义盛行的时候,表现主义绘画往往不是对某个实体或者景色的细致描摹,而在于表达情绪和自我感受。
季临招取用了梨园的黄绿色调,加上天空的蓝色和土地的褐色,主体却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色彩鲜明、对比强烈、形态夸张。
姜织觉得这只蝴蝶出现的莫名。
“你觉得怎么样?”完成后,季临招终于放下画笔。
从欣赏的角度上来看,这幅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色调。不过在姜织眼里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她对他向来是不服的。
“好看啊!二少爷,这幅画能不能送给我?”她违心地说。
季临招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划火柴点燃,吸了一口后吐出烟圈,眼中幽暗,抽出了事后烟的感觉。
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欲。
谁看到他这幅样子都要大吃一惊,无法把他跟平时那朵高岭之花联系到一起。
“有事求我?”他突然点穿她。
求?这辈子都不可能求他的。
姜织继续讨好地笑着:“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二少爷能不能给我一只你用的笔?”
季临招问:“你要笔干什么?”
“我爹想做了画画的笔去卖,但是不知道画西画的笔长什么样,带回去好让他参考参考。”姜织这些天已经给家里想好了出路。现在他们没什么本钱,只能先做些小东西卖。画架容易饱和,但是画笔是消耗品。
“你们家很缺钱?”
“是啊。”
“我可以给你介绍份工作。”
“什么?”姜织满心怀疑。季二平时目中无人,话都懒得跟人说,更别说多管闲事了,怎么可能好心给她介绍工作。
“给我当人体模特。”
这时候风忽然调转了方向,季临招呼出的一口烟全都吹到了姜织的脸上。她没有防备,被熏得鼻子眼睛发酸,眼中涌上生理的眼泪。
她皱着眉用手把烟扇走,不经意间隔着烟雾对上季临招的眼睛。因为眼泪和烟雾的阻隔,她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他眼中的一片漆黑,黑得让人心慌。
好像拨开那层迷雾走过去,就是无尽的深渊,必将深陷其中,沉沦黑暗,万劫不复。
慌乱的感觉没有在姜织心里停留太久。鼻腔和眼睛的不适缓解之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季二居然让她当人体模特。
人体模特,包括穿衣服的那种和不穿衣服全身裸/露的。
人体写生是学西画必经的一步。虽然在西方学院,这很寻常,但是放在国内还让人接受不了的。
西画在国内兴起没多久,据她所知还没有哪个学校引进人体模特。
季二需要人体模特,恐怕许多人会放下矜持涌过去。为什么他要向她提出?
换成以前,她恐怕会一巴掌呼上去。
姜织脑中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季临招一边抽烟,一边看着。
烟抽得特别快。
他突然问:“怎么不问问我人体模特是干什么的?”
姜织心里一惊。她一个小村姑应该是不知道人体模特的。
她立即换上好奇的表情,问:“我正要问呢。人体模特是干什么的?”
“摆出各种姿势让我画,而且要脱/光,一/丝/不/挂。”季临招又把一根烟头按在了画架上。
一/丝/不/挂。
他的唇形很好看,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薄唇开开合合,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姜织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她突然想起了在法兰西时听到的一个希腊神话,是潘多拉的魔盒的故事。
此时就像是有一只魔盒摆在她面前。原本,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只要她答应他,就是打开魔盒,会出现罪恶、贪婪、恐惧、灾难,那将是另一个世界。
“价钱可以谈,肯定让你满意,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如果想好了,就来这个地址找我。”季临招把还没有干透的画翻过来,在后面用最细的画笔写下地址,然后把除画架和颜料以外的东西都留给了她。
他的声音、动作好像就是诱导她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的那份好奇心。
原来他这么开放的吗?
姜织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家。
“姐!你洗个衣服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正打算去找你呢。”姜纺看她拿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很惊讶,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很担心,“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姜织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我洗完衣服去梨园看了看,正好遇上了上次两块大洋买我们画架的那个男人在那里画画。这些是他送给我的。”
“就是那个像神仙一样的男人?”姜纺眼睛一亮,“送这么多东西给你,他人真好啊!姐你上次居然还说他假。”
神他妈神仙!
姜织第一次想骂脏话。
偏偏跟季临招的对话又不好说。人体模特,对姜家人来说绝对是惊世骇俗。
“这是他画的吗?”姜纺好奇地拿着那幅画看了看,皱起了眉满脸不理解,“这画的什么玩意儿?”果然是神仙画画,凡人看不懂。
姜织冷笑:“谁知道呢。我拿回来烧火的。”
“对!这东西好烧!”
把衣服晾起来后,姜织把画笔拿去给姜木匠,借季临招的口说这东西好卖,可以做了拿去城里买。
自从卖过画架后,姜家人脑子里都有个概念——画西画用的东西好卖钱。
这种笔比画架还要好做,笔杆用竹子或者木头做都可以,毛用猪鬃。姜木匠打算空了做一些试试看。
这一晚本该是干劲十足,姜织却失眠了。
姜纺和姜耕早早就睡着了,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季临招让她去当人体模特这件事。
她清晰地记得他的神情和语气,神情淡漠,宛如高岭之花,语气细细分辨却暗含一点诱/惑。
他今天的一切表现都跟她认识的那个季二判若两人,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思来想去,不是别人,偏偏让她当人体模特的原因有两种。
一是他爱惜名声。找人体模特这种事在国内目前是不能被接受的,即使是他,即使很多女人愿意贴上来,还是会有很多人在报纸、文章里骂他、批判他。找她一个小村姑,一切悄悄进行,不会让人知道。
还有一种,他口味比较重,看不上名媛,看上她了。
是这样的话……
来到梨园村后一直困扰在姜织心中的问题解决了。她跟沈绿荫的身份差太多,想要报仇太难,攀上季临招是条捷径。
季家有权有钱,又在江家隔壁,不要太方便。
可这样,她就要放下身段去讨好自己以前最看不上、最讨厌的人,心理落差太大,面子放不下。
第二种可能性小到不可能。
纠结到天蒙蒙亮,姜织终于做了决定,决定去做季临招的人体模特。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抱着为“艺术献身”的心,脱光衣服站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事儿,她在法兰西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男人的裸/体,起初还会不好意思,专心画的时候就想不到这么多了。
成为季临招的人体模特,她不仅能赚钱,还能有机会勾/引他。
反正她目前别无选择,只能走这条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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