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传

    
    勇理直气壮地说出那句“自杀是我的选择，又不是我的错”后，志东气得梗了梗脖子。
    “自杀有理喽！”
    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心里暗暗给勇竖大拇指，在十八层地狱顶撞十殿阎罗的鬼魂可不多，勇不愧是黑杀的头领。
    鸿钧道人和老子没说话，这是人家地狱道的事他们不方便管，而且作为出家人，不知道以何种立场评判。
    晴天的目光从勇、志东和判官的脸上跳来跳去，那个时候人道很少有人自杀，自己剥夺自己的生命听上去不是好事。
    晴天忍不住插话，“还有补救的办法吗？”
    志东愣了愣，旋即明白晴天所指，说：“我们的决定不变，只要他通过十八层地狱的考验就奉他为新一代阎罗王候选人。”
    晴天转向勇，“你的意思呢？”
    勇：“我不愿意。”轻描淡写的语气显示主人真的不在意阎罗王的位子。
    志东暴跳，“当阎王委屈你了？”
    勇面无表情，语气不变，“没有。”
    “到底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想怎样？”在志东看来，做阎罗王是勇最好的选择了。
    “不想怎样。”勇的声音幽幽的，他对未来确实没有什么想法。
    “十八层地狱的考验究竟是什么？”晴天问出关键性问题。
    志东：“就是把十八层地狱所有的刑罚体验一遍，如果没疯，就是强者。”
    晴天闻言吓得瞳孔放大，忍不住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考验，条件如此苛刻谁愿意当那劳什子阎罗王！”
    志东纳闷地摸着后脑勺，“苛刻吗？十八层地狱的规矩就是这样呀。我们十殿阎罗接管哪层地狱事先都要受那层地狱的刑。”
    晴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当真？”
    “千真万确，不受刑怎知刑罚力度合适与否？不受刑怎能感同身受？”志东说得有理有据。
    判官在后面嘴角抽搐，其实所谓刑罚力度合适与否，就是不打死鬼犯的上限。
    其余众人都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志东的话。十八层地狱的规矩就是地狱道的规矩，也是人所共知的常识。
    志东再放*，“其实勇逃出十八层地狱前已经受过砸骨狱和刀山狱的刑罚，他表现得很好，竟然一声没吭。要不是看到他这么有种，我们也不会提出这个建议。”
    晴天头一蒙，心肝痛得像被扎了一刀，他一直以为勇逃出了十八层地狱躲过了刑罚，没想到勇已经受过两层地狱的刑罚了。
    晴天转头向勇，语带悲泣，“你受苦了！”
    勇摇摇头，“都过去了。”
    晴天满腔怒火看向志东，“他没犯错，你凭什么罚他？”
    志东懵，解释：“他是人，又不是神，怎会无错，是人都会犯错的。”
    鸿钧道人腹诽：其实神也会犯错，就是神不承认而已。
    晴天翻脸，“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是仇家和命运逼的，你算老几，了解情况吗？凭什么定他的罪？”
    志东很无辜地辩解：“贵客请冷静，听我一言。一来我只负责扒皮狱，他没有在扒皮狱受过刑；二来他的罪也不是我们十殿阎罗定的，生死簿上有记载。”
    晴天眼睛一翻，计上心头，“我不信。生死簿在哪里？拿给我看。”
    志东为人就是实诚，于怀中拿出一本蓝皮册子，递给他。
    晴天接过来，书皮上有三个大字“生死簿”，大字下面备注了两个小字“刑勇”。他粗略地翻了翻，里面记载了勇的生平，言简意赅。他没有细看，也没有心情重温勇的一生，在他看来勇的一生不应该止于区区几行字。他很快合上书页，将册子撕碎。
    “贵客——！”志东哪里想得到晴天大胆到如此，惊得目瞪口呆。
    小豹蓝眸微眯，似乎挤出了一张笑脸，干得好，这才是她喜欢的男人的样子，痛快！
    志东身边的矮小判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跳到晴天面前，指着晴天的鼻子大吼：“你胆子太大了，竟敢撕毁生死簿，是不是疯了？”
    晴天出其镇静地看着他，“我没疯。我只是不想你们凭着几张破纸要挟他。”
    鸿钧道人听到这句话深深看了一眼晴天，此刻叛逆的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有上位者的霸气了。可遗憾的是：没了生死簿也不能改变勇的人生，发生了的事怎么能撤回当作没有呢。
    撕碎的生死簿碎片很快被地狱罡风吹散，志东从震惊中回神，感觉很沮丧。
    他忧伤地看着鸿钧道人，“道爷，他是您的徒弟吧？您不想出来主持公道，说句公道话？”
    “他尚未拜师。”鸿钧道人撇清了关系，当然这是实情。
    志东想不到鸿钧道人如此说，叹了口气，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严肃地对晴天说：“我想请贵客答应我一件事。”
    晴天撕了生死簿，觉得对不起他，语气缓和不少，“请说。”
    “刚才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否则请你退出十八层地狱，历练中止。”
    晴天见志东表情当真的，心里有些不安，“我答应，不会再撕生死簿了。”
    志东立场坚定，“不只生死簿，一切过火的行为请都不要做。”
    晴天郑重点头，“好，我答应。整个地狱道我只在乎勇一个，其他人都不再插手管了。”
    至此，这场风波方算停止。
    志东定定心神，“下面由第一层扒皮狱的判官宛立带领大家参观扒皮狱。”
    宛立就是那个身材矮小的判官，此刻走在头里，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心情，耐心地做着讲解。
    “请鬼魂形态的人注意，进入第一层扒皮狱，肉身恢复，六感回归。”
    晴天：“什么意思？”
    宛立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从进第一层地狱开始鬼魂有肉身，有痛感了。”
    晴天惊道：“变成人了？”
    宛立气得想笑，“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肉身是假的，只是幻觉，目的是为了与灵魂勾通，增加痛苦，就好像活着的时候受刑一样。”
    晴天送了他两个字，“变态！”
    宛立忍了，当没听见。
    志东一边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也忍了。不错，十八层地狱里都是变态，如果执法者不是变态，又怎么能对付得了变态的鬼犯。
    第一层扒皮狱到了。
    “扒皮狱”三个红色的大字刻在石柱上。晴天看见那字里渗出红红的东西，像血。晴天头皮发乍，不住安慰自己，幻觉，一定是幻觉，那不是血，可不是血是什么？眼睛会看错，鼻子也会闻错吗？这气味——分明就是……血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罪犯——敲诈勒索。”
    黑暗的光线，潮湿阴冷的空气，跳动的火光，刺耳的惨叫和鬼吏们可怕的脸。晴天清楚地看到一个人吊在铁钩子上，他赤果着，像肉铺里被悬挂在桌案前的猪肉。一个鬼吏上前把他的头发剃光，在他头皮上割开一道口子，这口子横贯他整个头顶，然后顺着大口子开始扒皮，鬼吏的力气很大，不断有血水流下来，那人的惨叫也从未间断过。
    晴天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那凄厉的喊声仍撕裂着他的心，这声音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好久，晴天听不到叫声了，他怀疑自己是否晕了。他睁开眼睛，微弱的光线中有一团红色的东西蜷缩在地上，它似乎在蠕动。晴天觉得莫名其妙，再近前，眼角突然扫见铁钩子上的东西，那是一张——人皮。他觉得心发凉，又看地上那东西隐约一个人形，不由吓得大叫一声，面色苍白。
    小豹倒还好，断肢、残骸她见得多了，在她眼里除了晴天，其他人或兽都是食物。晴天害怕，她勉为其难，一爪子把那块没皮的血肉扇到桌案下面去了。
    晴天的叫声和小豹的动静吸引了一旁喝水休息的行刑鬼吏，他向一群人看过来，一眼先看到黑暗中闪着温暖光芒的晴天。
    “是你！”他就是那晚在刘江成家里的鬼吏。
    “是你。”晴天马上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造化弄人，鬼吏真的很后悔，原来刘江成让他帮忙看的人是神血继承者，他当初要是不想着多算计刘江成几个灵魂，就抓住晴天了。失策啊，失策！
    两人的奇怪互动引起大家的注意。
    志东皱眉先问鬼吏道：“路琪，怎么回事？”
    鬼吏回神，赶紧圆场，“没事，没事。”
    志东又问晴天，“你认识他？”
    晴天摇头，“不认识。”
    有问题，小豹和勇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小豹直接扑过去把那个路琪摁到爪子底下，五片魔甲抵着他的咽喉，他本来就白的脸更难看了。
    手下被制伏好像当着主人的面打狗，志东立刻不淡定了，“贵客这是何意？”
    勇冷冷地说：“你不如问问你的手下。”
    志东肃然，怒视鬼吏，“路琪，你是否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
    路琪战战兢兢，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志东，更深知自己犯了规，而志东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顿觉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