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式追妻

    
    陆安是这里新来的大夫，说是上头有人硬生生塞进来的，医院也不敢真的使唤他，也就干点儿闲散轻松的活儿，记录记录病人的情况啊，把出院了的病人资料收起来啊，说是管理管理档案还只管放进去，不管整理。
    余疏那天后常常见到他，他似乎对余疏十分上心，但他那日的神情带着质问与谴责，好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可余疏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从头到脚完完全全是个新鲜面孔，只得想着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这一次误打误撞见了陆安，他忽然想通了，老天爷饶他不死自有他的道理，生于乱世谁不是在苦苦煎熬着，生比死艰难的多，错误犯下已是不可挽回，就算折磨自己又能如何，不辜负这条死里逃生的命才是不辜负葬身火海的，随风而逝的，随土化了的。
    余疏就是余疏，不是别的什么人。
    余疏又回到了余疏。自觉这是他应当一生坚守的事情。
    老院长的案子余疏也没有再提过了，顾寻熠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那老头死就死了，余疏杀他自有他的道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上惯了沙场，杀人不过一瞬间的事，他相信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可余疏不同，余疏什么都没有，生下来就失去了父母，十岁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和朋友们，二十岁连自由也失去了，其实他惜命，亦把他人性命看的很重……他不敢交朋友，不拥有就永远不会失去，不期待就不会感到绝望。
    他是余疏，又不是余疏，因为变为世间唯一不变。
    这几日顾寻熠每天都来看他，要带他回去的话也提过几次，都被余疏拒绝了，他知道自己逃不过顾寻熠的手掌心，亦不想终日躲躲藏藏的过下半辈子，对，下半辈子，他要好好活过这一生。
    .
    大中午的日头正热，大马路被烤的直往上冒热气儿，这燥热的天气下人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热气儿从内往外透过皮肤再由外向内烤着，恨不能一头扎进水池子里消消火。
    昨日里的一番冲突被陆安大夫硬生生打断了，可顾寻熠憋在心里的气还没发完，余疏想走的心也没转变。
    外头热得待不住人，病房里余疏把厚重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小束光来照亮，顾寻熠侧卧在病床上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他已经派了两个卫兵守在门口，可对方是余疏他到底不放心，就一直守在这病房。
    “他娘的……”顾寻熠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了，长臂一伸就把余疏扯过来，搂住他的腰，露出了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道：“还是把你拴在身边儿放心，以后我去哪儿都得把你带上，你要是敢跑，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警察厅真的会处决那个顾家人吗？”余疏顺势也侧身躺在床上，漂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顾寻熠飘乎乎的，拿手指摩挲着余疏眼下的泪痣，“不一定，没有人愿意得罪顾家，就算顾家不插手警察厅也会很乐意卖这一个人情的。”
    “方巡警会的。”
    顾寻熠手指僵了僵，一瞬间脸沉了下去，冷冷道：“你倒是挺了解他。”
    余疏说得认真：“是啊，我们那大半个月几乎天天见面，当然了解了，不过没有你了解就是了。”
    “你！”顾寻熠一个翻身就把他压下去了，一只手撑在他耳侧酸溜溜的说道：“你还真是知道怎么激怒我，皮痒了？”被余疏这样对待已经快成习惯了，这一次他没急着发火，故意羞辱他似的把他压得死死的，单手一颗颗解着他的衣扣，亲吻着他白嫩的脸蛋儿。
    余疏头上的绷带已经不需要了，只贴了一小块儿纱布遮着伤口。这一次他没有往常那么死命的抗拒，耳边充斥着顾寻熠刻意挑逗戏谑的下流话，见余疏不反抗，顾寻熠就明显温柔了许多，熟门熟路的就把他给摆弄着胳膊腿儿上了。
    “……余疏。”
    紧急关头余疏伸出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当剧烈的刺激潮水般涌来时稳准狠的一掌劈上了他的后颈。
    顾寻熠倒下时的瞬间惊愕的看着他，死死的拉住了他的手腕，人已昏迷手却不肯放开，余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手抽出来，关节处都被捏红了。
    他害怕顾寻熠醒过来，快速穿好了衣服就走了出去。
    门口的卫兵一直很敬职敬守，但今天一来顾寻熠在里面余疏很难翻天，二来他们捣腾出的声音没人想听那么清，也不敢离那么近。所以余疏出去时他们刚好换班去茅房，一待就好一会儿不回来。
    可这里到底是顾司令的天下，刚一下了医院的大楼，三个兵就追了过来，还没追到南一街余疏就逃脱了。
    大街上，还是余疏走了十年的街上，怎么可能怕这几个小兵。他扶着刺痛的额头就走向了南一街的正中央。
    南一警察厅。
    大下午的，方嘉年跷着腿靠着椅背，十分闲散慵懒的姿态坐在办公的长桌上，一见余疏立刻收腿起身，三两步走了过去。
    “余先生？你怎么来了？你钱包丢了？还是老顾欺负你了？”
    “我是来自首的。”
    .
    “姓名。”
    “余疏。”
    “年龄。”
    “二十一。”
    ……
    方嘉年一板一眼的问了些基本的问题，问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探着身子问道：“余先生，那天你明明有证人啊，这事儿怎么会是你干的？”
    余疏波澜不惊的答道：“想要他死根本不需要当天动手，那些巡警敷衍了事根本就没查清他的死因，唇色发紫指甲呈灰蓝色，他是中毒而亡的，正是在挣扎的时候，尸体那么着急用火焚烧就是为了毁灭这些证据。”
    方嘉年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他中的是什么毒？”
    “□□，就在他的早点里。份量不大，但是他当时已经病了，身体脆弱，这些要他的命足够了。”
    “那你烧就烧了，把他弄回孤儿院做什么，那样不是很容易就会怀疑到你吗？”他的回答以方嘉年的脑子几乎找不到漏洞。
    余疏沉吟了须臾，才缓缓开口：“……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
    “十年前你为什么不动手？”
    余疏闭着眼，冷冷道：“我答应过一个人，此生都不要为他报仇，可是那天看到他那么理所应当地活着，活得高高兴兴没有半点愧疚，我就下手了。趁他走开，我在他的面里下了药。”
    方嘉年挑眉，“你当时正好带着□□？”
    “是。”
    方嘉年垂眼略一思索，皱眉道：“这说不通啊，你又不是神仙，你怎么知道那天会遇见他？怎么会知道他会吃面会走开？这几率也太小了吧？如果这些都不知道你好端端的怎么会随身带着□□？这是个什么癖好，这未免也太过凑巧。”
    余疏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成两指大小的小纸包放在桌上，面不改色道：“我随身带，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自杀。”
    “自杀？”方嘉年几乎是喊出来的，瞄了瞄周围没人注意，才又压了压嗓子道：“你活得好好的自什么杀？”
    “人间无趣，要是什么时候实在厌恶了随身带上自杀能方便点儿。”余疏说得理所当然又漫不经心，说完突然直直的看着方嘉年道：“比如现在，我就觉得无趣极了，活着无趣极了，和顾寻熠一起更是无趣极了，投案自首还能死得干净，这比吃□□好多了。”
    方嘉年哽住了，看着他头上的纱布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顾寻熠折磨你了？”
    余疏看着他不说话。
    方嘉年摸着下巴扯出了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还有几分傻气，“其实老顾这人很简单的，我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你凡事顺着他点儿就行了，说不定他还能对你很好。”
    “是吗？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嗯……”方嘉年想说你处处逆着他，他到现在都没杀了你已经是很喜欢你了，换做别人都死了好几回了。
    余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
    方嘉年讪笑了两声，又问道：“那你不喜欢他什么呀？”
    “他技术太差。”
    方嘉年：“……”
    余疏身后一个极力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阴冷的响起：“……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