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过去后,五月就在眼前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身上的衣裳越来越轻便,屋外的阳光也很充足,是个出门的好时节。
余疏叫上江小萌就去了南一街。
南一街有一条巷子无甚特别,唯有一家拉面馆颇负盛名。刚入巷子就凉快不少,顶上的梁一直延伸到巷尾,漏了的一两块儿木板投下的光仿若白烟,大早上的成串儿挂着的灯笼都还没有点燃芯子,就这么挂在檐儿上红红的也好看,店家们三三两两的坐在门坎上聊着天,等着被光临。
江小萌抱着余要红哒哒的跟着余疏,好奇的问道:“余先生,这南一街那么远,到底要买什么?南林街没有吗?”
余疏揉了下他的脑袋,走到拉面馆门前,道:“到了。”
江小萌望去,屋檐下的木匾和红带绑着的幌子上都写着四个大字:“旁氏拉面”。矮胖却和气的店老板奋力甩着一把拉面,在案板上弹得十分有力,差不多后打开锅盖,白腾腾看得见的热气就扑面而来,再将拉面扔进锅里。
“拉面?”
江小萌有些意外,从没听过余疏对吃有什么讲究或是格外爱吃什么东西,一个丝毫没有烟火气的人他今日竟然拉着自己跑到隔了两条街的拉面馆来,实在不像他。
“客官里面请。”笑呵呵的老板娘将他们带进了店内。
这家店里的生意果然好,看来看去就剩一张桌子了。余疏跟着老板娘绕了好几桌才进去坐下,桌上还放着几碟儿调料,除了蒜汁儿辣椒酱油醋,还放了一小盅飘着香菜的香油。
江小萌抽签似的在筷子筒中摇下两根筷子,笑道:“余先生,咱们大老远跑来原来就为了这顿拉面啊?能让先生这么费心费力的肯定不简单,我可真是得好好尝尝!”
余疏微微笑了笑:“我也是听人介绍的,自己还没吃过,这不是曾听你说过爱吃这个,才正好带你过来。”
江小萌愣了愣,接着笑出了声,道:“余先生也有记错的时候啊,我那日说的是爱吃刀削面,不过这拉面我还没吃过呢,又是如此有名的一家店,尝尝也不错。”
余疏面不改色的点点头。
托盘中两大碗拉面上了桌,大块儿的牛肉片盖在面上,再撒上些葱花,底下的肉汤又浓又白香气浓郁,再没胃口的人面前摆上这么一碗,也立刻开胃食指大动。
余疏慢悠悠的尝了一口,道:“这牛肉拉面果然还是西北雁城的最地道,与南城的拉面味道大有不同。”
“余先生也懂这个?”
一个带着笑意又阳光的声音响起。
方嘉年穿着一身黑色金边儿警服就走了进来,对余疏道:“余先生能否也赏我一点儿桌角?”
“方巡警请坐。”
.
方嘉年坐在了余疏对面的长凳上,面一端上来就不顾形象的大口吃了起来,抬眼时看着余疏慢吞吞嚼着,平缓从容地样子,突然觉得顾寻熠喜欢他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举手投足都那么淡定又舒服,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长得又漂亮……
“方巡警,您看什么呢!”江小萌伸手在方嘉年的眼前挥了挥。
“啊,没什么,没什么……”方嘉年猛然回过神儿来,将剩下的拉面呼啦呼啦两口吃完,吃得急,果不其然的被噎住了,咳嗽了两声后就把汤也给喝了,一时间又狼狈又心虚。
路过的老板娘还打趣道:“方巡警吃得连汤都不剩了,要不要我再给添二两面啊?”
方嘉年尴尬的摆摆手,忙说:“不用不用!谢谢旁嫂。”
面吃得差不多了,三人都不急着走,喝着热腾腾的豆浆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余疏看着方嘉年,不经意的问道:“方巡警最近在忙些什么?看着心情很好啊,上一次在街上看见你,你还愁容满面的。”
方嘉年提起这个,叹了口气道:“唉,还不是你们那家孤儿院的案子,这人死的真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天衣无缝,当地的居民都说是冤魂索命,不过我可不信那一套。”
余疏微微皱了皱眉,“死的这么离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叼着碗沿儿小口喝着豆浆的江小萌一下子抬起头来,兴冲冲的对方嘉年道:“命案?还冤魂?方巡警,你给我们讲讲吧!我绝对不会瞎说出去的。”
方嘉年略思索了下就点头同意了,“这案子都拖了两个月了,当地居民说法一套一套的,越说越离奇,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两个月前。
花荫县的那所烧得不成样的孤儿院终于要被拆了,那里一直有闹鬼的传说,地方又偏僻,是个小荒村,可这破地儿在新上任的村长刘大脑袋的带领下,花荫村一下变成了花荫县,村长也升成了县长,这些十多年没人管得地方,也就要归刘县长管理了。
这孤儿院还未拆,当年的老院长就突然死在了柳县的医院里,这老院长死了不重要,可这事儿被花荫县知道后非要柳县给个交代,说老院长是他们县有名的大善人,得查出个所以然来。
摆明了是刘大脑袋小人得志找茬。
巡警盘查后实在找不出凶手,就将此罪名归为医院救济不利出了差错,柳县县长和警察厅的厅长一看这事儿过去了,也就没太在意,尸体往花荫县一送,要求医院交出那天的女大夫,再把钱赔了,就此了事。
可没过两天事情又不对了,这老院长的尸体突然不见了。
南一警察厅找了两天两夜才在即将面临重修的西冷孤儿院中找到了他,是被几个贪玩的小孩发现的。发现时那具尸体已经成灰了,方嘉年看到现场后推测,尸体应该是先被院子里一根铁棍抽的体无完肤,冰冷的尸体,冰冷的血液,最后再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片烂布,和旁边立着的一根沾满了血液的铁棍。
在街坊邻里对十年前的回忆中,方嘉年了解到这位“大善人”是多么的伪善,多么的残忍,白天逼孩子们街头卖艺,晚上喝多了就拿他们撒气,火灾后全然不管就独自搬到了别处。
按照他的死法和邻居们对于鬼童索命的传言,方嘉年猜测这事儿很有可能是当年没有被烧死的孩子干的,是出于报复。
江小萌一阵唏嘘,最后不解道:“可那老头那么坏,死了便死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算是当年的孩子,他们也没做错什么,有必要再查下去吗?”
“当然有。”方嘉年说得掷地有声,“民国很不太平,每天都有无数人枉死,可我们律法还在,只要律法还在,就没有人可以乱用私刑,老院长是不好,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他该死,可那是警察厅的事情,该交由警察厅来判决。”
江小萌撇撇嘴,显然没有被说服,其实后面那段话方嘉年说得也不那么有底气,警察厅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可他没办法。
余疏听完笑了笑,笑容很淡,意味不明。
“余先生,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了肯定不高心,那人的确是该死,可杀人犯该抓也的抓不是。”方嘉年都不敢看余疏了,又心虚又尴尬,只能不停的喝着豆浆。
“没关系,陈年往事了。”余疏很是淡然,又随口问道:“有线索了吗?”
说到这个方巡警更愁了,摇了摇头,“没有,嫌犯已经锁定,可那小子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被烧得一身伤痕又是个哑巴,明明很好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唉……”
余疏可有可无的说了句:“是嘛。”
方嘉年认真道:“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找到他以后,我希望他重新做人好好活着,要是能把伤治好就再好不过了……”
余疏有些意外:“你是这么想的?”
方嘉年点了点头,很是真诚的说道:“是啊,其实我真的挺同情他的,小小年纪就经受了那么多,是有多大的仇他才会在自己都那么惨的情况下杀人啊,他生活过的那个地方我又去看过了,连警察厅的牢房都不如,现在肯定也不好过,居无定所躲躲藏藏的。”
江小萌道:“没想到方巡警不光很轴很古板,还正直又善良啊,你这样的巡警也是不多见了。”
“那是!”方嘉年得意的一仰头,而后觉着不对,骂道:“说谁古板呢!骂谁轴呢!小毛孩子!”
江小萌笑得没心没肺,还冲着余疏扮鬼脸儿。
余疏咽下最后一口豆浆,也不自觉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从那天起,余疏就常常来这家拉面馆吃面,时不时也会遇见一两次方嘉年,两人聊了两次也算是熟络了,对于余疏这样的性格来说,这已经算是很难得的关系了。
深入了解方嘉年后,余疏觉得他是个死心眼的好人,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容厚道,对自己的工作也很尽心,只是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顾寻熠成为朋友,还是那样要好的朋友。
也许,顾寻熠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