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式追妻

    
    距离余疏病倒，已经七天过去了。
    八月已至末尾，慢慢转凉了，再加上今日天色微阴，余疏穿了件厚一些的衣裳，带了把伞就慢慢踱出了门。
    他决定离开了，迟早要离开的，他这些日子对顾寻熠的态度不算太差，起码没有动辄生气，有几分是因为顾寻熠这几天没再发脾气，就算生气也是背地里别扭别扭，决不敢对余疏说半个不字儿，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他不在乎了，他想着既然要散了，他再厌恶顾寻熠，也没有必要冷眼对待了，一辈子都不用再见的人何苦弄得不愉快。
    不知道顾寻熠怎么想，反正他是觉得两人虽没有好聚，也没有好散，起码分开的时候给彼此一点体面，回想起来总不会太糟糕。
    刚走出南林街，就下起了小雨。
    他撑开手中的红伞，行走于窄窄的街道。
    红色，是顾寻熠为他挑选的，总觉得这亮眼的颜色更加适合余疏，给他清冷的气质增添了一丝光彩，以余疏的气质用这颜色的物件儿，既不会太艳丽，也不会太寡淡，很适合他。
    大清早的街上人不算太多，可道儿窄，伞边儿一不小心就会碰撞到一起，街头巷尾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余疏却只听见了这雨滴打在伞面儿上的声音，又闷又脆，像打在他的心上。
    他说不上此时的心情如何，只觉得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却又太过平静，顾寻熠带给他的除了痛苦，还有一种东西，那是余疏丢失已久的，他曾经也拥有过的，活着的感觉，说的通俗点儿叫做热热闹闹的人气儿，他卸下面具变得和从前一样真心的笑。
    可他也没有办法一直这样活着，他不能原谅顾寻熠，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其实顾寻熠那日做的事说的话他不是全然无所谓的，他只是懒得计较了。
    离开顾寻熠是最好的选择，他站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心里空空的。
    天大地大，他该去哪儿呢？
    “请问，您是余疏余先生吗？”一个沉稳又低哑的声音从背后叫道。
    余疏转过身，是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他穿着白衣黑卦，腰间系着粗布腰带，站得很直，一看就是个不太寻常的人，像是富贵人家的打手保镖。
    “我是。”
    男人略弯了弯腰，“我们老爷等您很久了，请随我来吧。”
    余疏皱了皱眉，“你们老爷是……顾老板？”
    “您去了就知道了，小的叫二七。”说罢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辆黑色的车开到了路边。
    余疏很不愿意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他方才想着早些去孤儿院看看，看完了就离开南城，这个季节西城的秋海棠应该开了。可看着他的动作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的，只能硬着头皮随他去了。
    车缓缓开过，他透过窗子看到了顾寻熠正带着卫兵寻找他，若果他方才没有上车亦或是晚了半分上车，也许就会被顾寻熠带回去了，心里衡量了一下，还是上车的好。
    下车后雨渐渐停了。他到了才发现，顾府和顾宅离得不算太远，柳县不大，再远也不过是南门和北门的距离，可两处风貌上却差别很大。
    他原以为这顾府百年基业会是个十分考究的四进四出的大宅院，一副清朝的作派，没想到都是欧风的建筑，而且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大大的两扇黑色的铁门，进去便是诺大的草地，外头的亭子也和寻常的亭子不同，里头白色的桌椅也是舶来品。
    过了草坪就是顾家人居住的房子了，确实气派非凡，两个雪白的罗马柱，中间的两扇门上雕刻精美，不知道里面如何，但是余疏没有进去，二七转了个弯，将他带去了后园。
    后院儿有个池塘，池塘边儿还有个亭子，这个亭子倒是普通的亭子，只是上面没有题字，红色的柱子遮掩了顾老爷一部分，可也能看清他喝茶的样子，和顾宜之顾寻熠都大有不同。
    走过了曲折的廊桥，余疏才随着二七到了顾老爷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余先生有些话要说。”
    左右站着的两个小丫头并亭子外站着的两个仆人跟着二七都恭恭敬敬的退到了后面，远远的守着，未曾离开。
    见到余疏，顾老爷将脖子上挂着的金丝眼镜捏起来挂上了鼻子，虚着眼睛打量着余疏道：“你就是余疏？”
    这个顾老爷比他想像中的要年老，看着已是年近花甲了，身体也不太好，穿着灰色的长衫，料子倒是难得的锦缎，一颗颗纽扣是琥珀打磨而成的，一颗颗一模一样大，长衫看着很厚重，很有垂感。
    其实余疏这些年接触的老人极少，巷子里的租客大多是年轻人，但遇到了年老的商贩或是手艺人都很恭敬，可眼前这位不是个一般的老人，柳县乃至整个南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街坊间的传闻他不管，只知道此人便是害死江小萌父亲的刽子手，光这一点就没有半分好感。
    他看着顾老爷点了点头，答了声是。
    顾老爷拿拐杖敲了敲对面的石凳示意他坐到那边去，还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他倒茶的时候手有些颤抖，仿佛一不留神茶壶就要掉到地上。
    余疏也没客气，坐在了他的对面。
    顾老爷将双手都搭在拐杖头上，缓缓道：“余先生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刚开始知道老二看上了个男人的时候，我当是哪个勾勾搭搭不知轻重的小倌儿，没想到真是个读书人，老大和我聊起你的时候对你还很是客气，嗯，是不一般。”
    余疏最不想聊的就是这个，淡淡道：“顾老爷有何事不妨直说，我和顾司令已经没有仍何关系了。”
    顾老爷沉沉的低笑了一声，“你不必在意，我都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老大前些天把人都接到家里去了，我也没意见，顾府少爷的风流韵事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几天的谈资，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余疏看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为了此事殃及江小萌父子的不是他吗，怎么此刻一副开明厚道的大方样子，这些老江湖的商人都是这么虚伪，看着他，余疏突然觉得想什么说什么的顾寻熠要可爱得多，比起伪君子，小流氓倒没那么可气了。
    顾老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直言道：“余先生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老二一起搬回来住，外头再好也没有家里舒服，再说两个男人哪里会打理家务，这里，他姐姐妹妹都在，都可以帮衬着你们。”
    “顾老爷，我和顾司令已经没有关系了。”
    顾老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不笑的时候倒是和顾寻熠几分相像，只是更为阴毒骇人，冷冷道：“你觉得这话我会相信吗？”
    “的确如此。”
    余疏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顾老爷随即又哈哈一笑，叹了口气，接着又道：“余先生倒是胆识过人啊，你这么不配合就不怕我让你横着出去？顾寻熠也救不了你，别说救你了，他连报仇都做不到。”
    余疏点了点头，“我相信。”
    “我不太喜欢为难别人，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给我们父子之间搭搭线，老二小的时候我对他多有疏忽，现在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现在也只有你说的他能听听，我们父子和睦了对你没有坏处。”
    余疏心下了然，这个顾老爷是想让他当说客，吹枕边儿风，让顾寻熠扶持失去了王晏川的顾府，他淡淡道：“顾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实在是无能为力，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已经分开了，顾司令他不会再听我的，这事儿，我帮不了。”
    “哦？是吗？”
    顾老爷招了招手，二七小跑着过来了，行了个礼，利落道：“顾先生，小少爷正在满大街找余先生，他府上所有的卫兵都出动了，看样子，心急如焚。”
    顾老爷一直是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看着余疏，手一挥二七就下去了。
    “你放心，此事成了顾家不会亏待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二七联系，他就在南林街的一个药房里当伙计。”
    余疏敷衍了一句，“我知道了。”
    顾老爷咳嗽了几声，颤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余先生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此事其实不难，我会一直帮着你的，等这件事儿成了，你要是不想在这里，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并且保证老二再也找不到你。”
    余疏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有。
    顾老爷倒是很满意，当他是答应了，这才放他离开。其实余疏只是觉得他要再不答应就出不了顾府了。
    余疏离开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回去找顾寻熠，他这一留他们父子都不会放过他，在这顾府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他第一次见面就莫名产生信任的人。