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萧??真真切切地看见贺清时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只是一刹,很快他的脸上又变成之前她许多次看到的那样,如同无波古井一般的平静。
如同破冰的春水,流动一霎后又被冻住。
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幼稚地计较着这个人的言行,她皱了皱眉。
挣扎一番后终于是平复了心情,她看着贺清时,深吸了一口气,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谦逊有礼地说:“如果想让郑氏开口,其实我也是有办法的。只是此事须得经过邵大人的同意。”
“不过刚刚邵大人已经说了,这件事已经交给了您,想必您能同意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贺清时眉梢动了动。
“什么办法?”
“素闻大理寺狱关押着众多朝廷钦犯,又以破案严谨公正而在坊间享有极高的声誉,想必刑讯手段一定不简单吧?”
“郑氏这个人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家世不高,却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嫁给杜学之后,手上或许是沾了几条人命,但是,血腥的场面怕是没怎么见。”
萧??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去看贺清时的神色。
她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贺清时脸上有一点不赞同的神色,她就拂袖走人。
其实恐吓郑氏也不是非要在大理寺不可,她提出这个法子只是想将大理寺和她暂时绑起来。她相信贺清时也能明白她的用意。
贺清时没想到萧??说的办法竟然是这个。
他沉思一会儿,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问道:“你怎么就敢肯定,郑氏一定会说?”
“人都是惜命的啊。”萧??轻声说,她端坐着,裙裾下的脚却一直不安分地小幅度地晃荡着。
“所以贺大人?”
“什么时候?约个时间吧。具体需要我做什么也说一下吧。”贺清时道。
萧??歪头看他:“能借大理寺狱一用就已经足够了,另外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就不劳贺大人费心了。至于时间嘛,择日不如撞日,贺大人看,今天酉时怎么样?”
贺清时被她这样看着,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随后才说了个“好”。
萧??提着裙角起身道:“那就这样,多谢贺大人了。”
贺清时也站起来,微微颔首,客套了一句:“长公主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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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五刻。
郑氏呆呆地坐着梳妆台前。
过了半晌,她才将面前揉成一团的宣纸展开,仔细又看了一遍。
纸上的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约她酉时到庭翠轩。
这并没有什么,而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那个落款,一个“??”字。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等待着。可等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却又觉得太快了。
她以为会久久悬在头上的刀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落了下来,直直地,从她眼前落下,落到她的脚边。
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就算前路坎坷,她也不能退缩。如果一直往前走,说不准还能有一条出路。可如果就此停滞不前,就连退路,指不定也会被堵死。
她不知道萧??究竟是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可是她明白,如果今天这庭翠轩不去的话,萧??肯定不会就这样放手。
她一定还会使出别的手段。
从这张纸条被人从窗外扔进来开始,就注定了她必须要奔赴这场鸿门宴。
她颤了颤,目光呆滞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过了许久,她才动了动嘴唇,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扭头往外唤丫鬟进来,为她梳妆打扮。又吩咐了一直贴身伺候的嬷嬷,带着她的信物去求见那个人。
说是梳妆打扮,其实也就是让丫鬟用螺子黛为她细细描了眉,再抹了些口脂,搽了点粉,让她看起来面色好了一点。
听说她要出去,丫鬟还想着拆了她的发髻为她重新挽一挽,被她斥退了下去。
整个屋子里又只剩下郑氏一个人。
她就这样一个人干坐着,到了七刻。
还有一刻钟,就是酉时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急切地站起来,转过身看见果真是嬷嬷回来了。
“怎么样?”她着急地问,眼里半是担忧半是期待。
嬷嬷张了张嘴,片刻后又闭上。只用一直以来的慈爱的目光看着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姐。
“我问你怎么样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郑氏嘶吼出声。她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想,可还是想亲口听嬷嬷说。
“你就告诉我吧。总要让我知道不是?”她声音温柔下来,“也没关系。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候,怎么看得出来鹿死谁手?”
嬷嬷终于叹了口气:“夫人拒绝了奴婢的求见。”说完,她又轻声安慰她:“是,还没到最后的时候,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郑氏疲惫地点点头:“嬷嬷辛苦了,你下去好好歇着吧。”
嬷嬷福身道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郑氏的身影穿过院门,走上长廊,她才出了屋子,关好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郑氏走到门口,坐上马车,刚想吩咐车夫去庭翠轩,就感受到从脖颈右侧处传来的一阵冰凉。
她一颗心高高悬起,慢慢往右边转头,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她穿着黑色劲装,蒙着面,视线往下,便是她手里持着的匕首。
郑氏闭上眼,轻声问:“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女子没有说话,一个手刀将郑氏劈晕,又取下面巾,朝着郑氏啐了口后才脆声对外面的车夫道:“棠叶大哥,启程去大理寺吧。”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绿莺。而外面的车夫,便是当初从宫里跟着萧??出来的四个侍卫之一中的棠叶。
至于原本的车夫,则是被他们使计药晕在了旁边的巷子里。
马车驶到大理寺门口后,绿莺便向大理寺的仆役讨了盆水将郑氏泼醒,又从怀里掏出黑色布袋将她的头罩住。
带着郑氏下了马车后,她就将郑氏交给了负责接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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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口中被塞了布,什么话也说不了。
她不知道是谁押着她在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过了哪些路。被人用水泼醒后,头发湿嗒嗒地黏在脸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当头上罩着的布袋和嘴里塞着的布被取下后,她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脚下这条石阶到底通向哪里,也不敢回头看自己身后的人。
“杜夫人是想自己走,还是小的继续押着您走?”
听见身后传来的话,郑氏瑟瑟道:“我……我自己走。”
她试探性地伸了伸脚,在下一阶石梯上站稳后,才又扶着爬满青苔的墙壁继续往下走。
明明看起来似乎长得看不到尽头,可是等她真正走上去,才发现这条石梯其实只有二十几级。
她松了口气。
却又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被吓得后退几步:她站在甬道的正中央,甬道两边是牢狱,牢狱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看得出来他们都遭受了许多酷刑。
离她最近的一间牢房里,关押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枣面大汉,他的四肢还有身体被五根长长的钢钉固定在墙上;他的对面是一个妇人,身段苗条,手脚被铁链拴住,可是惨况比起大汉有过之而无不及——借着狱中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以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是,鞭痕,烙铁的印记,刀伤等等不一而足……
郑氏不敢再往前走,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尖叫,直将她吓得跌倒在地。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这个大汉,曾经在赣菏大旱的时候,残害村民,只为吃人肉饱腹;至于这个女人,她叫媛姬,倾覆三朝皇室的妖妃,曾引得前朝皇室兄弟阋墙,父子反目。”
郑氏牙关打颤,她看着说话的萧??:“你!”
萧??温凉如玉的手抚上她的下巴:“本宫如何?这就被吓着了么?这两人无论是作的恶还是受的刑在这狱中,都算不上什么。”
萧??冲她身后的邵秩使了个眼色,邵秩很快会意,将郑氏拉起来。
“本宫今日是特地要向夫人赔罪,这才选了这么个好地方,怎么样,夫人有没有觉得,自己活了几十年,今天总算是开了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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